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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内讧
    老韩带着徐家兄弟来到太兴镇青楼街的茶铺,街名是前镇长取的,闻者遐想翩翩,但茶铺却是正经茶铺,只卖茶,楼上的小隔间供人对弈谈局。此刻正值晌午,许久无雨水,日头照得地面紧邦邦的。三人径直上了二楼,找了个不起眼的小隔间坐下。老韩亲自给二人倒了茶,聊起了王家林饿死人的事。

    饿死的老叟膝下有俩儿子,先后成亲花光了老人全部的积蓄和存粮,却一扭头不顾老父的死活。老叟气血难平,每日上门理论,终于在一天下午饿晕倒在了池渠里,无声无息地撒手人寰。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有义薄云天者上门欲替老叟教训两个忘恩负义的儿子。却见其屋内家徒四壁,米缸里一粟不存,那汉子只能叹息着离去。

    老韩聊起此事,无限感慨:“世道艰难,连自身都保全不了,才出了这样不忠不孝之事!当年我和兄弟们共创清帮时,何等壮志凌云!若是清帮有能力帮助村民们渡过难关,不求富贵荣华,但能保大家丰衣足食不再出现此等令人痛心疾首之事便与愿足矣!”徐家兄弟从一穷二白至今,最能理解无依无靠的感觉,闻言无不感动,眸中泛起了点点水光。

    “可惜啊!眼下的世道,清帮有心无力,改变不了世态炎凉,”老韩用手掌拭了拭双眼,端起茶杯道:“不说这些令人伤感的!大有兄弟,少强兄弟,你们是镇上有名的好汉,我能和你们结识,也算是人生快事!”兄弟二人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大有胸中似有烈焰焚烧,嗓子里堵得厉害。他蹙眉沉思着,恍然不觉老韩和少强在聊些什么。须臾,他抬起头,如神游归来般盯着老韩:“韩大哥,昨晚我在江底看到那艘船了。”

    亲耳听到此话,老韩惊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片刻后迅速环顾四周坐下,悄声问:“真的见到了?”少强亦怔怔地盯着大有,惊魂片刻后他迅速理解了大哥的做法。

    “我在江底确实见到了一艘大船的残骸,从迹象来看,应该是数十年内沉落的,因为木头还尚未腐化严重。”大有缓声道,“但除此之外,我并未看到传闻中那些随着船沉下去的宝藏,也许当时并没有宝藏,或者被人运到了别处。”老韩静静地听他描述完水下的情形,沉吟道:“有船说明存在宝藏的可能性很高,可惜我们没有很好的装备和工具,否则可以再试一次。”

    大有忙道:“韩大哥,那片水域足有十来丈深,连我都险些丧命,轻易下水恐怕会出人命!”老韩见他神色忧虑,忙笑道:“你放心,我不是轻率之人,虽有心救扶乡亲,也不至于拿人命开玩笑。”大有这才松了口气,半晌又郁郁道:“只怕这位闽老板不会轻易放弃。”闻此言,少强嗫嚅片刻,终未吐露什么。

    三人稍坐了会儿,因怕闽老板起疑,兄弟二人便起身告辞了。老韩抱拳道:“大有兄弟,你放心,若有下水之日,清帮必定请你前来相助。若得事成,你便是大兴镇百姓的大恩人!”兄弟二人道了告辞,迅速往建造厂方向返回。

    老韩在茶馆里略坐了片刻,反复思量后,摸了摸腰上的黑匣子,目光坚毅地往丁字口去了。

    徐大有所料并未出错,当晚闽老板便再次派伙计穿着那怪虫模样的潜水服从同样的下水点下了江底。自看着他们出门后,兄弟二人便在房里心惊胆战地等着,正打算索性离开时,没想到他们却很快回来了,身后还拖着一条板车。

    二人上前一看,板车上竟挺着个一动不动的人。闽老板勉强打起精神对二人解释了一番,原来这潜水服是花重金向日本人购买的,没成想竟是个残次品。伙计下水后没多久便没了动静,片刻后拽起来一看,脸涨得发白,早已没了呼吸。账房脸色乌青,抬头看着院子上方的玄月,闽老板睃了他一眼,长叹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没了潜水服,这镇上唯一能下到如此深的水域并活着上岸的便只有徐大有了。少强将惊魂未定的大有拉回房内,神色紧张地说:“哥,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得赶紧走,连夜走!”见大有怔怔地看着他,少强凑近他耳边:“这个闽老板和账房的关系不简单,咱不能再和他们搅和在一起了。他们今夜下水说明根本不相信咱的话,要是还留在此处,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大有迅速意识到少强的担忧无疑切中了要害,一声不吭地开始收拾起细软,只待夜深人静诸人睡下后便离去。

    万籁俱寂,二人蹑手蹑脚地从院墙上翻出,沿着街边的屋檐往柏树村方向跑去,踏上熟悉的田埂时,也丝毫不敢放松脚步。眼看着家的轮廓依稀出现在夜幕中,大有突然脚下一顿。“怎么了,大哥?”少强急问。大有大汗淋漓地回头逡巡四周:“咱们这么回去,会不会给她们带来祸事?”少强沉吟道:“要不我们去找韩大哥?”

    二人转了方向往韩家那片瓦房奔去,片刻后,他们站在那熟悉的爬满藤蔓的院子里。

    张氏急忙披着衣服出来,神色惊疑:“老韩今夜没回来呀,有急事吗?”二人对视一眼,大有说:“大嫂,我们临时回来,想找大哥商量点事,你知道大哥在哪吗?”张氏思忖片刻,道:“可能在牌屋,他经常和拉三轮车的石山在牌屋打牌。”

    二人道了谢,径直往牌屋方向而去。牌屋是镇上寡妇开的,寡妇生得美貌,粗衣缁裙亦难挡风韵姿色。每夜都有人在此通宵玩牌,石山是这里的常客。故而一听二人来找老韩和石山,寡妇婀娜着腰肢,媚眼如丝道:“石山今夜没来,清帮的兄弟今夜都跟商量好似的,一个也没来,都是些没良心的,”说着便要往大有身上倒。少强赶紧拉了大哥一把,问道:“他们通常在哪里集会?”寡妇笑道:“好没眼色的小哥,我为何一定要答?”

    大有从兜里掏出翠儿留给自己的傍身钱递给她,抱拳道:“我们找清帮的兄弟有要事,请老板娘坦然相告,大有不胜感激!”寡妇笑道:“这位小哥倒是个明事理的汉子,”她转身将钱放进钱匣里,背对着二人侧脸道:“他们一般在青龙场集会,就在此处出门往东三里地。”

    二人拔腿便赶,寡妇哼笑了一声:“没意思!”须臾,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随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而去。寡妇眯了眯眼,低头吩咐了店里的伙计几句。

    待徐家兄弟赶到青龙场时,不料见到了惊人的一幕。石山挡在老韩身前,二人四周围了一圈清帮的兄弟,个个皆拿着能伤人的武器。清帮的老大赵振荣和老二汤顺喜靠在两把椅子上,周围的人打着火把围成了个大圈,所有人都穿着清帮的黑色窄袖衣和窄腿裤。二人悄悄站到暗处屏气凝神听着场里的动静。

    赵振荣朗声道:“老三,顾念你是初犯,将沉船点说出来,大家还是好兄弟。”老韩冷笑一声:“我若说了,你预备如何?”汤顺喜喊道:“自然是让兄弟们一起发财!苦了这么久,眼见有了盼头,你居然想独吞!”老韩啐道:“大哥知道我的心思,若捞上来,自然是按照人头和镇上的村民一起分。”

    汤顺喜蹭地站起来走到老韩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老三啊,让我说你什么好,收起你那副拯救黎民的心肠,先让帮里的兄弟过好日子,总不能让下一个饿死的是自己兄弟吧,那以后清帮走出去还如何服众?”

    老三笑道:“你不是把小齐收服了吗,他没告诉你沉船点吗?”汤顺喜狠狠地剜了石山一眼:“拜你的好兄弟所赐,小齐的舌头说不了话了,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兄弟,真是心狠手辣!”石山喊道:“心狠手辣的是你们!若不是你们虐打,小齐不会背叛大哥!”

    椅子上的赵振荣皱了皱眉,汤顺喜狞笑道:“谁是你大哥,出了清帮连规矩都忘了,大哥正在椅子上坐着等你回话呢!”石山啐了一口,转过脸去。

    沉默片刻,老韩笑道:“大哥,你莫不是忘了,就算知道沉船点,你也捞不上来的,否则那个江南的老板早就下去捞了。”

    赵振荣起身踱了几步,不疾不徐地说:“我知道,所以我要用你将徐大有召唤过来,让他乖乖地下去给我捞!”

    老韩笑道:“徐大有不会为了我舍命下水的。”

    汤顺喜笑道:“那就将他媳妇和女儿抓来,她们总归是他心尖儿上的人吧!”

    老韩啐骂道:“老二,这么多年没看出你是黑心肺的人,连妇人都不放过!”

    汤顺喜抬手飞快地划了一下,寒光一闪,刀刃顺着老韩的脸颊擦过,刹时一道血水便顺着脸颊流下来。石山怒吼一声,欲上前搏命,却被老韩从后面按住了肩膀。

    听闻妻女因自己面临灾祸,徐大有五内俱焚,不顾弟弟凄惨的双眼,坚毅地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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