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庆从小接受严苛训练,为了处理黑耀降的不可能任务而付出了全部的时间和汗水。
享受过火旺镇人上人滋味后,他的心态变化很大。
修行到炼气期八层,就应该早一步到村镇城市就职,成为人上人才对。
过去艰辛的生活完全没有了意义。
越是拥抱投怀的柔软姑娘们,内心就越是割裂。
身体上因烈火灼烧过的伤口结成疤痕,现在又一次疼痛起来。
于是,他只能转变,认为过去的痛苦是为了现在的享乐。
更进一步,觉得享乐的人一定经历过常人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怀抱着这种信念,度过了难熬的一个月。
可李慎!
他娘的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突出一个英俊潇洒。
像他这种男人,根本没受过一点苦,凭什么要夏庆跪拜!
夏庆愤恨他的无视,就算自己站在他面前,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老子是炼气期凝元阶的修仙者,老子是黑耀降门人!
他决定了,他要把李慎吓得屁滚尿流。
想要寻找程高朗,还对三派有所幻想,希望得到他们的拯救。
哈哈!
“那是长银派的掌门人!”
知道了吧,恐惧了吧,就连如此强的掌门大修仙者,依然在我们黑耀降的手下,失掉了头颅。
夏庆舔舔嘴皮,仿佛见到了李慎瑟瑟发抖、下跪求饶的可怜姿态。
到那时候,夏庆更加傲然,踩着他的脑袋说:“废物,磕一百个响头,老子只砍你双手双脚,饶你狗命!”
但很可惜,李慎并不认识长银派掌门。
与其说不认识,不如说没概念。
就好比在人间界,如果有某个大人物去世,他的职位写得清清楚楚,贡献也标注得明明白白,但只要不是在大人物的领域之内,就很难理解他的重要性。
况且,像这种大人物的离世,给普通人的冲击力,也远没有也没有隔壁邻居突然遭车撞了,断了几根肋骨,那么来得巨大。
身边的世界会因身边人的变化而变化。
太位高权重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从联系的发展的角度看,大人物们的死亡的确会深深影响自己生活。
不过这种影响太深了,深到普通人无法直观见到,得费时费力才能从繁复的表象挖掘出来。
谁没事去挖?
起码李慎不会。
他更在乎陈峰一些。
抬手遮盖住眉檐,远望徐徐旋转不知死亡的尸身。
心里半点波动都没有激起来。
只是想着,为什么黑耀降要把长银派掌门的尸身挂在高处。
难道是为了让火旺镇的居民们都看看,然后削弱他们的战意吗?
他和符墨商量着,让它飞上去观察一番。
夏庆沉浸在李慎磕头哭泣求饶的幻想当中,眼睛钉在他脸上,想要在苍白面容中寻找到恐惧、胆怯、悔恨、悲哀等情绪。
没什么比让一个沉着冷静的男人变得歇斯底里,像只野狗匍匐于地更加爽快的事了!
他越看越欣喜,想要品位其中微妙的转变。
等了许久,李慎只是抬头看尸体,仍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表情中也只有略微的疑惑。
夏庆稍稍一愣,不明白为什么他一个凡人期的修仙者,竟然能够如此镇定。
转念思索,愤怒烧得更旺,特么的你算什么东西,干脆杀了就行了。
他余光瞥到木讷站着的磐石寨土匪们,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
夏庆身材矮小,模样平庸,手持两米长枪,更是不成样子。
但当他横摆枪身,双手猛举,登时如渊渟岳峙,俨然是枪法大名家。
枪身微颤,枪头锋锐,红缨如火飘动,在一片怨火的照耀下,更显得红浓欲滴。
磐石寨寨主苍槐见状,心里大喊一声:“好家伙!”
其他几人直接呼喝叫好。
黑耀降身份最为尊贵的五位,全是强大的剑修。
黄傲剑、青傲剑、炎傲剑、白傲剑、玄傲剑,五人剑法精湛,各有得意术法,强大得让人难以置信。
当初招募磐石寨的是五剑中的青傲剑,名号为“伏羲”,仅仅一招术法,就彻底打消了磐石寨的顾虑,安心为黑耀降效力。
既然夏庆是“伏羲”的弟子,又潜伏于长银派当内应,能通过选拔试炼,理所应当,也是剑修才对。
谁能料想,他竟是位出类拔萃的枪修。
苍槐看向面无表情的李慎,不禁为他担忧。
这位李公子,在自己属下的口碑好得简直出奇,随和、稳定、沉着,丝毫没有瞧不起这些寻常弟子。
哪怕他们是绿林土匪,也清楚道义两字怎么写。
夏庆说李公子是凡人期。
开什么玩笑?
哪门子凡人期能够随意打倒四位炼气期?
修仙者从未有跨境界杀人之事。
对抗境界只能靠境界,这是仙界铁律,无人能够违背。
夏庆发觉苍槐目光转移,从惊讶佩服再到疑惑,心中满足,无法言说。
他准备再将他们的敬佩提高几倍!
“呼呼”声大作,长枪在他手上轮转,旋起无量狂风。
顿时飞沙走石,黄雾弥漫,将四周怨气火光遮盖,本就昏暗的大街更加阴沉,仿佛天上聚集起漫无边际的乌云,一场暴雨即将落下。
夏庆哈哈大笑,嘴里念着口诀。
一点火光忽地亮起,枪头顿时被一团明亮的大火包裹。
长枪越舞越快,枪头大火越快越盛,终于将红色枪缨点燃。
这股火光真像是黑暗中的篝火,气势汹汹,热烈逼人。
“火灵根术法,“枪火流转””
轰隆隆,一条火龙呼啸,朝李慎嚎叫而去!
枪尖火撩,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长枪便已袭到李公子的咽喉。
当夏庆开始施法之时,李慎便已经收回了注意力,望了一眼,发觉是火灵根术法,竟有一瞬间生出失望情绪。
怎么不是怨气术法,而是普通的灵气术法,感觉威力差了一大截。
不过拉风程度还是很高,不太适合在现代都市使用。
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学这个术法。
空气变得炙热,灵气术法的火焰果然比怨气要来得正大光明。
待他卷着火烟和尘埃奔袭,长枪如龙接近。
李慎取下左腰插着的“灵气棒”。
楼妹妹术法的特别之处,不在于术法本身,而在于她能够使动的特质之水。
“逆甘霖”并非是某种术法。
她无论使动任意一种,哪怕是最简单的水球术,都会带有“逆甘霖”的性质。
甘霖滋养万物,使叶绿花红,和受灵气恩惠的修仙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的术法,正是将灵气强行逼退,让绿叶凋零,命花瓣枯谢。
“李哥哥,你既然能“巧妙”地运用我的术法,那一定要记住,“逆甘霖”无法克制怨气术法,它只对灵气奏效。”
“那么怨火呢?”李慎虚心求教。
“水灵根术法,无论什么,都很克制火灵根术法,跟怨气灵气没关系。”
很遗憾,夏庆不仅是火灵根修仙者,用的术法也是纯灵气。
李慎抓住“灵气棒”,轻轻往火龙的头上横挥。
汹涌的火顿时化为乌有,明亮的光芒消散到不知何处。
夏庆本来笑得脸快要扭曲了,如此强力的术法,竟是在他手里生出,苦练本事的痛苦,似乎都有了回报。
却猛然见到了术法溃败,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没有停下脚步,枪尖仍往李慎咽喉送去。
可越是靠近,拿枪的双手就越是虚弱,要不是惯性使然,他早就拿不动枪,成为空手。
李慎熄灭术法,左手拔出小乾坤剑,白光微亮,两人终是错开了位置。
夏庆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左右手分别抬起,左手抬着枪头一端,右手举起枪尾。
木质枪身上染着点点红印,印子随时间流逝而逐步增多。
自他的右肩到左下腹,蓦地出现一道深长的伤口。
鲜血就这样喷出,直到将枪身完全染成红色。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木头水分蒸发的噼啪声。
没人有话讲。
在磐石寨众人看来,李公子仅仅只是用一根水棒子乱敲几下,轻松解决了火龙。
那根水棒子,到底是不是术法,他们都说不清楚。
至于最后的那道白光,扭曲在了炙热的空气中,看不出究竟做了什么。
又过片刻,火焰全部散去,空气也恢复正常。
他们见到了跪倒在地的夏庆。
李公子仍然毫发无伤,正提着一把朴素的剑,往夏庆走去。
只见他一脚踹在夏庆腰上,将他踹得像是一尊雕像,硬生生倒地。
这时才醒悟过来,这位炼气期八层强者,早就晕了过去。
李公子控制着剑尖,连戳两下,鲜血也飙出两股。
“阁下不准备杀掉他吗?”小乾坤剑问道。
“不杀,让他自身自灭好了。”
好色笔叹道:
“我又对你刮目相看了,你甚至都不为医馆里死掉的人报仇。”
“他太弱了,医馆又太过完整,一百七十五名弟子连挣扎都没怎么挣扎,就全部被杀,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修仙者下的手。”
“要报仇也得找那人。”
李慎又一次抬头,问:
“符墨,你回来了么?”
“尸体太高了,老夫没那么多灵气到位置,而且模模糊糊能够感觉到有一层结界,将尸体和火旺镇隔绝开来,去了也是白搭。”
“算了,我对掌门也不是那么感兴趣。”
李慎看了看靠墙的严小厮,又扭头看了看牵着马的磐石寨众人。
他们感受到的是平淡、毫无敌意的目光,可每个人的后背都开始冒出冷汗。
李慎没走过去,问道:
“苍槐,能帮我个忙吗?”
苍槐牙齿微微颤动,他闯荡仙界已久,遇到的强大修仙者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可没人能像李公子这般举足轻重。
难道辟邪派和长银派的差距,大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内心想着,恭敬问:
“李公子,有事您说。”
“能不能借我两匹灵马?”
苍槐犹豫一下,自行接过寨员递来的缰绳,亲自送到李慎手里边。
笑得惨淡,说:
“李公子您要马,我们不敢不给,可是老驾您,在我身上戳几个窟窿,最好稍微偏离一点要害部位,感谢感谢。”
李慎问:
“我觉得用不着。”
“您不杀掉黑耀降的门人,等他醒来,势必会发觉我们给了你方便,就要反过来杀掉我们,留点伤口好交差。”
李慎签好马,走到一半,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庞鹏鲸和鹿布,说道:
“用他们的伤就好。”
说完笑了笑。
苍槐头皮发麻,试探问道:
“您起来吧,还装着干什么,李公子看穿了!”
呵斥声刚平静下来,两具“尸体”突然动了,手臂一撑,两人都站了起来。
庞鹏鲸的左手伤口已经止血,鹿布因为额头又撞到,大包更加红了。
刚才的战斗,风声火声动静极大,无论怎么想都可能会波及到躺在当中的两人。
他们不约而同,一齐睁开眼睛,悄然对视一眼,不再装死。
术法威力可不是开玩笑,要是明知而不躲,那就不是装死而是找死了。
李慎不是在他们睁眼时才知道,而是从苍槐命令寨员动剑时,就让符墨沾染到他们身上,查看他们灵气,确认还活着,才放下心来。
一个对下属冷酷无情的人,绝不值得信任。
相反的情况就另说了。
于是李慎没有直接向苍槐动手。
他们向李慎行礼,匆匆就想回到队伍中过去。
“站住。”李慎喊道。
两人身体一僵,刚才李公子怎么打赢夏庆的,亲眼见识过,现在再给他们几个胆子,都不敢朝李公子动手。
难不成李公子还是要追究他们的挑衅偷袭之罪?
“李李公子”
李慎将灵气点撒在他们背后的伤口之上,覆盖住了两位寨员的灵气。
“这样就可以了。”
“你安排两位弟子装死准备偷袭我,被我打倒砍伤,然后抢走了两匹马。”
李慎扶着严小厮上马。
苍槐愣愣点头,会意道:
“你想出镇的话,可以往东南方向骑行,那边是我们磐石寨巡逻的地盘,现在没人守着。”
严小厮说:
“李公子,你不一起走吗?”
“我要找到陈峰,你躲去山上吧。”
苍槐说:
“你出了镇子,一路往东边,绕开长银派范围,就不会有事。”
严小厮摸了摸伤腿,知道自己跟随李公子,定会成为累赘,也不再多言,道谢后离去。
李慎翻身上马,抚着缰绳,说道:
“那么我也告辞了。”
苍槐走到马头旁,问道:
“李公子,您信得过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