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波吃了一惊,忙问道:“姨祖母,出什么事了?”
不劳穆皇后开口,跟随她同去慈安宫的素方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
柳轻波听完愈发吃惊了,不敢相信地张大了眼睛,“那农女到底有什么依仗,敢在太后娘娘和姨祖母面前如此猖狂?”
穆皇后听她言辞之中依然透着浓浓的轻视之意,并没有从中得到启发,从而正视对手的觉悟,不免有些失望。借着喝茶晾了她半晌,才缓缓地开了口,“她唯一的依仗就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破釜沉舟?”柳轻波不解其意,疑惑地望着穆皇后。
“她跟我们不一样,她身后空空,没有‘失去’的顾虑。不管能在皇家的庭院里走多远,都算是‘赢’。
她是个明白人,知道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摆脱不掉‘攀高枝’的帽子,索性不浪费功夫讨好皇家的人。正因为无所畏惧,她才敢跟太后提条件,敢拿簪子抵在颈上扬言‘一死以证清白’。
同样的情况下,换成你我,都不敢这样做。因为我们有太多的顾忌,有太多害怕失去的东西。”
梁太后以为她不过是区区一介农女,可以随意压制。却忘了一件事,农女的身份是她的弱点,也是她的优点,所以才会打不着狐狸反惹了一身骚。
穆皇后想着自嘲地一笑,其实她比太后也强不到哪里去。虽然她料到叶知秋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却没有料到一个农女能有那样的胆识,舍弃绵里藏针,直接锋芒毕露了。
连顽固偏执的梁太后都被她那股无畏无惧的气势唬住了,更何况别人?只怕经过今天这件事,皇家女眷再也无人敢小瞧她了。
都说真正的聪明人擅长正面对决,只有自作聪明的人才会沉迷背后手段,这话果然不假!
穆皇后说这一番话,无非想提醒柳轻波,对手很难搞,可惜柳轻波没能体会她的良苦用心,把侧重点放在了字面上,“她无所畏惧,我更没有什么好怕的。”
屈膝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姨祖母,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进雪亲王府,求您成全。”
看着柳轻波一脸坚决的样子,穆皇后有了一瞬的犹疑。忍不住在心里衡量,继续培养柳轻波和拉拢叶知秋哪一个更省事,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
柳轻波虽然浮躁了一些,可毕竟是跟她沾着亲的,利益相通。那个农女再怎么有前途,终归是外人,又太过聪慧不好摆布,跟她离心的风险太高了。
如是想着,再开口时语气便和悦了许多,“你的心意姨祖母都明白,不是我不想帮你,那姑娘连太后娘娘给的人都敢推回去,显然是早有防备。
等她和雪亲王成了亲,掌管了内院,门户会看管得更严。我一个长辈,又不好强行往她房里送人……
你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年纪轻轻的,跪坏了膝盖可怎么使得?”
柳轻波不肯起身,不甘心地问:“难道姨祖母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穆皇后叹气不语,不着痕迹地看了素方一眼。
素方心领神会,走上前来扶起柳轻波,顺势劝道:“表姑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就听不出皇后娘娘这是疼你呢?事在人为,办法不是没有,只是皇后担心表姑娘吃亏,不愿意你往那个火坑里跳。”
“姨祖母,素方姑姑,不管雪亲王府是火坑还是刀山,轻波都要去闯一闯。”听说有办法,柳轻波的神情愈发坚定了。
素方见劝得差不多了,便退到一旁,将话语权还给穆皇后。
“你这孩子实在太固执了。”穆皇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劝的我也都劝了,既然你坚持初衷不改,那姨祖母只能尽力帮你了。
不过这种的事急不来,需要慢慢等待机会,你得沉得住气才行。”
柳轻波见事情有了转机,当即面露欣喜,“多谢姨祖母,轻波全听姨祖母的。”
穆皇后稳住柳轻波的同时,含香宫这边已经请太医给叶知秋细细诊视过了。芸妃吩咐贴身侍奉的宫女碧莲给叶知秋包扎了伤口,取来一套还未上过身的衣服给她换了。
等收拾妥帖了,端上茶点分宾主落了座,便忍不住埋怨道:“你这孩子,拿簪子比划比划也就是了,怎能真往肉里扎呢?难道你是铁人,不知道疼吗?”
叶知秋伸手摸了摸缠了一圈绷布的脖子,笑道:“让娘娘担心,实在抱歉。可我要是不流点儿血,让太后娘娘出出气,今天这事儿哪有那么容易了结?”
其实她的脖子上不过破了一点皮,这点小伤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她知道芸妃是故意让碧莲给她包成这样的,好让旁人知道她在慈安宫受委屈了。
心里感激,便站起来朝她和凤玥深深一福,“今天多谢娘娘和公主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芸妃虚抬了一下手,“赶快起来吧。”
待叶知秋道了谢,坐回椅子上,又无限感慨地道:“这些年来,每次我跟雪亲王提及婚事,他就顾而言他。别的皇子都早早成亲有了孩子,唯独他形单影只。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总是由着他。
我还以为这辈子喝不着他媳妇那碗茶了,时常唉声叹气。今日看到你,我这颗心终于能放下了。别的不说,冲你等了他这么多年,就知道你是重情意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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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段缘分来之不易,往后你们定要相亲相爱,好好过日子。如此哪天我到了黄泉之下,见到兰妃姐姐,也能对她有个交代了。”
“是。”叶知秋笑着答应。
凤玥却不乐意了,“芸母妃,这大好的日子,您怎么老说丧气话?您天生一副菩萨心肠,定当好人有好报,长命百岁。别说九嫂这碗媳妇茶了,就是孙媳妇、重孙媳妇茶都能喝上。”
“就你嘴甜会说。”芸妃嗔了她一眼,“除了媳妇茶,我最想喝的就是外孙的满月酒。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外孙,我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对凤玥来说,这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并未流露出沮丧或是黯然的神色,只是笑着埋怨道:“说九哥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你年纪不小了,多寻访几位名医瞧瞧,免得将来后悔。”芸妃正了神色叮嘱。
“是,女儿知道了。”凤玥拉长声音道,听起来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叶知秋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好谈论生养的话题,便不多嘴插话。
说到名医,芸妃便顺口提起了闻苏木,“听说那位闻家少爷医术了得?”
叶知秋见芸妃眼睛看着自己,便接话道:“是,我那位兄长性情纯善,心无旁骛,一心钻研医术,涉猎极广,尤其擅长治疗某些疑难杂症。”
她不是笨蛋,自然不会傻到认为芸妃问起闻苏木只是单纯好奇他的医术。想必是宁妃在慈安宫那番话,让这位心里有了疙瘩,所以她意有所指地夸奖了闻苏木一顿。
言外之意,她那位干哥哥只对医术感兴趣,对她没什么企图。
“原来如此。”芸妃点了点头,转而又问,“听玥儿说你还有一个小兄弟?”
“是,大名叫成虎,小名叫虎头,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正是让人操心的时候。”不劳她问,叶知秋便主动交代了一大串,“到京城这几日,光忙着和朋友四处游玩了。”
芸妃听了这话果然感兴趣,“怎么,你那小兄弟在京城还有朋友?”
“不是京城的朋友,是跟他在一个学堂念书的孩子。”叶知秋细细解释道,“按照我们清阳府那边的风俗,女儿出嫁娘家要找人送嫁,十二人跟轿,一人押轿,四人铺床。
跟轿的十二个人必须是未婚的,男女各六名;押轿的一人,按理来说应该是新娘的亲哥哥,若没有亲的,就从同辈之中挑选一个比较亲近的充作兄长;铺床的四人必须是儿女双全的已婚媳妇,有借福的意思。
爷爷原本是要跟我到京城来的,可惜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是那么硬朗,经不起折腾,便留在家里了。他说人不到,送嫁的礼数不能少,就从村里挑了一些人,陪我一起进京。”
明着是讲送嫁的风俗,实际上是在告诉芸妃,她那宅子里不光住着她和闻苏木,有她弟弟,有村里的男孩、女孩和嫂子们,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闻苏木也不是别有用心赖在她家里,而是以送嫁兄长的身份、光明正大住在那里的。
“原来如此。”芸妃点了点头,面带关切地道,“听你这么说,陪你来的大都是年纪小没经过什么事的。你和雪亲王成亲可是大事,光靠他们操持怕不稳妥,不如我从宫里挑几个老妈妈过去帮你?”
“多谢娘娘。”叶知秋并没有一口拒绝,甭管日后用不用得上,先承了人家的美意再说,“随我同来还有一位元妈,曾经在大户人家做过事,和我情同母女,内院有她帮忙打理。
还有两个村里的妹妹,常年在外面做生意,见多识广,有头脑又有主意,外院的事有被她们一手包揽了,暂时不用劳烦别人。
若是哪天人手不够用,我不会客气,一定会向娘娘开口讨人的。”
芸妃听说宅子里有长辈,心里的疙瘩彻底散了。又闲聊了几句,就有宫人进门通报:“娘娘,雪亲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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