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浩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带领小世子院子里的人以及门房的下人,在王府门外恭候迎驾。
远远地看到车马过来,众人俱是精神一振。各自敛去面上的慵惫和睡意,将身形站得笔直。只有沈长浩闲懒如常,斜斜地倚在门边,直到马歇车停,才迈开两条长腿不紧不慢地上前。
看到凤康亲自抱了小世子下车,似乎有些惊讶,微微地挑了一下眉眼,才例行公事地见了礼,“见过王爷,见过世子爷。”
后面的人也齐齐鞠躬福身。
凤康面无表情地说了声“免礼”,便吩咐道,“带鸣儿回去休息。”
“是。”紫英恭声应了,正要上前,就被张妈抢先了一步。
“哎哟,我的小主子,您可回来了。这一天一晚上不见,怎的黑瘦了许多?啧啧,瞧瞧,这头上衣服上都是灰土。合该把那些无知刁民拉出去挨个打上几十板子,这么金贵的身子,也是他们能随意慢待的?”
她只顾拉着小世子嘀嘀咕咕地抱怨,没有发现凤康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了。
小世子年纪小,分不清虚实,只当她要惩罚陪他玩的人,赶忙出言维护,“虎头和豆粒儿他们都对我忠心耿耿,没有慢待我。叶姐姐待我也很好,还教我捏了面娃娃,不准你打他们板子!”
张妈愣了一愣,又絮絮地念道:“哎哟,我的小主子,您可是千金不换的世子,那种乡下的粗鄙丫头怎当得起您一声‘姐姐’?别平白折辱了您的身价。”
听到“粗鄙丫头”四个字,凤康一双狭长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紫英。”
紫英听他语带冷怒,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心头一颤,赶忙福身应道:“奴婢在。”
“带鸣儿回去。”凤康沉声吩咐。
紫英悄悄松了一口气,上前抱起小世子。
张妈觉出情形不对,眼神有些慌乱,匆匆福了一福,便要跟着紫英等人一起离去。
“张妈留下。”凤康一声冷喝,断了她浑水摸鱼的念头。
张妈几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停住脚步,强作笑脸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凤康冷眼不语,等紫英带着小世子进了大门,面色陡然一沉,“来人,把张妈拿下。先掌嘴三十,再带到厅中见我。”
张妈顿时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饶……”
“掌嘴五十。”凤康厉声和喝断她的话茬,“再敢喧哗一个字,翻倍掌嘴!”
“是。”两名侍卫应声上前。
张妈满面惊恐,嘴巴翕动了几下,终究不敢再叫嚷,任由两名侍卫拖进侧门。
门房的人生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各个深弯腰狠低头,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沈长浩见他一回来就如此高调地发作下人,心下诧异,用胳膊肘碰了碰洗墨,“王爷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在叶姑娘那里吃了瘪,欲求不满,无处发泄吧?”
这话他敢说,洗墨可不敢说,只附在他耳边,将张妈唆使小世子争宠的事情小声说了一遍。
“果然不出我所料。”沈长浩幸灾乐祸地勾起唇角,“看来有人要当替死鬼了!”
张妈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五十嘴板,满嘴鲜血,一张脸又红又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凤康坐在主座上,目光冰冷锐利,“知道本王为什么罚你吗?”
张妈不敢说不知道,抖着嘴唇,用变了调的声音回答,“奴婢……奴婢不该在王爷面前聒噪……”
“还有呢?”
“奴……奴婢不该当着小世子的面儿,说……说‘折辱身价’那样的话……”
“还有?”
张妈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还有什么,只能伏地磕头,“奴婢愚钝,还请王爷明……明示……”
凤康冷笑起来,“愚钝?本王看你刁滑得很。明知道什么不该说,什么不该做,还敢在本王面前装傻充愣。又是‘无知刁民’,又是‘慢待’,你想向本王暗示什么?”
“王爷明鉴,奴婢并没有暗示的意思,奴婢只是心疼小主子,一时口不择言……”
“好个口不择言。”凤康听她打着小世子的旗号狡辩,笑容愈发地冷了,“那你说与本王听听,你连问都没问过,何以一口断定鸣儿口中的‘叶姐姐’是‘乡下的粗野丫头’?”
张妈把头伏得更低了些,战战兢兢地道:“奴婢……奴婢昨日去那家农户的时候,不经意间瞧见的……”
“张妈怎么知道自己瞧见的就是‘叶姐姐’?”沈长浩笑意浓浓地望过来,“她的脑门上好像并没有写着‘叶’字,我们来去匆匆,你也没有时间打听……”
张妈有些慌了,抢声争辩,“那是因为奴婢认出她是先前到府上来做吃食的丫头……”
“胡说八道。”洗墨忍不住插话,“昨天你们去的时候,叶姑娘一直在西厢房,直到你们走了才露面,张妈是什么时候看见她的?而且叶姑娘到府上来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过她姓‘叶’,难道你会掐算不成?”
张妈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腾而起,眼中的惊慌放大了数倍,犹自嘴硬着,“那定是奴婢记错了……”
“还敢狡辩?!”凤康一巴掌拍在桌上,“说,是谁让你监视本王的?还有,你背后挑唆鸣儿,到底有什么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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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妈没想到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一句“粗鄙丫头”,竟然捅出这么大的篓子,顿时两眼死灰,瘫软在地上不动了。
洗墨上前探了探,禀道:“王爷,她晕死过去了。”
“她晕的还真是时候。”凤康冷哼一声,挥手,“拖下去,泼醒了继续审问。立刻搜查她的住处,看看她与什么人暗中来往。”
“是。”洗墨答应一声,喊侍卫进来,将张妈拖出门去。又亲自点了几个可靠的人,到张妈的住处搜查。
沈长浩笑眯眯地望着凤康,“王爷觉得有审问和搜查的必要吗?”
凤康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张妈一直很规矩,对鸣儿也算忠心,最近却频频兴风作浪,实在可疑。只是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不想随便定论。
沈长浩见他抿唇不语,也不多说,瞄着他的脸色转了话锋,“我看王爷面带愁苦,两眼泛红,可是情路受阻,郁闷难解,在归来的路上黯然落泪了?”
凤康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眼睛,随即惊觉这一举动无疑于不打自招,恼羞成怒,“你给我闭嘴。”
沈长浩放声而笑,“王爷还真是纯情之人!”
凤康老脸涨红,刚要发火,就听有人在门外恭声禀报,“王爷,秦王妃求见。”
沈长浩饶有兴味地扬起眉毛,“不早不晚,来得正是时候。”
凤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迅速收敛怒意,正襟危坐,“请她进来吧。”
“是。”下人答应着退下,不出片刻,就见宣宝锦扶着丫鬟袖儿的手,脚步珊珊地进了门。妆容淡雅,眸光莹透,云鬓笼烟,衣袂携香,不需要过多的表情动作,只是那样目不斜视地走上一遭,便让充斥着躁意的空气变得清净平和起来。
就连沈长浩这心如明镜的人,也忍不住暗赞一声:好一个不染尘俗的清丽佳人!
“宝锦见过雪亲王。”佳人在三米外站住脚,端庄优雅地福身见礼。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会显得太亲近,也不会显得太疏远。
凤康起身回以家礼,“见过王嫂!”
沈长浩则以臣礼相见。
宣宝锦不避尊卑,对二人各自福了一福。分宾主落了座,便转向凤康,柔声地问道:“九弟的伤势可好些了?”
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他额上的疤痕,隐有疼惜之意。
“有劳王嫂记挂,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凤康礼貌而客气地答了,又问道,“王嫂过来有事吗?”
宣宝锦垂下眸子,神情之中染着淡淡的忧伤,“允哥哥生前最是疼爱九弟,若知道九弟受伤,定会忧心挂念。我这个做妻子的,自当替他尽一份心意。既然九弟已无大碍,我也就放心了。”
凤康默了默,表情略显凝重地道:“王嫂有心了。”
“九弟客气了。”宣宝锦抬眸,浅浅一笑,“九弟伤势未愈,务必多多休息。适才来的路上,远远看见侍卫带走一人,可是府上下人做错了事,让九弟刚到府中便操劳费神了?”
“哎呀。”袖儿突然低声惊呼起来,“王妃不提奴婢还想不起来,刚才被侍卫拖走的那个人,怎么好像是张妈呢?”
宣宝锦瓷白的脸庞似乎又白了几分,微微地张大了眼睛,“奶娘吗?”
“是啊,王妃,真的很像张妈。”袖儿的语气笃定起来。
“不是像,那个人就是张妈。”沈长浩啜着茶水,看似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
袖儿“呀”了一声,大概是觉察到自己的声音太高了,赶忙用手捂住嘴巴。
宣宝锦眼波细细碎碎动荡起来,睫毛轻颤,惊慌无措地看着凤康,“九弟,奶娘她……”
凤康目色微沉,“这件事还没有调查清楚,等审问出结果,我自会给王嫂一个交代。”
“九弟说的哪里的话?”宣宝锦神情惶恐起来,“她虽是我的奶娘,却是九弟府上的人。做错了事,自当由九弟做主处置,何来向我交代之说?可她毕竟对我有哺育之恩……”
话到一半儿又止住了,眼中水光渐盛,苦涩地微笑着,“人是从我那儿出来的,给九弟添了麻烦,我还有什么脸面求情?九弟向来赏罚分明,定不会冤枉了她一分。只盼她好自为之,不要再做糊涂事……”
说完已红了眼圈,盈盈起身,“既然九弟有家务事要处理,宝锦不便多作打扰,这就告退了!”
凤康起身抱拳,“王嫂慢走。”
沈长浩也站了起来,长长一揖,“恭送秦王妃。”
宣宝锦凄然而愧疚地笑了笑,对二人各自回了一礼,便扶着袖儿的手出门而去。微微低头的背影,看起来无限哀伤。
凤康面色冷沉,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一低头,见沈长浩依然保持着长揖的姿势,便对准他撅起的屁股踹了一脚,“你又在搞什么鬼?”
沈长浩向前踉跄了一下,就势抱住肚子,蹲在地上放声大笑。直笑得泪花飞溅,才徐徐地止住了。回到座位上,兀自忍俊不禁,“王爷,你认为那主仆二人刚才的表现如何?”
凤康没有接话,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以前还不觉得,如今站在批判的角度去听去看,那些状若无辜无害的话语和表情,就变得相当微妙了。
作为长嫂,前来探望受伤的小叔也无可厚非,何必要将已逝之人搬出来,徒惹悲伤?既是替丈夫尽心,缘何到最后只说自己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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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张妈的时候,看似无心,“远远看见”几个字又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丫鬟插话的时机也好,内容也好,都太过刻意,也太过蹩脚。如果真觉那个人像张妈,当时就该提出来,何必要到他面前来提?
最值得探究的,还是临走之前那一段话,听着是在求情,话里话外却像是咬定了张妈有罪,让他不必看她的情面,只管秉公处理一样。
如果不是他想多了,那她在他心目之中的形象就会彻底颠覆,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瀚之,她真的是那种工于心计的女人吗?”
沈长浩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王爷以为呢?”
凤康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如果真是那样,那她也太……”
“太可怕了对吗?”沈长浩替他把话说完,见他默然不语,稍稍地敛了笑意,“王爷你仔细想一想,如果她真的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纯真善良,凭她一个孀居妇人,能在勾心斗角的皇族之中活到现在吗?”
凤康沉吟了半晌,摇头苦笑,“我真的希望是我弄错了!”
沈长浩将手臂搭在他的肩头上,挤眉弄眼地道:“王爷,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凤康着恼地瞪了他一眼,“你现在还有心情打赌?”
“小赌怡情,有何不可?”沈长浩已然兴致高涨了,“我押一百两,赌张妈很快就会招供,而且会招出一个惊天大案!”
凤康神色一动,还不等开口说话,就见一名侍卫匆匆而来,“王爷,张妈招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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