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穿着白色的长裙，肤色是病态的苍白，幽深的眼眸没有丝毫感情，有着通透而冰冷的无机质感。
她的身旁还站着位面容清癯的老人，黑色的燕尾服，雪白的衬衫，笔挺的马甲间隐隐露出怀表的锁链，像是在话本小说中描绘的尽心称职的管家一般。
男性高等血族保留下的半边脸在慢慢恢复，仅剩的眼珠随着少女的身影急切地转动，冒出殷切的目光，刚刚长出唇舌，等不及剩下的半边脸恢复原状，他就谄媚地叫出声：“大人。”
“菲利普勋爵，如果不是因为你父亲，我会比这个术士更快杀了你。”少女随意把死人的头丢到一边，顾问的无头尸体倒在地上，喷溅出的血液染黑了水泥地面，如同绽放的妖异花朵。
“那将是我的荣幸，斯图尔特女公爵。”恢复了身体的菲利普勋爵向少女优雅地屈膝行礼，他没有再穿着那件浮华贵重的外衣，而是换上了件柔顺的长衫。
少女没有再和他说话的打算，随意地偏头看向电梯间，似乎在等待客人到来。
糙粝的摩擦声中，破旧的电梯再次升到楼顶，走出了位高大的男性，他的五官端正，轮廓分明，皮肤是粗犷的棕色。披着件落满灰尘的亚麻长袍，戴着顶褪色的宽沿帽子。两条腿格外长，步伐交替间走到少女身前。他摘下帽子，洒脱地向少女欠身行礼。
“斯图尔特女公爵。您不必出手，这具载体可承受不住您的力量，我建议您还是到最后的仪式再采取行动。”他说话的声音威严又镇静，有种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的力量。
“尼莫，你能来我很高兴。”话虽如此，可少女的声音并没有掺杂一丝感情，像是剔除了所有杂质的金属。
“这是我们的义务，谁都不能置身事外。”名为尼莫的男人挺直了身子，炯炯的目光盯住少女。“当然，我到现在也并不支持您的计划，复苏一位伟大的亲王，时机还不够成熟。”
“注意你的礼节。”少女身后的老人出声喝止尼莫，他的嘴唇没有动作，在胸腹间挤出了嘶哑干涩的声音，又带着一种怪异的韵律，让人想到盘桓在阴影下吐信的毒蛇。
尼莫瞥了老人一眼，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蔑视。“很遗憾，礼节没能帮我们赢得战争。”
他的眼神很快又回到少女身上，“如果这位就是斯图尔特家族为您最后留下的遗产，那我不得不替您感到悲哀。”
老人对尼莫的挑衅无动于衷，他只是站在少女身后，表情都没有分毫变化，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像。
“我尊重这样的建议，你只需要承诺必要的支持就好，保留最后脱身的权力，你最擅长这个，不是吗？”少女同样对尼莫的发言不以为意。
“那我也尊重您的看法。以真祖的名义起誓，我会提供一切支持，除了自己的生命。”尼莫坦荡地立下誓言。
“大人，我一定会陪您到最后的。”被冷落许久的菲利普勋爵好像看到了自己表现的机会，急不可耐地出声。
诚挚的效忠没能等来回应，随着清爽的晨风消散，少女再次忽略了菲利普勋爵的发言。
“菲利普勋爵，你应当摆正自己的位置，战斗从来不是你的专长，魅惑与伪装才是你应当做的，这样急于表现自己只会出丑，你该等我对付他。”尼莫转头看向菲利普勋爵，带着促狭的笑。
后者只是无所谓地摇摇头。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在陛下苏醒前别弄出大动静。一点点让猎犬们嗅到气味，它们的鼻子一向很灵。”清冷的声音中，少女下达了命令。
“如您所愿。”菲利普的右手按在脸上，身体与五官随即扭动起来。片刻后他就有了张和顾问一样的脸，鹰钩鼻在脸庞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高大的身形披散着黑色长发，脊背略弓，如同随时准备狩猎的秃鹫。
“斯图尔特女公爵，日安。”他的声音也变得如同顾问一般粗粝。
少女轻轻点头，接着闭上眼睛，身子无力地倒了下去。身旁的老人及时抱起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祝你们好运。”话音未落，老人就变化成矫健的雄鹰，随一阵强劲的旋风消失在清朗的蓝天。
“好久不见。”菲利普勋爵又变化回原来的样子，热情地同尼莫打招呼。
“我们最好别常常见面。在越过锈河的军队中我们第一次碰面，隔天就看着军团在大平原上被火炮成建制的消灭。第二次见面是在新港，我们第一次见到真祖；至于上一次见面，老斯图尔特公爵为了守住锈河的入口彻底结束了生命。”尼莫斜倚在断裂的水泥柱上，似乎是回忆，明亮的双眼蒙上淡淡的忧郁。
“不论是以命运还是数理几率推算，我们见面总是会有些不好的事发生，总有些人要牺牲。”
“噢，那真的很不幸，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人。”菲利普干巴巴地回答。手指在两人间来回点了下，“所以这次是你会死在这，还是我。”
“或许我们都会在这结束漫长的生命。”尼莫又把帽子按回头上，笑着耸耸肩。“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怎么没随着最后一批军队回去。你和你的父亲是怎么想的。忍心让公爵的血脉流落在外。”他的眼中是难掩的好奇。
“我也想问你一样的问题，拥有真祖恩赐的正义旗手。”菲利普勋爵看向尼莫的眼光中是同样的好奇。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他们一起注视着远处的大海，碧蓝的波涛翻涌白浪，如同水仙裸露的肩膀。金色的沙滩上聚集着大片的游客，不竭的海风送来喧哗的人声。
“看看他们，这个世界远比我们的要精彩。”
“是这样，战争还没结束，能做的还有很多。”
遥远的海滩传来声枪响，聚集游乐的居民们惊慌逃命，如同四散的鸦群。
“你看，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