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古大叔说想先见见米莉亚，当然是没什么问题的，我唯一的感慨就是这家伙还真是不怎么靠谱，长途跋涉好几个天文单位过来，竟然就是为了见见闺女……

    当然以上只是本人包含恶意的脑补，扎古大叔一脸严肃的模样还是让我意识到，情况可能没这么简单。

    “现在还不好说，有一些我们自己的私事，”扎古挠着头发面带犹豫，“你们也知道，米莉亚是我从一个上古遗迹里找到的，然后最近出了点小状况，不知道该不该麻烦你们，所以我先得先跟她谈谈。”

    “这就给你安排一下，你可以随着第二纵队的运输船回去。”我答应的很痛快，毕竟米莉亚本来就是他家人，那丫头纯粹是自己不着调才跑到前线上去的，我还觉得这事儿不太好意思呢。

    扎古这时候露出了一脸向往的神色：“你们的飞船？”

    我立刻警惕地看着丫：“警告你啊，敢在我的船上干老本行就等着被巡逻兵集火吧。”

    扎古干什么的大家都知道，一辈子在跟战场上的破烂打交道，虽然中间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怎么接触遗迹，但想当年这位可是靠在帝国遗迹上打洞发家致富的，我毫不怀疑这位在看到一艘崭新的帝国战舰之后会忍不住产生从上面敲打点东西下来的冲动，搞盗墓和考古的都这习惯，浅浅她爹就一辈子考古，现在家人就不敢让他一个人去历史名胜旅游，因为老爷子总是习惯性拿出个铲子比比划划最后让戴红箍的给摁住……

    扎古要敢在军舰上来一铲子，那负责摁他的就不只是戴红箍的了。

    大叔挠着后脑勺冲我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微笑，当年我跟浅浅考试作弊未遂让老师逮住的时候也是这么笑的！

    “你还有啥事？”

    不再搭理扎古大叔，我转而将视线投向教皇，还是那句话，我是真不相信他带着一帮政府代表露面就是为了恶心自己，这是个相当行动派的人物，从二十三岁一直中二到了三百二十三岁而无一日止步，要就是为了维持莫布拉多的社会秩序，他有无数种手段用自己的教会军来强行控制住政府军。

    “主要是为了让圣贤看到莫布拉多的窘境，”面具后面传来了低沉的嗓音，但在知道对方的真身之后，我明白那其实是一套依附在面具上的立体声音响的功劳，他真正的嗓音跟大内总管似的，“我们的民众确实太缺乏历练了，一点点恐慌就导致了很多不必要的伤亡，褐土星遭到攻击的时候，有很多人在教皇宫附近自焚或者自残来向您祈祷，我所推行开的信仰到现在似乎有点失控迹象——当然，这个问题我们会想办法逐渐解决的。”

    我不怎么有耐心地看着对方：“你要再不直奔主题我先走了啊，你自己在这啥时候说到重点了通知我一声。”

    教皇：“……”

    我不会读心术，但我能猜到对方现在心里想的一定是：跟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跳跃呢？

    我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对方的想法，那是因为自打咱上岗（还有个说法叫登基）以来，认识的各种族高层里面有一个算一个对我的评价都是这样，但其实我也挺冤的，那都是他们自己平常养成的说话拐弯抹角半天说不到点子上的臭毛病，跟人交谈的时候三千字以内不涉及任何具体事务就是身为一个政客最基础的职业道德，但我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废话还是“吃了吗”，这对方肯定不习惯——这年头已经很少见讲话之前不先从自己家暖壶到美国总统挨个感谢一遍的新闻发言人了。

    教皇就让我一句话憋了半天，在内伤之前总算尴尬地点点头：“事实上我们确实遇上了麻烦，不是莫布拉多，而是我们几个——”

    教皇说着，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几个骑士长。

    “断罪之铳，不太受我们控制了。”

    “废话，那本来就不是你们的东西。”泰克斯一边灌酒，一边呼噜呼噜地嘀咕了一声。

    没人搭理这个刚刚结束战斗就把自己灌的二五八万的不安定分子，我用挺严肃的表情看着教皇：“断罪之铳不受控？你们联系不上那些武装卫星了？”

    “不是完全联系不上，”教皇说道，“目前为止我们仍然能感觉到断罪之铳，而且也能顺利向它们发送指令，但它们的响应速度明显下降，而且在很多时候，我们都能感觉到那些古代兵器在自己运行着什么，不是攻击，而是……一些我们不能理解的指令，反正在没人控制的时候它们在自己运行。”

    教皇说的不清不楚，但我已经开始严肃对待了。

    经过一番检查之后，我们确定断罪之铳是复仇军留下的十几颗大功率武装卫星，它们分布在莫布拉多恒星系同坐标异次元的几个空间褶皱里，也就是说，从坐标上讲，这些武装卫星是位于莫布拉多恒星系的，但它们被一个高度翘曲的空间外壳包裹起来，常规方法无法探测。这也是大部分帝国超时空武装常用的封装手段，我认为主要目的是防尘……

    那些武装卫星和米莉亚曾调动的卫星一样，具备超时空打击功能，可以在有指挥者引导的情况下轰击任何一个世界，它们凶残的威力曾帮助神圣教皇一统世界。平心而论，这些东西虽然在普通种族眼中异常强大，甚至足以让掌握了它们的人在几年内把全世界的硬币都印上自己的大头贴，但在我眼中，它们并不是什么太高端的装备。帝国常规武器中类似的卫星有八大系列一百二十好几个品种，潘多拉平常无聊的时候就经常用这玩意儿在参宿三上面打眼儿，就连泪子都有调动卫星炮的权力——你可见这玩意儿在帝国军里面的普及率有多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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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教皇和他那些骑士手中的断罪之铳发生问题原本并不是大事儿，起码在我们看来不是大事儿，可情况复杂就复杂在现在是多事之秋，复仇军各种暗潮涌动。在这种节骨眼上，我必须拿出有人给自己车子放气也要跟世界末日联想起来的心态，学名叫神经过敏。

    教皇跟我详细讲了讲断罪之铳不太听话的情况，我总结出有用的三条信息：第一，断罪之铳……还是叫武装卫星吧，它们仍然能用，也听从指挥。第二，那些武装卫星从几天前开始就反应迟缓，因为它们正在处理很多额外的任务。第三，我发现总结完上面两条之后就没啥了。

    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我感觉自己脑门上有点冒汗。

    “恐怕有一个不太妙的消息，”我给教皇打了个预防针，“那些卫星不能再用了。”

    教皇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这边——反正面具是朝向这边，他在等我接着说下去。

    “不但不能再用，而且我现在就要派人去摧毁它们，还有莫布拉多恒星系内所有的圣遗迹，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接受清点，其中仍然在运行的东西都要被拆除掉。”

    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虽然情报上显示，在很多万年前复仇军离开这个宇宙的时候他们就摧毁了这里的基地，而且将剩余的帝国设施解除注册，变成了离线状态，但他们就真的没办法让这装备重新上线吗？

    假如这些复仇军遗产全都激活的话……

    我们就等于被包围了！

    所以在听到教皇报告的这个现象之后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军的统帅终于想起了自己很多年前丢弃的不可燃垃圾，现在正试图远程激活这些东西。必须立刻派人去查看所有仍能运行的帝国遗迹，一旦发现那些设备有这种倾向，就必须立刻拆毁，那十几颗有着历史价值的武装卫星也在内。在这种问题上不是浪费不浪费的情况了，那些不安全的东西绝对不能留着！

    至于失去了武装卫星这一巨大依仗之后的教皇等人，当然也需要安排一下，目前看来对方在自己的新身份上还挺兢兢业业的，不能因为别的原因就顺便解除了人家的武装，再说我还指望他们继续用自己的威信帮忙管理这个文明呢。我答应会给他们一些替代性的东西，来自百分之百的新帝国技术，绝对完全在我们控制之下：这样对教皇等人的管制也就方便多了。

    我派人将教皇和扎古大叔送到星港，前者要返回莫布拉多，后者则跟着运输船先回雾神星，米莉亚还在那里焦急地等着褐土星战场的情报，扎古大叔突然出现对她而言可能算个惊喜吧。而在回到房间准备歇会的时候，我发现珊多拉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阿俊，有东西给你看。”

    一见面，珊多拉就唰地打开了房间里的全息装置，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而一般只有两种情况能让她如此激动，一个是开饭了，一个……还是开饭了。

    但现在明显不是饭点，于是我觉得这丫头可能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能让一向冷静的女王陛下都如此激动起来。

    全息图像上是浩瀚的太空，遥远的群星正在不住闪烁，然后，出现在视野正中的是一大堆正在跳跃的数字。

    我觉得那些数字严重影响了自己看星星的兴致，于是建议道：“丫头，能不能先把这些数关了？”

    对方摔过来一个白眼：“看的就是这些数据。哦，我给忘了，阿俊不认识这个。”

    我怎么感觉这句话这么像在说我不识数呢？

    “这是怎么个意思？”

    我不好扫了珊多拉的兴致，于是也做出自己很明白的样子站在后者身旁，眼睛在那堆数据和符号上唰唰地扫来扫去，等它们已经快在脑子里滚屏播出之后才好奇地问道。

    “是复仇军袭击褐土星之前，我们扫描到的空间信号。”

    我一愣：“空间信号？不是没办法对他们的行动预警吗？”

    “但巧合的是，他们在打开空间裂缝的时候，正好我们有一个探针正在那附近巡航。这些数据是探针进行常规扫描的时候截取到的，虽然非常简陋，但能推论出很多东西。”

    我终于知道珊多拉为何如此激动了：我们终于找到了复仇军进行空间跳跃瞬间的第一手资料，而且是来自他们跳跃脱出点的！当下我当然是赶紧询问敌人究竟是怎么来的，但珊多拉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指示意稍安勿躁，因为她还有另外一个“顺便”的发现。

    “这是他们在袭击褐土星的时候跳跃出来的空间坐标，”珊多拉说道，一边在星图上标出一个点，“然后这里是之前在第五轨道遭受突袭的那批巡逻队报告的坐标，他们就是在这里遭遇了复仇军的小分队。”

    两个坐标严丝合缝，完全重叠在一起。

    “我早应该注意到这点，但褐土星的突袭来的太突然，一时把那支巡逻队放在一边了，”珊多拉呼了口气，每次她解决了一个问题就总会这样深呼吸一下，“复仇军最近在主物质位面频繁出现的小股巡逻部队并不是无目的地乱转，他们正在探路。”

    珊多拉耐心地向我讲解着她所想到的事情，还有司令部的指挥官和泡泡根据目前掌握的各种资料综合推演出来的几种结果，最终，一个模糊的复仇军行动方案出现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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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敌人的小规模舰队不断在主物质位面进出，但这种进出由于某种未知原因是无法控制的，也就是说，复仇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派出去的小部队会传送到哪去，因此这些小部队的任务其实是在确定坐标。根据珊多拉的分析，虽然他们不能控制自己出现在哪，但一旦其传送成功，就能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在当地留下空间坐标，下一次传送的时候他们就能让大部队直接在那里打开一个空间裂缝——也就是说，前面那些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的复仇军小队其实是在开荒，然后，我们就是那个荒……

    在用这些巡逻队确定了空间坐标之后，复仇军就会考虑传送他们的大部队，这时候他们所使用的传送手段便不再是第一次雾神星突袭战时候那种可以预警的传送了，而是和那些巡逻队一样，无法预警的突然出现：就好像褐土星遭受的攻击。

    这样一来，也就解释清楚了今天的这支军队是如何绕过以雾神星为边界的引力干扰球壳并直接出现在第五轨道之内。

    知道了敌人这样一个传送规律，我们就能针对性地进行布防，比如在靠近主基地的地方遭遇敌人的“定标部队”的话，我们立刻就可以转移主力，也可以在附近设置伏击，或者干脆用一堆空间内爆弹摧毁那里的空间秩序，这样一来虽然我们仍无法杜绝敌人神出鬼没的行动，但至少就有了相当大的几率让他们的突袭遭受额外损失。

    “现在我只有一点不太明白，”珊多拉微微皱着眉头表情有点困惑，“宇宙是如此广袤，在几百亿光年的范围内，要用这种针扎一样的方式寻找我们的坐标，几率简直就是零。按一个巡逻小队可以对一光年的空间范围进行定标，它们也没这么多兵力啊……”

    “所以那些巡逻队恐怕并不完全是没头苍蝇啊。”我也想通了一件事，然后告诉了珊多拉刚才教皇提供的信息：某些旧帝国设施正在异常启动。

    珊多拉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突然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是这样，这样就说清楚了，复仇军是在用他们当年留下的遗迹做模糊坐标！他们既然以希灵使徒作为敌人，那么肯定判断到了咱们会出现在那些帝国遗迹附近，所以他们的巡逻队也只会出现在有帝国遗迹的天区，旧帝国遗迹是模糊坐标，小股巡逻队进行确认并投放精确坐标，最后才是大部队传送，三段法搜索敌人……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用这种方式……这样一来，我的猜想就更可信了。”

    “猜想？”

    我这时候才突然想起，珊多拉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自己，以上那堆坐标之类的玩意儿都是顺便一说而已。不过从刚才她因对莫布拉多政府代表失去耐心并离开房间到现在中间也就过去一个来小时，就这段时间她究竟想通了啥事情呢？

    珊多拉露出了严肃的神色，指着星图上花里胡哨的一堆数字：“这是泡泡刚刚分析出来的数据，至于那个猜想，在前几天我就在思考了，现在终于获得确定：复仇军之所以总是神出鬼没，其实是因为他们是从影子空间里出来的！”

    我一惊，然后又一惊，接着……没听明白。

    “阿俊真笨！”珊多拉无奈地叹了口气，“难道你忘了吗，影子空间和现实空间的关系。”

    “影子空间和现实空间重叠，两者之间以概念层与空间屏障互相分离，影子空间的一切东西信息都来源于现实空间，但这个复制过程是可控的，两者无法以这种方式相互交流。就这些，剩下的东西我没看完，光目录就好几个g……”

    “就是这样，”珊多拉点点头，“影子空间和现实空间重叠但不交流，我们的影子城所处的空间就是这样，虽然它有十分广袤的虚无空间，但其主体部分，也就是影子城，却是和现实世界的k市重叠在一块的，因此我们也能通过从影子空间直接原地进入现实世界的方式来传送到k市的任何地点。”

    我恍然：平常自己领着家里几个小的去游乐场的时候就经常这么逃票。

    但是恍然之后我又迅速产生了一连串的疑问，于是赶紧抛了出来：“等等等等，影子空间我明白了，但怎么从影子空间传送出来就不能预警了呢？而且复仇军从影子空间传送出来的时候怎么就不能确定自己的坐标了？咱们从影子城直接切换出来的时候也没一下子掉在帝国大厦上把？而且更重要的——复仇军要是都从影子空间这么直接切换出来的话，那个空间得多大！”

    就是，那个影子空间得多大啊！按照珊多拉的说法，复仇军是通过两个空间坐标直接对应的方法从影子空间“浮上来”的，那就意味着他们的巡逻队迄今为止从哪些地方出现过，他们的影子空间至少就有多大，可问题是根据记录，他们都在几百亿光年都有活动好不好！

    珊多拉定了定，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随后轻声说道：“这应该就是真相了，在这个宇宙，存在一个与整个世界平行着的巨型影子空间……他们，其实就在我们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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