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功夫大酒楼,灯火通明。
这家尖东一带最有名的酒楼,一年里有六个月都是被各种江湖强人包场的,或是生日宴,或是满月酒,红白喜事参半。
除了宴会以外,便是谈判,或是两方停火,或是做生意,双方都讲排场,要面子,自然也不可能只定一个小包厢,在那里点几笼虾饺,喝一壶普洱便算数了。
这些老大,大哥手下还有几百号人呢,不找个大点的地方根本摆不下。
有时候顶头大哥挂掉了,也有人在这里摆上几十桌,众人喝的伶仃大醉,不知道是解秽还是庆祝。
好功夫大酒楼的经理,这时候正站在廊下,对面是几个黑衫黑帽的人。
为首的黑衫人对经理冷冷说道:“老何,别的时候我不管,可你今天把酒楼空出来,让太子胜包场,这是否坏了规矩?”
经理的年岁已颇大了,但身板挺拔,脸上也看不见疲倦,一身西装和头发都打点的一丝不苟。
他扶了扶眼镜,淡然道:“我们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谁有钱,谁先定了场,我们酒楼便为谁开着,这是我们酒肆食铺的规矩。”
“那你是要跟龙根老大作对?你知道的,这样他会很不高兴。”
那人的声音低沉,像一头随时要暴起咬人的恶犬。
经理还是脸色如常,带着专业的平静与自然,说道:“如果龙根老大会生气的话,他就做不到今天的成就,整个和力胜都是他掌管的,以他的度量,会跟我一个小小的大堂经理生气?”
“我在他眼里啊,跟一颗沙子没什么差别,哪有人会跟一点灰土计较的?”
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给足了双方面子,那领头人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
“好,山水有相逢,我们以后见!”
“慢走!”
经理目送着那人离开,刚在街角消失,从另一边的道路里,一辆黑色的马车便叮铃当当地跑了过来。
拉车的两匹驼马身体强壮,脖子上挂着铜制的铃铛,头上插着翎标,身上也围了一圈彩带,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打扮。
就连驾车的马夫也穿的十分正式,黑色的西装在手腕处缩进去一截,方便他操控缰绳,皮鞋也擦的锃光瓦亮,在灯火下微微反光。
马车停在酒楼底下,经理马上迎了上去。
还未开门,他便叫出了来人的姓名。
“谭爷,您可好久不来了。”
经理小心翼翼拉开车门,低着头垂着眼,整个人侧站到一边后,伸出手来在旁边等着。
首先搭上他手臂的是一只女人的手,经理也不说话,手上轻轻一托,那女人便安稳地落到了地上。
紧接着是一只厚重,结实,掌心满是老茧的手,搭了上来。
在经理的手上轻轻一压后,那手的主人便也下了马车。
谭爷,比起这个称呼,外面的人更多是叫他马王。
因为他不仅能一拳打死马,更擅长养马练马,曾经在跑马地赛马场创造了十连胜记录,这个记录至今还没被打破。
就是那些西洋驯马师从西亚,欧洲带过来的纯血马,也跑不过他精心培育的马匹。
他是和胜和的龙头,手下强人无数,整个荃湾几乎都是清一色他话事。
但他已好几年不曾在外面活动了,什么人都不见,也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只是在某个地方待着,遥控帮内的事务。“不错,老何,伱还是那样的硬朗,我就不行啦,这些年身子越发弱了,怕风怕光,连门都不怎么出了。”
马王叹了口气,随后又拍拍他的肩膀。
经理俯身道:“劳您惦记,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啊,胜哥在里面摆了酒席,一下来了这么多江湖大哥,好多老面孔都来了。”
“很多人吗?”
马王挑挑眉毛,“我不管别人的,可他老爸是我的结拜兄弟,阿胜是我的干儿子,我不来不行啊。”
经理没说话,只是退到一边,他不管事点头还是接话,都有可能得罪人。
马王也不跟他多讲,而是拍了拍旁边女人的肩膀,“你先去逛街,完事了我叫人去接你。”
女人乖巧地在他那有些发福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女人离去后,马王笑了笑,转身走进酒楼里面。
他一走进去,不少人便纷纷起身,向他致意。
马王转动脖子,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和义信,和义诚,新界,九龙,屯门,还有几个地区,堂口,字头的揸fit人,坐馆都齐聚一堂。
要不是这些老大,大哥精简了人手,没带那么多人进来,恐怕这里还得多摆几十桌才够用。
在人群中,一个高大,健壮,浑身充满爆发性力量的人迎了上来,马王打眼一看,那人正是洪胜。
“衰仔,都这么多年了,这时候才想起叫我出来喝茶!”
马王张开双手,抱住了洪胜,两人都显得十分激动。
“契爷,我回来不久,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没来得及去找你,还请你不要见怪。”
“这说的什么话!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是我契仔嘛,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他一把将洪胜搂进怀里,低声道:“九龙城寨那件事,你做的?”
洪胜顿了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有做。”
“好!”
马王用力拍了怕他的后背,“好样的!跟你老子一样,有仇必报!干脆利落!”
洪胜却笑的有些尴尬,但很快他们的谈话又被别的动静掩盖了过去。
串爆迎了上来,他今天穿的很利落,干净,充当着迎宾的角色,小心翼翼地将马王请到了主桌上,在正中的主位上坐下。
洪胜在他旁边坐下,低声道:“契爷,这次麻烦你了。”
马王看看他,轻声一笑,“说这种话?你老爸跟我是结拜兄弟的嘛!你是我契仔,你要摇旗,这种关键时刻我不出来给你主持局面,谁来帮你主持?”
说到这里,他又啐了一口,“话说你们和力胜也真麻烦啊,一定要学洋鬼子那套,搞什么投票选举制,几个人坐下来四四六六谈定它不就好了!”
串爆凑过来小声说道:“马叔,小声点,这里还坐着好几个叔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