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老杨心中暗暗吃惊，家里数来数去就那几口人，谁是老神仙口中的小人？自己？兰芝？灵娃？秀玲？浩辉和艺然？还是其他人？

    老神仙没有正面回答，看看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说：“时辰到了，把你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吧。”

    老杨怀里抱着香裱放在老神仙面前，又从口袋掏出七色豆交给老神仙。

    老神仙说：“兴智，去把门关严实，咱们的事儿不做完谁叫门都不能开。”

    老杨快步下了台阶，把楼门从里面关住。

    老神仙又说：“把台阶的小方桌搬下来放在院子中间。”

    老杨照办。

    老神仙又说：“把香炉拿出来放在桌子中间。”

    老杨也照办。

    老神仙在香炉里插上北斗七星香，从他的背包里取出罗盘放在桌子上，闭眼，嘴里念念有词，眼见罗盘上面的指针竟然指着一个方向不动了。老神仙便用七色豆在那个方向摆出一个七星图案，示意老杨跪下敬香燃裱。紧接着，老神仙又闭眼，嘴里还是念念有词，罗盘上面的指针竟然又指着另一个方向不动了。老神仙又用七色豆在那个方向摆出一个七星图案，示意老杨继续跪下敬香燃裱。剩下的五次做完，老神仙的额头已汗如雨下。

    老杨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今天亲眼目睹一次，他惊叹于老神仙在并没有出门的情况下像是跑了几十里路一般气喘吁吁。他赶紧端来一盆水，让老神仙擦了擦手和脸。

    这时候，楼门被拍的啪啪作响，是艺然，她下晚自习了，趴在门缝看见了院子里的情景，又啪啪拍了两下门叫：“爷爷，开门。”

    老杨不知该不该开门，老神仙没有说话，对门努努嘴，老杨明白了，走过去开了门又关上了。

    艺然拉了拉老杨的胳膊问：“爷爷，这是干什么呢？”

    老杨也不好给孙子解释，说：“大人的事儿小孩别问，回屋去。”

    艺然进屋去了。

    没多大一会儿，楼门又被拍的啪啪作响，是浩辉的声音：“爷爷，开门啊。”

    老杨又走过去开了门再关上。

    浩辉睁着圆圆的眼睛，也好奇地问：“爷爷，干什么呢？”他正准备用脚踢旁边的一个七星图案，被老杨一把拉住。

    老杨在浩辉的脊背拍了一下：“回屋里去。”

    浩辉冲着老杨吐了吐舌头跑进了屋里。

    老神仙看香炉里的香和七星图案边的香快要燃尽了，背起他的包说：“兴智，过了十二点，把地上的七色豆再清理干净，我回家了，明天早上再来。”

    老杨不再挽留，出门看着老神仙消失在夜色中。他返回院子关好楼门，独自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盯着院子七处七星图案，心想这能行吗？这到底是迷信还是科学？怎么稀里糊涂想出这个办法呢？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十一点的时候，楼门又一次被拍的啪啪作响，老杨走过去开了门，顶着一头湿漉漉头发的秀玲回家了。

    老杨问：“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秀玲说：“哦，天热，去石灵河洗了洗。”

    每年夏日，白天的石灵河是男人们的天堂，在几处水比较深的地方，附近的男人们都喜欢去游泳，只穿着一条裤衩，在水里像鱼儿一样来来回回游上一两个小时，回家后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了。那些孩子们，下到水里面比鱼还灵活，猛地一下扎进去，又能从很远的水面冒出湿漉漉的脑袋。到了晚上，石灵河便成了女人们的天堂，她们在夜色的掩护下，水深的地方当然不敢去，她们当然不会像男人一般肆无忌惮，都是脱了衣服坐在露出水面的石头上，和别人说说笑笑，手不停地将凉凉的河水抹在身上，全身的燥热就在夜色中、月光下、星光里清洗掉了，这才依依不舍地上岸穿好衣服回家。千百年来，石灵河边的男男女女大多都很遵守这个规矩，很少有人去轻易地打破。

    秀玲看见了院子里的七星图案，脸色立刻不正常了，也没问老杨摆那个图案干什么，像中邪了一般扭着屁股上了台阶进了屋。

    院子里昏暗的灯光下老杨也没注意到秀玲脸上表情的瞬息变化，他只是觉得虽然五月的天气炎热，可一早一晚的温差还是比较大的，这个时候真的适合去洗澡吗？他在石灵河边出生成长六十多年了，对这一点有了一丝怀疑。

    第二天一早，老神仙又来了，还是昨晚的那身打扮。秀玲看老神仙的眼神中明显透露着几分嫌弃，老神仙看她的眼神中透露着几分犀利，在两人几次目光的碰撞中秀玲总是躲躲闪闪，总害怕被老神仙抓住什么，碍于老杨在场，她这个做儿媳的多多少少有些收敛，有些不情愿地打了几个荷包蛋。

    老杨陪着老神仙坐在台阶上吃东西，秀玲一个人躲在厨房不再出来，直到两个人走出楼门的时候她也没露面。

    老杨带着老神仙穿过麦田，过了石灵河的列石，上了梁塬，来到颠倒松下。两人喘着气坐在那块石头上，举目四望，塬下是日夜奔流不息的石灵河，河岸边是五月阳光下轻轻摇摆的大片大片金黄的麦田，麦田尽头便是安静的依偎在北山环抱中的村庄。

    老神仙呼呼噜噜吸了几口水烟锅说：“兴智，你看的墓地在这里吗？”

    老杨点点头。他之所以把墓地选在这里，还是因为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就是在这个地方他救了那条断头龙，这几天他一直觉得这里应该是好地方吧，活着的时候没让老伴享福，去世了应该给她找个风水好的安身之所吧。即便以后老伴兰芝离世下葬了，他想她了，出了楼门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一眼就能看见她了。还有近几年自己要来来回回去梁塬山川秀美工地，这里是必经之地，也可以看看老伴儿，或者和她说说话了。

    老神仙说：“风水最重要的两点是‘形’与‘势’，‘形’是指墓穴所在的地形山形，‘势’是指这处地形山形呈现出的状态。”他说着起身从背包里取出罗盘，手托罗盘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又说：“你选的这个地方‘形’与‘势’互补，地脉畅，风水通，子孙必受其荫福。”

    老神仙的一番话让老杨甚感欣慰，觉得自己找对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