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有方一起身，便感到脖子被紧紧箍住，腰上顶了个硬物，他心头一跳，迅速佝了身子。身后那人道：“别出声，小心爷的黑匣子！”声音有些耳熟，大有想不出在哪听过。少强急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盯着那人：“放开我哥，否则我和你拼命！”那人尖笑道：“少强兄弟，我是来救你们的。”

    这笑声格外刺耳，场中人等皆是一惊，迅速围了过来。

    少强喊道：“我认识你的声音，你是账房的跟班，不男不女的家伙，你挟持我哥做什么？”

    此人正是跟随帐房左右的老鹞，平时不多话，总是神秘莫测的模样。少强曾在某天夜里起夜，撞见老鹞小解时拿着一根芦苇管插在前面。他虽未见过真实的模样，却能猜出这是何意。

    老鹞未理会他，伏在大有耳边道：“大有兄弟，如今你为鱼肉，我与他们皆是刀俎，你愿站在哪边？”

    大有咽了口唾沫，沉声问：“你要我做什么？下水捞那莫须有的宝藏？”

    “是不是莫须有，你心里最清楚，”他将黑匣子顶在大有头上：“别再耍花样了，我家主子没那么好的耐性。”

    赵振荣脸色难看得紧，怒道：“闽老板做事如此不讲规矩，难道真当我清帮无人吗？”老鹞放声笑道：“清帮算什么东西，一群愚蠢草寇，我家主子不愿与你等蝼蚁交易，”将枪顶着大有被汗浸湿的头：“大有兄弟，你选哪边？”大有知他不会轻易开枪，问：“我若选他们，你们会如何？”老鹞笑道：“愚蠢！自然是杀了他们三位当家，”又悄声道：“与你的妻女，你一身本事却孤苦一人留在世间，有何意趣？”

    大有握紧拼命抖动的拳头，嗓子干涸地问：“我若选你们，他们不放过我家人，如何是好？”老鹞笑道：“你若不放心，我们自然可以帮你除掉这三个蝼蚁。”

    大有紧闭着双眼，风云转换后，他猛地睁眼道：“我跟你走！你将我妻女接来，我见到她们便下水。”

    老鹞笑赞道：“果然是通情达理、重情重义的汉子，”遂对清帮众人喊道：“赵当家，我们老板请大有兄弟回去，工期未至，银两未结，还有诸多事宜，告辞了！”汤顺喜怒道：“你当我们清帮是好欺侮的吗？兄弟们，给我上！”

    老鹞迅速将枪口移向汤顺喜，“砰！”一声巨响，“啊！”汤顺喜捂着耳朵倒了下去。赵振荣眉心一跳，老鹞已将枪口对准了他。他忙抬起手，场内除了二当家的惨叫声外，所有人宛如石雕般伫立着。片刻后，赵振荣抱了抱拳：“闽老板与大有兄弟有契约在前，清帮自然不会干涉。但闽老板要记住，此处是大兴镇，闽老板在此做事可要当心了。”

    老鹞沉着脸挟着徐大有缓步后退，直到退出众人视线，方道：“别耍花样，你妻女已经被我们带往镇江口了，乖乖跟我回去。”

    徐大有心痛难忍，只能咬牙跟他往镇江口而去。

    路上，少强见老鹞一言不发，冷笑道：“初次见面时，不妨闽老板爱干此等不仁不义之事，都说江南商贾富庶，眼高于顶，看来尽是欺世盗名、财迷心窍之辈！”老鹞睨了他一眼，轻蔑道：“你知个屁，那本就是我家主子的东西！”此话令二人心中起疑，老鹞却无论如何不再多说一字。

    回到建造厂已是卯时二刻，眼见天快亮了，老鹞将徐家兄弟推入房内，从外侧锁上，便径直离开了。大有见妻子苍白的面容，五内俱焚，痛心道：“翠儿，让你受苦了。”翠儿拉他坐在身边，蹙眉柔声道：“我没事，你要顾好自己。我从那些伙计口中听说此处江中有宝藏，猜你因此事受了牵连。我担心你，便跟着他们过来了。”

    徐大有默默无言地将翠儿揽入怀中。

    天色渐渐开始泛青，闽老板带着账房推开了二人的居室，道“大有兄弟，汛期快来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现在时辰还早，劳烦你再下去一趟。”大有已有准备，轻轻将翠儿扶起来，安慰道：“我跟他们去办点事，你在屋里等我。”翠儿一听“下去”二字，心中惊疑万分，问道：“莫不是要你下江底去？”老鹞不耐烦地将大有拉了出去，账房安慰道：“江面风大，夫人在屋里等候便可。”

    翠儿眼睁睁看着大有和少强被他们带出去，心中万分担忧害怕，惴惴不安地双手合十祈祷：“望菩萨保佑，令他们平安归来。”

    一行人又来到江边，天色已蒙蒙见亮。

    闽老板手一挥，两艘船便驶了出来，已非头回，众人默不作声地去了自己的位置。

    到了江心，船头的伙计突然冲着对岸开了一枪，巨大的枪声顺着江面荡得老远。闽老板喊道：“清帮的兄弟们，事成之后，若有想跟着我发财的，我闽某人绝不拒绝。此时若有乱我事者，我兄弟手中的黑匣子也不是吃素的！”声音传到对岸，汤顺喜捂着左耳惨叫道：“我要你赔我一双耳朵！”

    账房侧了侧脸，老鹞垂下头怯声道：“当时情景下，若不用此手段，恐怕无法将徐大有带回。”账房叹道：“回去自行领罚。”老鹞佝了佝腰，默不作声地伫立在账房身后。

    见对岸并无船只驶出，闽老板下令立即下水。按照先前的方式，大有将绳索缠在腰上，将装着手电筒的防水袋挂在脖子上，抱起大石跳了下去。少强眦着眼狠狠地盯着绳索。

    片刻，绳索没了动静。船上诸人与对岸举着火把的清帮兄弟皆一瞬不瞬地盯着大有消失的江面。

    大有缓缓沉入了江底，因有了先前的经验，他迅速适应了江底的压迫感找到了沉船。这次，他拼尽全力踏了上去。船身还算牢固，并未塌陷，他用电筒照进了甲板上的雀室，缓缓地没身进去。雀室内空空如也，底部却有个大洞，他循着洞口钻了进去，很快便到了船底。他将灯光左右扫视一圈，惊愕地悬在水中，船底是一间舱屋，应是原本的船舱陷了下来。

    屋里桌椅摆设一应俱全，几根柱子撑着舱屋，保它不被甲板的重力压垮，屋子内部有几个大箱，大有扫了一眼，箱子外面散落着遍地的金色元宝状的物块，显而易见，其内装的便是令所有人魂牵梦萦的宝藏了。匆匆一看，大有扔下大石，使劲儿拽了拽绳索，一股巨大的拉力助他沿原路浮上了水面。

    见他安然无恙，少强忙伸了手欲拉他上来。闽老板急问：“找到了吗？”

    大有喊道：“底下有几个大箱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账房身后的老鹞冷笑道：“大有兄弟，别以为清帮的人会来救你，他们不过拿你当个打捞的工具。”少强怒道：“你们有何不同？”闽老板笑道：“我们可是有契约的，大有兄弟原本就答应了帮我们，哪怕你们背信在前，事成之后的谢金却一分不会少。”

    大有躺在船板上，重重地喘着气。少强上前轻轻拍打舒缓，片刻后，扭头怒道：“我哥从昨日晌午便没吃东西，体力不支。若是他在江底遭遇不测，谁也别想得手了！”账房转身与闽老板商量了片刻，闽老板妥协地吩咐道：“准备些饭菜给大有兄弟，派人守住对岸，不许他们上船。将那艘船上的网兜搬过来，稍后大有兄弟带着这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