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急匆匆跑回房间的时候，我看到水银灯正低着脑袋坐在窗台上。小小的人偶少女穿着前几天姐姐大人亲手给她做的小睡衣，披散着一头银发坐在那里，小脚丫在半空轻轻摆动，脑瓜跟着不断上下晃荡，显然是在强忍睡意。这样的水银灯让我不由得愣在当场：简直就是个强忍着瞌睡，在深夜等着父亲下班回家的小女孩嘛。

    这一刻，我是真想掏出相机将对方这幅模样记录下来，等过两天拿出来逗逗这个总是很了不起的家伙，但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中闪现了一下便被扔到了天边，并不是自己突然良心发现，而是……某人偶已经闪电一般冲上来咬住了自己的脑袋，从静到动的转变连半秒钟都不到。这丫头最近新换了套发条还是变速箱怎么的？

    微型的少女如同八爪鱼一般抱着自己的脑袋，见面就是一连串铁牙猛啃，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东西，虽然听不清楚，但猜也能猜到的内容不外乎是这样：“明明说好了一会就回来怎么这时候才出现！明明已经回来了怎么现在才上来！明明是个笨蛋人类凭什么让我等这么长时间……”

    诸如此类。

    虽然能很轻松地将这个小家伙揪下来，我还是做出了手忙脚乱的样子，一边道歉一边掰开小人偶的胳膊，好让对方满意于她的战果，然后开口打算解释一番，毕竟我得为自己脑袋上那一圈劳力士讨个说法，结果还没开口，一阵轻柔和缓的呼噜声就先传入了耳朵。

    得，这丫头秒睡了。

    原本晚上出来的时候是不想惊动已经睡着的水银灯的，却没想到明明九点半就睡觉的小人偶在自己一开门的时候就醒了过来，然后就是一番询问，我当时只是为了让她乖乖回去睡觉，就随口答应说只是出去看看现场，一会就回来，万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当真了，一直傻傻地等着自己回家到这个时候，这时自己的心情还真是微妙，有些惊讶，有些抱歉，更多的还是感动。

    真是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和这个人偶少女之间的关系竟然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个小小少女对自己的依赖已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明明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一个生人勿近，甚至连自己稍微碰她一下都会引发一番鸡飞狗跳的小刺猬，现在却转变成了这样吗？

    我摸了摸脑袋上的牙印。

    虽然还是个刺猬没错。

    水银灯抓着自己的衣服，已经沉沉睡去，那双小手别看不大，力气却不小，这让我想起了以前哄小泡泡睡觉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方捆住，然后彻夜挣脱不开的窘境，看来今天只能穿着衣服睡觉了。

    虽然自己不睡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这一觉还是睡了挺长时间，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才醒，之前挂在自己身上的小人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正在旁边彰显她那华丽丽的睡姿：用杯子把自己卷成了个巨型春卷，还睡得挺踏实。我笑着捏了捏对方软乎乎的小脸，她也没醒，见此我也就放弃了叫对方起床的打算，只是从随身空间里找了根绳子，把这个硕大的被子卷跟床绑在一块。

    让这丫头晚上的时候死命勒我脖子，你净捡着自己爹坑啊？！

    除了浅浅还在赖床之外，家里人早就醒来，姐姐大人领着莉莉娜出门买东西去了，潘多拉姐妹则在客厅里陪着小泡泡看电视，看的是变形金刚3，俩军火狂人一边看一边给小泡泡灌输****思想，教小家伙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擎天柱还原成一堆轴承跟齿轮，娘闪闪则在旁边打毛衣……

    总感觉刚才看见了不得了的画面的样子，让我们把那坑爹的一幕忘掉吧，小泡泡对姬儿迦美氏的压迫简直是太恐怖了。

    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我找到了珊多拉，将昨天晚上的发现跟对方大致说了说。

    “精神世界具现化？”珊多拉秀气的眉毛微微上扬，“按你的说法，只是精神世界在现实空间中形成了某种‘场’，并没有变成传统意义上的物质，这确实不需要太强的力量就能办到，但地球人显然都不具备这种技巧，而且这颗星球也没有自然催发出这种现象的环境。”

    “那原因应该就是林雪之前提到过的某个‘罪魁祸首’，”我说道，“昨天晚上我分析了一下情况，发现对方可能并没我们想象的那么难对付。特工们和林雪的压倒性精神力阻断了普通人的精神世界从虚幻变成真实的过程，导致在他们观察范围之内，所有的超自然现象都销声匿迹。假如是这种情况的话，或许那个‘敌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在接触之前尽可能将敌人设想到最强，是种战术。”珊多拉露出了明媚的微笑，如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我已经感觉到林雪的气息正在靠近，看来她也对这件事挺上心的。”

    珊多拉的感觉没错，就在几分钟后，门外便传来了气势如虹的一阵汽车喇叭声，还有精神连接中某大小姐毫无自觉的嚷嚷：“木头！开门！赶紧让安薇娜给我准备点吃的！”

    在家守着世界级名厨和国宴级早餐不吃，宁愿饿一路也要在这个点钟来我家蹭顿大饼稀粥，林大小姐这是彻底将自家厨子的尊严践踏在脚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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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的彻夜行动对大小姐的精力没造成丝毫影响，她一边狼吞虎咽地消灭着面前食物，一边和珊多拉交流关于灵异事件的进展，那副风风火火的模样已经将从小到大在贵族学校里培养来的餐桌礼仪完全抛诸脑后。赖床到现在的浅浅也从二楼飘了下来，带着点起床的迷糊劲晃悠到餐桌旁，先在闭着眼睛的情况下抢走林雪面前最后一块炸糕，清醒过来之后就加入到了热火朝天的讨论中，必须指出的是，这丫头复述昨天晚上探险之旅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旁边听着，但直到她说完我都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过那些经历：昨天晚上那仨小时经历在这丫头奇葩的脑海中发酵到现在，究竟已经变成何等扭曲的故事了？

    “说起来，我送来那堆灵异物品你们研究的怎么样了？”

    林雪突然提起件事，就是研究所对那些灵异物品的研究进展如何了。

    大小姐前天过来的时候还带来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她在之前接手的灵异事件中搜集到的材料，包括午夜零点就会哭泣的洋娃娃，晚上的时候会浮现出血手印的古老铜镜，在不装电池不通电的情况下仍然能够开机，而且一直莫名其妙地连接着网络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根能大能小能粗能细能长能短的铁棍子——最后这个东西我让三藏法师瞧了瞧，可惜后者并不知道什么是金箍棒，他也没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徒弟……不过那玩意应该也不是金箍棒，因为原著中孙猴子用的棍是不带商标的。

    “情况全都一样，”珊多拉说道，“都是普通的物品，上面附着了某种可以扭曲现实的能量场，按照现在的猜测，那种能量场应该就是人类的精神世界延伸到现实空间之后生成的东西了。在脱离了作为能源的人类之后，那些能量场有所衰弱，但暂时还没有消散的迹象，现在研究所正在通过技术手段把那些灵异物品上的能量场固化，以延长它们的存在时间。”

    “那个永远无法关机而且总是连着网络的笔记本电脑让远坂要走了，她说比起电费来，闹鬼算什么，”我在一边补充道，“还有那个铁棒子，我当工资支付给玄奘法师了，他最近不是在大爱无疆念经嘛，我合计着他回去要想收徒弟应该用得上。”

    珊多拉在一边接过话头：“那个小贞子倒是出了点状况，给瓷娃娃做能量共振试验的时候她趁人不注意跑到了试验场外面，结果钻到了某个信息终端里——当时泡泡正用那个终端放b站的视频，贞子钻出来的时候挂了一身弹幕，现在那边的研究课题是怎么把弹幕从贞子身上弄下去。”

    我一想起这件事就可乐，那家伙背上现在还有一行字写着“up主是脑残”呢。

    假如所有的灵异事件都是人类精神世界入侵现实空间所导致，那么那些灵异产物身上找不到自然界的能量特征也就可以解释了，现在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找到引发这一切的原因。林雪的预言表明，有一个人导致了现在所有的状况，那么对方肯定就是个精神力方面的专家。只是有一点让人很不明白，对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数个城市中引发大范围的超自然现象，这个过程唯一的价值就是吓唬人，撑死了制造零星的几次意外伤害事故。用如此打的手笔来制造这种麻烦，真是不可理喻。

    “假如是精神力方面的专家，他的精神波动肯定异于常人，能够在数个城市内引发这些现象，对方的精神力抗性将是人类的成千上万倍。”林雪思索着将对方揪出来的手段，现在已经确定了敌人所采用的手段，就可以根据他的这些能力来制定搜查方案，“或许珊多拉可以试试？”

    “你的意思是？”珊多拉看了林雪一眼。

    “用你的精神能量覆盖所有灵异现象发生的城市，然后我们用多频雷达扫描这些区域，假如对方是精神力方面的专家，肯定会对此产生反抗，哪怕他只能比普通人类多坚持一分钟，也足以暴露了。”

    “馊主意，”我毫不客气地评价道，“那得死多少人啊。”

    “非要全力全开吗？”林雪戳着我的胳膊，“珊多拉用最小力量输出的话死不了人吧？”

    珊多拉自信地点点头：“当然死不了，只是行动之前必须确定‘敌人’真的是依靠精神力技巧来造成这一切事件的，假如这些灵异事件是用别的手段催生出来，那咱们这么做非但找不到敌人反而还会打草惊蛇。阿俊可不打算在这颗星球上动用军队，我也是这个意思：一旦让人跑了，我们就只能采取比当初对付奥林匹斯组织更加雷霆的手段了，那不是好主意。”

    林雪想了想，打了个响指：“那就这么办了，刚才直觉告诉我，这是对的。”

    我真不知道林雪这个说法是让我放心了还是更担心了。

    “嘛，那就开始吧，反正我也已经对这件事没什么耐心了。”珊多拉舒展了一下胳膊，起身说道。

    布置雷达矩阵非常容易，不一会我们就完成了对整个城市以及周边一大片地区的监视，所有的多频雷达都被调节到了精神力敏感的状态，我们在影子要塞的司令部中观察着雷达反馈回的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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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型全息投影上呈现出的是k市以及周边三座卫星城的平面图，随着雷达矩阵不断微调功率，这幅平面图迅速被淡蓝色的雾状色彩覆盖起来，那些“雾”其实就是人类的精神力反应，一种低能级、高频率、不定型的场效应，数百万个这样的小点汇聚在一起，就形成了弥漫在地图上百分之七十面积的薄雾。看着这幅图，你不得不承认现在有些地方的人口问题确实是挺严重的。

    这幅图只是给指挥者看的示意图，省略了很多技术性的数据，在大厅其他的地方，普通指挥官面前的屏幕上闪动着的是更加精确详实的雷达图样，因为没人能确定“敌人”的精神力量强度大概是什么等级，也不知道对方的精神力在受到压迫的时候会不会是跟人类一样的反应，我们只能多监控一些数据了。

    珊多拉就在我旁边坐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这次行动最重要的人就是她，但对她而言，自己的任务却也是最轻松的，用心灵力量覆盖几座城市，对女王陛下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她连放大器都不需要就能办到。

    林雪看了看面前的全息画面：“扫描覆盖率已经达到百分之百，频率敏感区间在人类平均精神力上下各百分之二百范围内浮动，从弱智到爱因斯坦都监控到了。珊多拉，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身旁的金发少女点点头，发丝间一缕缕的金色光芒便轻微流转起来。

    比起在战场上横扫千军时的姿态，珊多拉现在的动静真是小的可以，甚至除了发丝中的金色光流之外，我都看不出她有任何动用力量的痕迹，但雷达还是忠实地告诉我们，表世界中已经有了大面积的反应。

    城市平面图上的蓝色薄雾几乎是同时便暗淡下来，虽然稍后便有了轻微反弹，但随着珊多拉的力量弥漫，整幅地图的蓝色板块总体上仍然是不断变暗的。

    数百万人口的精神同时被压制了下去，现在他们还什么也感觉不到，顶多会在未来的几天里有点瞌睡而已。而我们所要寻找的目标还没有出现：珊多拉的力量还没超过人类承受力的平均值。

    无伤害的精神力压制并非是减缓人类的思维活动，而是压制人类的精神活化，对普通人而言，自身的精神活化被压制之后是感觉不到的，因为他们的精神活化过程从来无法控制，也从来不派用场。至于受控的精神活化则用处很多，比如让精神力和外界的各种场产生共鸣，通过干扰、模拟或者更直接的控制来达到一系列效果，例如施法和冥想，而珊多拉在做的事情，就是通过心灵扰乱，在数百万人口的地区全面禁止这种效应，不管是普通人类那毫无用处的杂乱精神活化，还是某个捣乱分子的通灵仪式。

    随着珊多拉的心灵力量逐渐增强，并从影子城更多地扩散到表世界，周边地区的人类精神活化程度还在继续下降着，地图上的蓝色薄雾已经稀薄到几乎看不见，而在那极为稀薄的淡蓝色中，开始逐渐渗出橙黄色的色彩，这是濒临人类平均承受力的表现，继续施加心灵压制的话，一些敏锐的人群可能就会有所察觉，比如一种被人盯着内心的感觉，或者突然心烦意乱之类。

    而在这逐渐弥漫开的橙黄色中，仅剩的几处蓝色斑点就显得极为明显。

    “目标锁定数：十二，初步排除……心灵压制继续加强，目标锁定数：三，目标锁定数：一。长官，我们锁定了目标！”

    “在老城区，”林雪指着地图大声说道，“封锁那里！珊多拉，麻烦你弄晕那里的普通人，木头……”

    “渡鸦部队封锁街区，最近的巡逻兵协助保护平民，”我接过了话头，大声命令道，“英灵部队通过世界之树进行传送围堵，暂时不要和对方接触。莉莉娜你准备一下，如果有伤员就交给你了。”

    浅浅也从座位里蹦了出来：“然后——大家出去玩吧~！~！”

    珊多拉双眼中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对我们点点头：“已经让那里的人各自找个安全地方睡大觉去了，我用精神力锁定了敌人，但对方并没转移地方——他好像没发现。”

    “真是个粗心的家伙，”我笑了笑，跟上了已经跑到门口的浅浅，“好吧，让咱们去看看那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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