屋内的慈祥和睦荡然无存。
老先生眯起眼,盯着白彦深道:“老夫与人争斗了那么久,认人辨人,鲜有谬误,从未想过会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错眼,那人还是我的徒弟。”
“老师,我想您之前应该是误解我了。”白彦深再次作揖,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这十年的道理都学哪去了!”那老先生一掌拍在桌子上,整个竹屋都为之震动,周围他那些爱惜的藏书被震落在地。“我之前说的很明白了,出了这山,你们就当从未认识即可!”
白彦深没有抬头“您知道,有些事。我一个人办不到。”
老先生即使很有修养,脸上也难免露出怒容。“那跟白继不再有关系了!去不去做应由他的本心决定!”
“他是我的亲弟弟。”
“你把他喂老虎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了!”
白彦深收回作揖的手,一下子双膝下跪,头重重磕在地上。“先生照顾彦深长大,并教我圣人道理,先生对彦深有难报的恩情。然而父母之言不可不听,亲人之仇不可不报。今我年少力微,唯有一器可用,望先生莫夺。”白彦深似乎将弟弟当成了工具。
老人大怒,一挥衣袖,跪着的白彦深便倒飞出竹屋,瞬间不见了踪影。
“没有教好他,是我的失职。”老人对白继有些愧疚。老先生背过身去,仿佛没脸面对白继。“白继,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不愿,便留在这山上吧,我绝对不会让他肆意妄为!”老人对白继许下承诺。
白继一愣,似乎还没搞清楚刚出的一幕,过了一会白继笑了笑,开口道:“我先谢过您的好意了,不过我们同为复仇,一同前去倒也无妨。”
老先生拆穿了他的伪装。“你无需说这些话,我想知道,你难道没有一丝怨怼?”
白继收敛笑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有句话说的确实没错,父母生我,无以为报,总该要做些什么的。”白继顿了顿。“不过,等结束之后,如若他还想掌控我,那便斗个你死我活,我别无二话。”
老先生很伤感。“竟,依旧如此,我终究是没有改变什么。”说完,老人身上的气势全无,似是迟暮老人。
白继跪倒在地,磕头道:“此言与困龙锁无关,白继所说皆是本心。”
老人有些伤感。“上个时代留下的糟粕竟荼毒至今。”老先生叹了口气,冲着白继说道:“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你记得回山。”
这时白彦深又回来了,他此时衣衫凌乱,满身土灰。虽没有了云淡风清的神态,可他的脸色却依旧平静。只见他重新跪倒在地,开始重重叩头。
“滚!”老先生怒道。
白彦深艰难地说道:“弟子告别先生。”遂站起身来,走出了竹屋。一旁的白继也站起,冲老先生挥了挥手便也走了出去。屋内只剩老先生一人,他叹了口气,身子又佝偻了些,缓缓动身,开始捡拾掉落的书籍。
兄弟俩各自回屋,东西收拾的很快,兄弟俩也没有什么身家。
白继的房间有一堆木偶,这些都是他自己制作的,老田一直喜欢给他讲些外面的故事,于是他便照着那些故事人物做些木偶玩。
木偶挺精细,有吃糖的小孩、背剑的旅客、弓的背老人、叫卖的小贩这些便是白继心目中的外面世界,它们被白继推进木箱,放进了床底。外面的世界终究是要靠自己认识的。
把衣物、干粮放好,又拿了老田给的碎银子,白继便出了房门。
此时白彦深正站在他的屋外,似乎在等他。中间的那间竹屋门与窗户关闭了。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便一同下山了。
竹林里静静的,白继看着前方的景色,莫名伤感,终究还是要走了,平时看惯了的景色竟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终于走到山脚,他们面前的道路上立着一根铁棍,白继沉默着走上前拔出,他发现这不其实不是铁棍,应该算是把折断的长枪,只是没有了枪头而已。
白继的手拂过枪身一笑。“田老,你还说你在外面混的很好,现在打狗棍都露出来了。”
他说着提着铁棍便来到那间木屋旁,这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顽劣、胡闹,而是学着白彦深的样子,跪下,重重地叩头。
白继自言自语:“您老一直给我吹嘘自己在外面多受姑娘喜欢,要是真是如此也好,生个一男半女的,也有个后人给您养老送终。”白继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再回来。
他自知,在这世间也只有田老头与自己最亲,对自己最好。他下山后本想此行默默离去的,却又想到自己可能再也回不来,就忍不住再过来看看。
看着篱笆菜园白继思绪万千,那时他还小,不愿意待在山上,便时常来找田老。在他的记忆里,田老喜欢带自己来种菜,那时的自己因为一些事情,脾气是很坏的,经常故意毁坏小苗,常常气的田老吹胡子瞪眼。
白彦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过了会开口道:“该走了。”
“嗯”白继站起身,跟着白彦深远去了。
兄弟俩离开了,他们顺着那条归道河走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过了一会木屋门打开了,田老的身影出现,他沉着脸,步伐有些沉重地踏上了十几年来都从未进入的断脊山。
田老沉默地踏着山路,气息不再内敛,所行之处皆哗哗作响,每每惊起一堆飞鸟。默默地行走着,他来到了山腰,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半只猪,气息一凝,猪肉便化为了齑粉,大喝道:“这东西你也配吃?”
竹屋内传来一声叹息,老先生推开门走了出来。
“老夫从也从未想过自己有失手的时候”当时信誓旦旦的担保下来了,此时也没脸面对这位武夫。
“当初把他俩兄弟交给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若是说了,我便是寻遍天下也要找到一个能做到的人!”
老先生摇摇头辩解道:“人性本恶,教化而使人辨善恶,而后逐善驱恶。我认为彦深已经明了善恶,只是他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田老显然被老先生的淡然激怒了。“你莫要说些屁话!一个小孩都教不好,你教的哪门子学问!当初真是瞎了狗眼,将两个侄儿交给你!”
老先生皱了皱眉毛,想要再说些什么,可面前的武夫已然怒火中烧,提拳便迎面而来“你这误人子弟的酸儒!”
老先生无奈,他之前还在凭心自问,是否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努力,答案是肯定的。他无子,这两个小家伙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对待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孙,怎么可能不尽力而为。今天白彦深顶撞自己时,老先生也是万般难受。
可面前的武夫显然是不管这个的,那一拳极快、极凶,显然是用了全力的。他曾满怀希望的将那两个孩子交给眼前之人,最终却依旧要落个兄弟相残的下场,他悔恨万分。
老先生无奈,只好默默掐诀,两人位置移动,出现在山顶,瞬息间山顶响起晴天霹雳,雷声不绝,一位四境武夫,一位四境儒师便在地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