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当天回到家,晚饭还没好,女管家瑞秋正在厨房忙活,她在我们家二十年了,大管家杰克到我们家更早,应该在我出生之前就在这儿了,他是极地冰川郡人,与母亲同乡本土,同属一个族人。父亲与母亲是跨族婚姻。在当下,地球族人与“月球一族”、“火星一族”、“木卫二极限环岛族”和“冥戎双星族”两地恋爱更加时尚。“族人”的观念已经刷新,时代变迁会突破屏障,而爱情总能打破一切魔咒。真要将某一时刻人世间所有爱情的力量加起来,比同一时刻所有能源一齐燃烧释放出的能量都要大。在认识母亲之前,父亲和杰克就是好朋友,俩人都喜欢打猎和钓鱼,杰克比父亲大十多岁,父亲和母亲成亲时,老杰克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父亲索性把他安顿在自己家当管家,我和小妹都叫他“杰克老爹”,其实他跟“老爹”将军一样,年纪也不过六十出点头,身板很硬朗。
在我们家,父亲最疼爱的是小女儿,从议事中心回到沃滋城堡,小妹像燕子一样从楼上飞了下来,父轻轻亲吻了飘到跟前小宝贝的额头,然后吩咐她打开客厅挂壁上的光屏,随便翻几幅即时播报,看一看媒体如何评论刚出炉的表决结果,“动议爵士”依然是新闻主角,他发誓在五年后卷土重来,哪怕被再次否决也在所不惜;索伦爵士是另一个主角,他频频亮相,耸耸无辜的肩膀,无奈地表示永远尊重联盟集体议事的任何决定。往后的日子里,只要他们两个继续互相对峙,父亲就能指望从事件的旋涡中心脱身,安全地游到岸上去,至于五年之后的事情,五年之后再看,或许“动议爵士”已经退休了,也可能是索伦被人撵下台,或是自己活不到那一天也有可能,天知道的事情,人不必多操心。父亲索性关掉屏幕,安稳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腕表与我连线,他出了联盟议事中心就给我留言了,此刻挨过时差,父亲察看我的回复,双方影像连同背景从腕表跳出,只见,小妹正顽皮地从沙发后面搂住父亲的脖子,就像搂着个大明星。
“你那边情况怎样?”
“爸爸,你干得太棒了,我们要举行狂欢,庆祝‘探路者’号计划重生。”
“什么重生?续命罢了。你也参加饮酒狂欢?”
“我已经在酒吧呆得够久,不打算狂欢了。”
“你是‘沉默爵士’的儿子,记者找不到我,会在‘前哨’找到你,还要问东问西,他们的嗅觉比猎犬还灵,不好对付。”
“爸,别操心我,我妈才不好对付。”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光影中,两头同时冒出母亲的身影,她在木卫二“极限环岛”已经探知城堡里父与子在亲密互动,她从腕表里现身,城堡真正的“女王”驾到了。这个家里,只要她想知道,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她的关切。全家进入三地连线模式,好不热闹,小妹把下巴放在父亲的脑瓜上,悠哉悠哉等着看好戏。
“泊特先生,你把一件与你无关的事变成大事件了。”
小妹插嘴,“爸爸是英雄。”
“是啊,你爸爸是英雄,他可以当国王了。我说家里的‘大英雄’,‘探路者’号的命运本不主宰在一个不相干的人手里,现在,人们就要开始重新认识‘沉默爵士’了。”
父亲明白自己手里接了个烫山芋,现在还没甩掉,以后恐怕也甩不掉了。他说不上处心积虑,要不是索伦第一枪遇上了一颗“哑弹”,当场晕倒,他决计不会出头。当然他也承认,潜意识里当时的确有些按奈不住,觉得有话要讲,于是就讲了。但联盟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不简单,或许是上帝冥冥之中注定了今天就是要发生点什么事,他说不清楚,就像他觉得当年注定跪地向她婚一样,潜意识里觉得这么做对,于是就做了,幸运的是我的母亲答应了。父亲但愿上帝告诉所有人,他并非是要和任何爵士作对,但“动议爵士”又肯定不这么想,这个顽固的老头以后会怎么看自己呢?……。父亲轻叹一声,“我们与世界的触点太多,就算想躲开,有时注定躲不掉。”
母亲微笑,表示认可。
小妹表示不服,“妈妈,你不能让老爸轻飘飘一句话就这么溜了!”
“小丫头,想想你曾祖父吧,沃滋城堡值得骄傲的老泊特爵士,我们住的城堡就是当年你曾祖用冒险出头换来的。今天发生的事情,不是你老爸灵光一闪,更像是泊特家族先祖灵光返照。”
小妹对家谱渊源显然不如她对黑客技术懂得那么多,母亲跟着解释,“丫头,知道老泊特的名言吗——‘拿起猎枪开战’。他活着的时候,也是能量委员会的首席专家,大名鼎鼎。有一次被一帮媒体大佬逼急了,怒吼,‘只要大船行进在正确的航道,我就无可奉告;如果逼我开口,我只会拿起猎枪和你们开战。’多么豪迈的性格,相比之下,你爸爸简直‘窝囊’透了。”
爸爸笑了。正好此时,杰克老管家端着咖啡进来,听见女主人数落男主人,禁不住直摇头,托盘里的瓷杯子颠颠地颤抖着。老杰克早就知道,父亲从来不生母亲的气,我和小妹一直感觉到,父亲和母亲除了相爱,还是相爱,老而弥坚,我俩也猜不出为什么,却因此知道,世上确实还有一些东西是不会随时间老旧的。“杰克老爹”比我们清楚,其实我父母爱得瓷实,还有一层我们尚不知道的玄机。十七岁时,我在“极限环岛”毕业,成绩优异,奖章奖杯拿了一大堆,最让“环岛城”首领骄傲的是我借助木星“引力弹弓”的力量,将太空梭速度拉到了超过十节光速,成为了当时全球驾驭普通飞船飞得最快的人,大家叫我“光速小子”。父母一同出席我的结业典礼时,小妹也在,她后来告诉我一段大人之间的悄悄话,父亲,“大男孩快要成男子汉了。”
母亲,“还早呢。肩头还没有责任。”
小妹私下传来的话我并不以为然,当时,我只是不明白什么叫“责任”,我没必要为我还不懂的事生气。从我念书起,我感觉父亲很少在家,他长期奔波于大大小小的“能量塔”,除了在狩猎季带上我转转山,打打猎,其余时间大多放在照顾小妹和维修城堡两件事上;母亲是绘画大家,但她其实最擅长的是解密超级计算的代码,打小小妹几乎不能走出城堡大门半步,封闭在家,母亲空了就手把手教她捣鼓超级计算运行的秘密,在我还未曾成为“狮王”将军的徒弟之前,一个懵懵懂懂小女孩已经出落成为一名超级黑客了,这全是母亲的功劳,母亲是她第一个师傅。这些不过是全家人见怪不怪的小事,从司空见惯的日子里并不能找到那个叫“责任”家伙到底藏在哪里。我最终选择不接父亲的班,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我要寻找责任”。这个牵强附会的理由居然说服了父亲,从此,我的人生开始在太阳系自由翱翔。实际上,我潜在里是想回避“责任”,那个“没有影子的家伙”太吓人了,我离它越远越好,至少与这家伙碰面的时刻来得晚一些也是好的。当然,我骨头里潜藏的念头,父母知道不知道?我拿不准。在我祈祷时,造物主有时也悄悄俯身到我耳边告诉我,“嘘,他俩什么都知道。”每每此时,我恍如梦中,造物主不等我从恍惚中明白过来就要转身离开,临走时又返身,悄悄地在我耳畔叮嘱一句,“这个世界奥妙无穷,暗藏的玄机无处不在,‘责任’也无处不在。”看样子我注定无法逃避责任,就连睡着了也不能逃脱。我独自浮想联翩,三地连线只剩下父亲母亲继续着亲昵对话。
“泊特先生,你在家住几天。”
“明天就走。”
“不能多呆几天?看上去像逃命似的。”
“不能。地月能量塔换内衬,我得在场。我为什么要逃?又没做亏心事。”
“好吧。下次回家多住些日子。”
“亲爱的,你也一样。”
“保重。”
“保重。”
父母照例秀了一把恩爱。
地球上无论什么奇异的建筑,都比不上位于拉朗点上那两个巨大的“能量塔”,虽然不似一万多年前胡夫金字塔那样有棱有角,可失重的时空里棱角分明的东西都活不长久。光能“金字塔”必须旋转,它们大多是圆整的,是当下世人心中的“神庙”,绝非人类刻意让它们长成那个样子,它们本该就是那个样子。失重的好处是“庙宇”摆脱了引力束缚,可以造得尽量大,这在地面上根本做不到。每一座光能巨塔天生具备超越时空的能力,这让它们有了“神性”,它们抹去了棱角,最终演化成了通体圆润的大圆锥,对称的两个圆锥底面相粘,聚合成塔,二合为一,透露出神秘和庄严。任何一座巨塔竖直放进地球最深的海沟地峡,一端的尖角仍能露出海面,人们一想到这个就肃然起敬。在对称的拉朗点上,有两个地月能量塔,单独悬在地球一侧的专属地球家园,能量飞船定期往返于巨塔和地球之间不停地转运光能量;那个悬空在地月连线月亮一侧的属地月共有,驮着能量的巨型飞船从巨塔出发后兵分两路,分别驶向地球和月球。庞大的月球城里居住了一亿多人,一百多年来,这片土地已经由一个专供科学圣徒们建筑圣城的地界,成为了人类宜居的圣地,凡供给地球的东西都少不了月球一份。
月球上,科学的圣城仍在,它们一直在扩建。以各个“圣城”为中心,“飞碟”建筑鳞次栉比,满溢出巨大的环形山,一直建到山坡上面去了。父亲的能量局总部在环形山中央“能量城”,那是一片占地一百多平方公里独立的“大圆盘”,体量足足是联盟议事中心占地的十倍,外面的人说它是“能量帝国”,父亲说里面不过是一座“科学之城”,与别的“科学怪人”建造的城市没什么根本不同。联盟下属能量局的“城市特权”是每天都有一艘专属飞船到环形山中央,直接将光能量卸载到父亲的地盘上。“能量城”是第一批在月球站稳脚跟的科学城,没有能量一切都无从谈起。先到先得,父亲的总部光能充足,别的月球城需要绕个弯,通过中继站再通过四通八达的光轨才能汲取到能量。与地球的城市不同,月球城得时不时撑开的“能量护盾”保护平安,在没有大气的外太空,不请自来的陨石冲击到“盾牌”时,都会被烧成灰烬。实际上,无论多么琐碎的陨石都逃不过地月“天眼”的视线,但凡超过一公斤重的“石块”在到达“护盾”之前就已经被星际战舰的大炮干掉了。月球城里的居民很幸福,他们享受双重保护,任何来自外太空的危险都被扼制在远方和萌芽里,干这件事很耗能,但一点闪失都不能有,上帝保佑,人类真做到了。
与月球上一个一个闪亮的“飞碟城”相比,悬在更高处的“能量塔”里只驻守有一万多人,塔内聚集了各路精英,父亲说,他们才是能量塔的“守护神”。紧急状况下,“能量巨塔”同样受“护盾”的保护,塔壳外面撑开的“能量盾牌”能扛住吨位级别超级陨石的袭击,沙尘一样的“陨石雨”经常有,那时,连开启“护盾”都省了,琐碎的小石头跟本捍不动巨塔外壳坚硬的钨金。神庙一样的塔被坚强的罩壳分隔成两个世界,塔里面人们行动自如,水滴电梯上上下下,轻轨列车在九个圆锥环筒里快捷穿行,……。两大圆锥底面对接一线的主环上安顿着指挥调度中心,那里是核心的核心——“能量塔”的“大心脏”。父亲多数时间坐镇在那里。
今天是地月“能量塔”下半圆锥更换核芯内衬的最后一天,父亲麾下上百号员工带领几千“人形机器人”紧锣密鼓干了快一个月,马上要收尾,接下来,小负荷运转一个月,就可以替换上半圆锥投入运行,置换能量。下半圆锥工作时,上半圆锥自动进入维护期。对称合缝的“圆锥”就是这样交换轮替,每两个月转换一次角色。相比彻底更换内衬,一万多“蜘蛛机器人”爬在钨金罩壳表面清理重粒子的活属于常规操作,指挥中心将日常清理先交给一千多“人形机器人”打理,让这些“仿真人”出舱,站在塔壳上指挥“蜘蛛人”找到重粒子,用前端两只“大螯钳”击发出能量束,将超重粒子铲下来,小心翼翼放入收集棒里。每根收集棒达到容量极限,“仿真人”就会封存拿走,放入一个更大的集装箱,最后,整箱整箱彻底封闭,直接在塔外将它们装上重载列车,运到木星销毁。这些大箱子只有扔到木星的怀抱里才安全,一代一代的“能量人”知道,人类最大的危险都不来自看得见的东西,看得见的家伙挺吓人,但不大可能毁灭人,因为只要看得见,防范意识会爆发出堪与神祉匹敌的智慧和力量扭转乾坤;但凡人看不见的,最后才真正要了人的命。“能量塔”从罩壳到内墙到每一根加强筋都是一体的,内中奔腾着永无休止的材料粒子能量和超级计算数据流量,“光能巨塔”本身就是一个超能计算机。父亲不能放过任何一颗在能量合成演进中透析出的超重粒子,它们都要被送到木星风暴里去撕扯成更小的碎片粒子,在那里重返宇宙循环,如果这些被抛弃的粒子有一天想卷土重来,再次成为超重粒子回到巨塔上,恐怕得等上亿万年了。
“能量塔”太大了,派人出舱一边太空行走一边清理粒子残留没有效率,风险极大,专业性极强。失重的人像极了树杈上笨拙的浣熊,最简单的思考和最原始的动作都要琢磨好一会儿,等回到塔内,依附到重力,脑神经平衡了,人立马又什么都会了。可凡人凡事总有例外,经过长期磨练,有些人在有重力和无重力之间来回切换,进化出了全新的平衡感,他们在失重状态下仍保持不失本来属于人类的机敏。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他在“极限环岛”学艺那会儿,我爷爷就教会了他太空漫步的诀窍,爷爷说,“在刚会蹒跚走路时,他的父亲就搀着他的小手在外太空行走了,在外太空自如漫步算不上什么大本事,要领是提前判断,盯住目标,不能贪多,一次只专注干一件事,大脑反应足够用。”与我的祖辈们相比,我好像天生不惧怕失重。我的爷爷,我的曾祖,都曾经是爵士,我猜他俩的业绩或多或少与他们不再害怕“失重幽灵”有关联。或许向“失重”挑战从我爷爷的爷爷就开始了,从人类移居月球的千年之间,一次又一次尝试失重的滋味,越来越多的人们敢于切入那“慢动作回放的世界”,直到如今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感觉“失重”也属稀松平常。我则跳过了慢动作“回放阶段”,直接奔向了“快进播放”的另一极——进入挑战超级速度的世界,尽管行事规则大相径庭,但行动准则与要领都一样,专注,接下来还是专注,一次只干一件事并把它干成。其实失重和超重都是相对的,即使在地球上,人类再怎么天赋异禀,也注定在一个时间和空间的交叉点上只能干一件事,这是造物主的安排。诸神总是故意和人过不去,他们引导人们走向“无法周全”的盲点,神决计不让凡间世人拍拍脑袋一个回合就拿捏住所有要领,也决不让人们一出手一瞬间就搞定所有事情;如果人类只要伸出一根手就能摆平一切,打个响指就能点石成金,摇个头晃个脑就能呼风唤雨,……,那就成了神,那样,我们就不崇拜天神了,造物之神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于是,造物主总是欲擒故纵,他让人类的幻想跑在前面,有意无意更多是故意引开人的注意力,让人们在同一时间顾虑更多的可能,再让人们感觉在同一时间得到更多也完全有可能,此时,神给出了“真相”又恰恰掩盖了“真相”,人们忙活半天回眸一看,仍在“未知”的森林里打转转,很多人两手空空回到了原地,很多时候我们发现,做了很多其实等于什么都没做,这就是造物之神之所以强大的原因,他们战无不胜。
我想,地球万物和生灵包括我们人类,恐怕只能一步一步地慢慢来,一代一代,亦步亦趋,否则轻则触碰天条,重则遭遇天遣。三代人的历练远远不够用,造物主根本不将一家几口和祖孙三代这点小细节放在眼角里。但神也有大意的时候,经历了百年千年万年,经过一代又一代人机械重复,生命基因的磁头会刻录下渐进的差异,尽管这差异异常微小,但毫无疑问每个细节每分每秒都被自动刻录下来了;天长日久,生命基因磁盘里的“轨道”悄无声息“螺旋攀升”,“扩展”,“攀升”,……,每个点滴数据都会铭刻在一代人的记忆里,每个点滴细节都充实到了灵魂里,每个细微片段都固定到了基因里,一千年过去了,人类在“慢镜头”、“正常镜头”和“快进镜头”三个时空都能自由切换,来去自如,心情变得畅行无阻,……。千年时光在众神那头不过是打个盹的时间,当他们猛一睁眼发现不对劲时,为时已晚。人类一次一次骗过了众神,缓慢获得了超凡能力,却从来没有抵触过神的旨意。天神和人同时发现,发生的一切既成事实,谁也不能跑到时光前头去抹掉过往的记忆,此时,想必作为众神之神的宙斯大人恐怕也只能两手一摊,无可奈何,他或许会掉过头去责怪殿堂值守的众神为何与他一样太不当心,然后也只能一声叹息,将此权当不过是天地之间殊途同归的一个意外,草草了事,不再追究,并一脸真诚地期待匍匐在神山天庭之下的凡人下不为例。
父亲飞抵地月“能量塔”时,塔芯内衬最后几块板已经吊装完毕,他得赶过去最后查看一眼,否则不放心。大修期间,“能量塔”守备人员不仅操纵“天眼”提高了预警级别,还启动了蓝色护盾,这如同吹出了一个“大气球”将整个巨塔罩住了。两艘星际战舰分别在半径一千和一万公里两个环形轨道内兜圈子,警戒外太空异动,另有两艘在巨塔仓库内值班待命。这当口,地球、月球和“能量塔”三地“天眼”几乎同时看到了几颗陨石正从几万公里之外奔袭过来,分辨后显示,其中有一些公斤级的,属于大块的“危险分子”,必须派星际战舰提前干掉。
父亲的太空梭来到幽蓝的“护盾墙”跟前,通过识别窗口递上身份,经过虹膜扫描和编码认证,确定来的就是首席专家本人,指挥调度中心的警卫才从盾牌墙上开启一扇空灵之门,让太空梭探头进去,旋即迅速关门。父亲督促飞船径直朝巨塔“中心大环”飞去,从那里的气闸直接钻进塔,马不停蹄转乘水滴电梯下到下半个圆锥塔,再换乘小轨道车沿着刚拼接的“焊缝”用仪器仔细勘察了一番,一切堪称完美,他松了一口气,身边的人这时也才都放松了心情。总管史记先生劝父亲回调度中心休息,况且他还有一些重要的事要汇报,出乎他的预料,首房执意要先到塔外走一走。
父亲忙完这些,并不觉得疲惫,地球上这会儿又一个大半天过去了,家里,小女儿应该已经进入梦乡,于是心中飘过一丝欣慰,此时他觉得心有余力,决定出塔太空漫步,到塔壳外,看一看“蜘蛛人”清理超重粒子的活。他这是临时起意,不在当天日程安排内,史记先生没办法,执意要和父亲一起出塔,同时通知指挥中心按两个人的装备做好准备。一旦进入塔内,任何人再想出舱出塔其实很难,真穿上太空服到外面去,会牵涉到超级计算一系列程序整合,需要总管亲自批准,可既然是首席当面吩咐,自然不在话下。指挥中心接到史记的指令,整个系统程序调整迅速展开,全员在日程表中加入一项新事项,然后重新整合步调。首席和总管双双外出太空行走加入了大数据库,新消息立即显示在所有人的超级计算屏,巨塔“神殿”里每个人都训练有素,临机处置手脚麻利,他们将一小段新编码插入自己执行的数据行列中,同时又跟着整个数据链条有条不紊继续运转,父亲决定出塔的事不过用几个简单操作就搞定了。史记先生很紧张,他的大脑用光一样快的速度翻新数据,已经完成的事项挪到脑子左边,正在进行的搁在脑子中间,还未开始的放在脑子右边,他要想父亲正在想什么,接下来会想什么;还要想自己应该做什么,必须得跟着首席做什么。他不得不一心几用,居然事事有条有理,丝丝入扣,真是个天才。
“中心大环”气闸重新打开,父亲和史记穿着略显雍肿的太空服飘了出去。闸门关闭,总管拉出两条系留绳,将其中一条一端扣在闸门门栓上,另一端扣在父亲腰带上,他自己也扣上一条绳索,然后示意父亲,“出发。”总管明摆着,他只能允许父亲在气闸周围大约一公里的半径里活动,因为系留绳最长也只能放到一公里,与开启背囊喷射机相比,扣上绳索是最保险的太空漫步,他给父亲的“自由”充其量只能这么多,不能再多了。由于是临时动议,首席也不能太过分,裸露在太空中,就得听总管的。乌黑的塔壳上,“人形机器人”和“蜘蛛人”像兵蚁和工蚁似的穿梭不停,它们一大早从塔尖开始向下勘察,散开逐片清理,只要看到逸出铠甲的超重粒子,立即拍摄,传输到主控中心,再上传到牢牢掌控整个巨塔安全的当值人员手里。眼下,大量的“蜘蛛人”已经涌到了“中心大环”一线,它们准备收工了。父亲和总管飘过众多“蜘蛛”,一前一后向巨塔上方飘浮,一边移动一边时不时附身察看罩壳面板上清理过的地方,一百米漂过,又一个一百米漂过去了,父亲不止一次向总管翘翘大拇指。很快,一公里就要飘到头,总管悬空的心不那么紧张了,他明白父亲用心良苦,这是以身示范,习惯会传染,久而久之,塔上团队每个人都会注入一种属于“能量人”的一丝不苟。
就在此时,五十公里外,护盾墙上隐约透进几点耀眼的火花,杀入外层戒备圈的流浪陨石被星际战舰光能大炮击中,有几块残片坠入警戒内圈,最后撞到“护盾”上,释放出最后的亮光,瞬间湮灭。史总管看到了连续好几个亮光,那光很贼,尽管外面的不速之客完全不是“护盾”的对手,但那几点碎光仍企图挣扎着往墙里钻,消失前露出几滴垂死的狞笑。总管直觉不对,想劝父亲就此回头,先回到气闸里再说。他在头盔里张了张嘴,想想还是没发出呼叫,他怕父亲责怪他大惊小怪,转念又决定还是先闷声跟在后面,见机行事为好。俩人接下来没飘出几步远,只见“护盾”从头顶上方打开大门,两艘值班的星际飞船急匆匆地朝敞开的门洞飞去,……。原来,巨塔“天眼”发现第一拨流浪陨石被消灭后,后面紧随而来还有一拨,它们贴在前一拨身后。“天眼”一个大意看走了眼,随后偷袭而来的陨石个头不大,速度极快,眼看就要突破一千公里内圈防线,最后直接撞击“护盾”。调度中心紧急派出家里的两艘战舰出发前往拦截,“天眼”的失误,人要操控光能大炮纠正过来。第一艘战舰身手不凡,冲过打开的门,上前去就连发几炮,击中了杀入百公里开外那几颗漏网的陨石,此时,第二艘战舰的脑壳刚刚驶入“盾牌”洞开的大门,空灵之门尚未关闭,就在这门里门外露出一线空当之际,前方刚被击碎的陨石崩散的碎片像“乌贼鱼”一样飞也似地冲向护盾,其中几个“小乌贼”直接冲进了敞开的门洞,它们瞄得真准,全部直冲向父亲后背的方向,“砰砰”几下,碎片撞击钨金罩壳发出清脆的声音,依稀还有一丝枭枭回音在太空空灵回荡,史总管惊叫,“不好。指挥中心,关闭护盾大门!”
“星际战舰正在通过,关闭大门会将它卡死在“护盾”里。”
史总管暗暗叫苦,“该死!”这个记忆天才突然发现,诡异的少许外太空碎片像黑客释放的“黑马”病毒,鬼鬼祟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将有条有理的系统节奏一下子搅乱了。慌乱之中,不可乱动,否则超级计算恐怕会根据冲突指令再得出一个截然相反的结果,那就大事不好了。后来他才弄明白,“天眼”早发现了那躲在后面的一小撮陨石,但视线阻挡导致了细微的视角偏差,超级计算认为都是些不到公斤级的“小块头”,全部将它们归入允许坠入“护盾”自生自灭的选项清单,值勤的星际战舰埋头按收到的清单攻击,当然不去理会“小块头”。当后面的这拨“小块头”迫近一千公里防御圈,“天眼”发现其实它们分量并不小,有些正好踩在公斤线上,数据偏差较正上传,值班员判断“踩线”并不“越线”,按程序指令“天眼”随机处置,再修正清单,“天眼”掐指随机一算,将它们全列入“不攻击”名单里去了,……。直到“小块头”们穿入一千公里警戒内圈,值班员才发现预判有误,有几个家伙份量“越线”了,尽管只有几克来去,但此时,必须手动指令,立即派出第二批战舰迎敌,时间完全来得及,这完全符合操作规程,……。每个环节似乎都对,于是合成了一个大错误,造物主与能量“神殿”里所有人开了一个大玩笑。
危急时刻,管家也顾不上再向谁发号施令,他本能地手脚并用,奋力向父亲爬过去。但太迟了,紧扣在父亲腰上的系留绳被碎片一击割断,另两颗碎片击中了他后背上驮着的能量背包,重击之下,他被弹到塔罩上,整个人又猛地被反作用力弹了出去,总管一把伸出手,却没捞到人。父亲意识仍旧清醒,他看见头盔数据不停跳动,计算启动声音报告,“检测到能量泄漏。制氧机工作失常。”父亲感觉呼吸困难,用足力气发出声控指令,“启动喷射机。目标气闸。”
“喷射机被击穿,已失灵。”头盔计算面无表情地传达真实信息。
“糟糕!”父亲估摸着照现在的加速度,大约几分钟后,他就将撞上“护盾”,在那里,自己将燃成一个火球,被能量直接吞没掉。头盔面罩上跳跃着星光一样的数字,父亲的视线开始黯淡,耳畔仿佛听到当年爱妻常哼唱的那首歌,“我最爱的人啊,我恨你的眼眸,你的眼神将我打落凡间,……。”
空灵之门已经关闭,两艘星际战舰被关在外面,无法反身救援,两艘“大船”在蓝色的“城墙”外面团团转,不知道做什么好。生死关头,没人能派上用场,史总管瞄准父亲坠落的方位,摁下手臂上的开关,解开系留绳,开启喷射机冲了过去,说是迟,那是快,就在父亲的太空服将将要触碰到“护盾”的一刹那,他拽到了父亲的腰带,一个鲤鱼打挺,用一个在泳池尽头蹬腿转身的动作就地一百八十度掉头,拉着父亲兜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两人同时脱离了险境。
一台背包喷射机强拉俩人方向不稳,有点吃力,总管在头盔里大声呼叫,“首席被陨石击中,呼叫救援!再说一遍,呼叫救援!”
父亲努力弹开眼睛,从用窒息的余光看见,巨塔上方,缩成一个小点的气闸里飘出些人的影子,……,救援队员来了,父亲眼神迷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他得救了。
“神庙大殿”里稍有风吹草动,天下尽知。父亲遇险的事,被派驻在塔上的记者一番渲染,于是地球月球上的人们立即全知道了。盟主与遇险的“王牌”直接通话,表示最诚挚的慰问。“吝啬爵士”也问候了父亲,之后,他居然向盟主和三十八个委员会首席官发出倡议,给予“沉默爵士”联盟爵士头衔。这是小范围倡议,如果获得三十九票赞成票或弃权票可以提交联盟议事会全体投票表决,但最后表决之前,得先征求各位首席官本人意见,不能有一位反对,这是规定。“吝啬爵士”本来抱着美好的愿望,不曾想遭遇到“动议爵士”的坚决反对,他声色俱厉,“守护‘能量塔’是泊特先生的本职,而他差一点搞砸了,应该剥夺他的首席资格,而不是封官进爵。”盟主厌倦了吵闹,出头充当和事佬,这件事不了了之。“吝啬爵士”心里明白,“动议爵士”是偷换概念,公报私仇,事实明摆着,“能量塔”没有遭遇任何风险,只不过泊特先生差点送了命。他无可奈何地对盟主报怨,“有些‘吝啬鬼’比我还吝啬。”
盟主安慰,“好啦,只要‘王牌’还在,爵士不爵士不重要了。”
“公正的大公”总是对的,“吝啬爵士”只好闭嘴。父亲又一次与近在咫尺的爵士头衔失之交臂。
正所谓“福以祸所倚,祸以福所伏”,一番历险,父亲终于有理由好好休息一阵子了。他回到城堡,站在塔楼上东南角的“小小天文台”,用小妹的望远镜端详浩渺太空,他以前从没这么认真地审视深邃、无限又充满玄机的空灵世界,他不得不承认,更多时候他确实是关在书房里的“书呆子”。一番探察,父亲感觉,玄妙的时空里并不空旷,生机与危机同在,再三思考,父亲觉得前几天在联盟质询会议上慷慨陈词,用“危机”唬住了“动议爵士”,却没有解决什么才是“危机”本身,他充其量只是解决了一场投票危机,“探路者”号在外太空究竟遇到了什么鬼?谁也不知道!飞往比邻星系计划的命运究竟如何,还真是个未知数。
小妹溜进小天文台,拉着父亲的手撒娇,“我的望远镜超级棒,你找到了什么?”
“我在找那些日子你天天跟踪的‘探路者’号飞船。”
“你找到它们了吗?”
“没有。就感觉,索伦兜里有几个皮夹,有一天,他外出走到大街上,一不小心不知道被哪个贼偷走了一个,过几天,又被偷走了一个,……。”父亲苦笑。
“想要找到索伦丢失的皮夹,你得问对人,有一个人你没问过。”
“问谁?问贼吗?”
“我哥哥。”
父亲一怔,回想一下,觉得有道理,他与索伦、盟主甚至“吝啬爵士”正面交流反面交锋,唯独没有征求过儿子的意见。父亲心目中,我仍是个楞头小子,他真是“灯下黑”,我可是亲手开过每艘“探路者”号的试飞员啊。父亲感觉大意了,回到书房,他摁下腕表触键留言,“儿子,我需要你回来一趟。”
接到父亲的指令,我先向“狮王”师傅请假。将军在我后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想什么呢?你早该回去看看你父亲了。”在师傅眼里,我比较呆,仅凭这一点,“狮王”和“老爹”还有肖将军都挺喜欢我。将军们分兵把守“魔城”重地,“狮王”镇守冥王冰峰的魔杖城,“老爹”管辖魔戒城,肖统领戎星魔都,“老爹”和肖将军为了让我也能听他俩调遣,而不是天天在“狮王”一个人屁股后头颠颠地跟班,一合计,给了我一枚宇航金戒,金戒代表一种权限,它跟“魔戒”一样,只要出示,我可以任意进出三座“魔城”任何地界,能访问三座城堡超级主机里的最高机密,“两星三地”每天发生的大事小事一览无余。金戒很漂亮,我将它戴在右手食指上,尽管这样,我平时仍像一只“呆头鹅”,只蹲在魔杖城里轻易不出去,除非轮到我去另两个“魔城”值班,否则我不离开“大本营”,最多到底层酒吧坐坐,听人们胡侃神聊。基因的力量太强大了,我摆脱不了家族的沉默。
得到“狮王”批准,我高兴极了,兴冲冲驾驶“巡游者”四号飞船奔向地球。太空“巡游者”不同于太空梭,它有申请专属能量光轨的特权,“巡游者”一旦接驳上一条光轨,由此获得了永续的超能量,在太阳系里不可阻挡。我一驶出“魔杖城”,“冥戎双星”拉朗点离我最近的“能量塔”中会传递出一根能量线,直接连接在我的飞船尾部,送我到下一个“巨塔”——海王塔,然后再接续到天王塔,然后是土星塔,木星塔,火星塔,地月塔。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拖着每个”巨塔“递出的橘红光轨一直跑到怀特雪峰的沃滋城堡,大多数人只能开着加载能量板的太空梭进行有限的太空旅行,他们可以在每座“能量塔”更换储能板,然后继续旅行,但按联盟法条,普通飞船时速都被限制在十节光速以下,这在太阳系内长途旅行显然太慢了。“巡游者”号能轻轻松松加速到二十节,它是星际旅行之王,如果我加点力,还可以提速到将近三十节,在如此超高的速度里,人会感觉进入了另一个时空,速度转换出的魔幻影像让人产生无穷的幻觉,直到让人抓狂。太阳系里,十节光速是个坎,十节以下是安全的,获得超十节驾照的人屈指可数,非得经过训练,还得有点天赋才行。虽说人人都已经站在了光能量的翅膀上,但也不是谁都可以驾驭“巡游者”号的,有些勇敢的人时不时也开着私家太空梭冲入地月之外的太空冒险,他们跑得足够远时,就能在浩瀚的太空里看到一些橘红的丝线,人们称之为“橘红闪电”,太空梭必须自动规避这些“红丝线”,那是“巡游者”和获得特许的超级飞船拖拽的光轨,太空梭一定要小心,一旦撞上就会被打翻,被“闪电”能量弹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零号”巡游者“飞船永远归宇航帝国总裁,这是不成文的惯例,现在归在索伦爵士名下,他很少亲自开,而是乘坐宇航局总管翠珊小姐调度的“加长版”飞船出行。“加长版”的东西只是豪华,真正浓缩人间精华的永远是单人单船单飞的“巡游者”,“老爹”开的是一号,“狮王”将军开二号,三号配给了肖将军,我开上了四号。混迹魔杖城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搞懂,为什么我能开上“四号”?究竟是因为我是借力打力飞出超十节的太空梭速度纪录保持者?还是因为我是“狮王”将军的爱徒?师傅一直不稀罕解释,“大惊小怪的,四号飞船一直闲置,正愁没人开,你小子走了狗屎运。”魔杖、魔戒和魔都机库里停放着好几百艘“巡游者”,闲置的不止“四号”一艘,所以师傅的话总不令人信服,姑妄听之,纠结真相我就真的又傻又呆不可救药了。我也曾问过“老爹”,他说,“你别问了,这是索伦亲自下的命令。”每艘“巡游者”都是不停升级魔幻科技的先行者,去往比邻星系的“探索者”号采用的新科技,也首先要在“巡游者”号上试试。太阳系内任何一款声称是最新最牛的东西,光吹牛没用,最好能搭上一点“巡游者”的边,如果登上它试一试就更好啦,过了关,才叫真的牛。一个号称尖端的技术若不能完美融进我们的“巡游者”,甚至搞得“驴唇不对马嘴”,一定说明那头“驴”非驴非马目前还不牛。“大医基金”总裁费舍动用惊人的财力研制了飞船休眠舱,套用在“巡游者”身上飞来飞去,至今还未成功,进去的宇航员不是在设定的时间前头就醒了过来,要么就是“冬眠”过后,整个像被魔法师催眠了般,始终一脸懵懂,好几天想不起自己姓啥叫啥,也不知道究竟身处何地。我和同伴们称之为“休眠棺材”,这个“雅号”一传出去,成为了“三魔城”酒吧里人人口中的笑谈。现在,索伦正闭门开发柔版“巡游者”,尝试让它扁平修长的身躯能像酒杯软垫一样变形,弯曲成一线波浪,换个身姿自如游动,他这是为打造水空“两栖飞船”做准备。“巡游者”升级来升级去,造型没有大变,总是一条扁平状“喷水乌贼”的样子,身形扁平狭长,从头至尾大约百米长,上下高度被压缩到十米,相对于它健美的身长,只有如此压扁了厚度的造型,才能让它如被绝地武士发力猛地甩出去的一枚飞镖似地飞出去。一旦甩开膀子,“巡游者”凶猛无比,别的不说,光打造它外壳耗费钨金的代价,就令普通太空梭无法企及。太阳系里每座“能量塔”都认得这条扁平的“大乌贼”,看到它飘逸而来,塔内调度就准备好要“交接棒”了,纤细的“闪电”被‘巨塔’激活,灵敏地一把抓住“乌贼”的尾巴不撒手。“世上武功,唯快不破”,历史一再证明,没有高速度成不了“王者”。在太空,一路上会时不时遇到流浪陨石、幽灵飞碟、飞船碎片和矿渣碎石,我机敏“巡游者”一个鹞子翻身就闪躲过去了,它额头上的“大乌贼眼”尤其神秘,能将眼底识别的信号以光速直接传到遍布船体的“神经网络”,这能让它瞬间腾挪,把迎面而来的不期而遇的无脑游荡的那些“异灵鬼怪”一一甩到身后黑暗星空里去,任何挡在“巡游者”前行路上的“坏家伙”,都只能在漆黑一团里咬牙切齿,掩面叹息。一切都缘于太快了,“巡游者”超快的舞步向前能追上逃逸者,迎面能躲过来犯者,遭遇“霰弹连发”的陨石雨也不怕,尾随的“闪电”立即加推能量,撑开“护盾”,一路伴随飞船行进到安全空域。
“巡游者”四号拖弋细长的光轨,照例用十节光速稳稳穿过冥王与海王之间的“碎石河”,到了对岸,自动向二十节加速。此次往返不过是一趟私人旅行,我将模式调适在自动驾驶,自已惬意地躺在驾驶椅里,猜想父亲下令召唤我所为何事。这样的事情很少见,这些年来一般只发生在小妹需要输入活髓细胞的时候,而这时候发令的多数是母亲。我肯定,泊特家的“小仙女”这会儿肯定没大事,那么,是父亲被偷袭了一把的陨石碎片打懵了?或者是“脑洞”激活了?我猜不出来。“巡游者”四号游曳太空,在造物主眼里,它与一枚漂荡的玫瑰花瓣差不多,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苍天厚土加天地循环被一小片花瓣搅乱局面的可能性约等于零。太阳系里,体魄巨大的八大行星信奉力大为王的天条,永远不紧不慢地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八位“巨灵神”完全感觉不到一枚“花瓣”的轻盈飘逸。但上帝知道,每一枚“花瓣”都蕴藏渴望,它们自带翻滚的能量,尽管生命微弱,也都希望天空和大地能感知一回她的存在,如果赞美她同样携带无邪的使命,那就更好啦!可看上去,时空里每个神一样的巨大存在仿佛永远不搭理任何一片孱弱花朵的心声。其实,这也是一厢情愿的误解,造物主创造了一切,他熟稔每一个他创造的过往,包括哪怕蜉蝣般的“匆匆过客”,他也肯定曾笑吟吟地望着它说过,“天神不会忽略任何东西。”
“巡游者”四号——我的“玫瑰花瓣”永远不必妄自菲薄,神多数时候只是笑而不语罢了。“巡游者”当然不明白诸神为什么微笑,它出类拔萃,集万千科技于一身,几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感情。坐在驾驶舱里,我明白,造物之神面带微笑曾经还说过,“一件事情得从两方面想,从另一面才能发现于己有利的一面。”是的,我知道,如果弱小的花蕾和花瓣全不理会蓝天白云怎么看她们,专注摇摆出属于自己姿态,飞出别样的生命轨迹,无疑就是完美的;更完美的是,途中,她可以与百灵鸟对话,即使最后飘落到一片金色池塘,说不定就会遇见一只在小草尖上歇脚的红蜻蜓,他同样弱小到被天地无视,也不妨碍“花瓣”与蜻蜓开始一场参透了生命与自然奥秘的伟大对话,此刻,众神也在聆听,神听得见万类霜天的窃窃私语。万物呢喃低语都逃不过神的耳朵,而且,冥冥之中,我总听到造物之神笑着悄悄对我说,“不要在意大小,万物都不是无端被创造出来的,它们都有必达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