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别笑了,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水平吗?”
“李讲师谦虚,您不仅带小女子坐了前三排,甚至还要为小女子演讲一番,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李慎抓着头发,完全没有斗嘴的心思,转头望去,会议厅里坐着密密麻麻的观众。
如果不出意外,这些人都是轮回殿的讲师和助教,如果不出更大的意外,这些人也全都是在人间界社会里占有一席之地的人才。
指不定就有某某中学或某某大学的教授。
“王诗教授呢?”
“他要参加上一个会议,这种跟他专业相差太远的,他一般不会来。”
会议厅最后排几排的角落,王诗穿着纯灰色毛衣,面无表情坐着,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看向李慎那边,定神,又沉浸到自己世界。
“李讲师,你真的没有准备?”
“我记得你们说过,这是一个小的交流会。”
萧怡尴尬道:
“我们做学问的,不能太过自傲,是吧。”
楼灵韵“哈”的一声,赶紧把嘴捂住,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到。
李慎恍然,闹了半天,原来是自谦之词。
但当时他都不知道知识六殿的崇高地位,当然也就没有把“小”交流会放在眼里。
“应该不要紧,李讲师,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不在怕的,只要你将处理怨气的手段简洁说一遍就行了。”
李慎脑中盘算一下,问:
“很简洁的成吗?”
“成,成,当然成,要多简洁就可以多简洁,我们做学问的,最忌讳的就是繁文缛节。”
“前三排还有演讲内容的打分者呢,废话连篇的人,是不会有下一个机会站在会议台上的,大家时间都很宝贵。”
“好。”
楼灵韵好奇问:
“你准备怎么说呀?”
“实话实说,就跟我告诉你那样。”李慎说着脸开始发烫。
“李哥哥你是不是没有跟我说全,为什么这幅表情。”
“小孩子不要知道那么仔细。”
“楼小孩不能知道,但是楼助教可要好好知道知道。”
当李慎拗不过,就要告诉她,她又把头转过去,不要听了。
“今天我来就是要看李讲师做报告的,怎么能提前把事情听完呢,楼助教,你要沉住气。”
会议室的灯暗淡下来,一位胖胖的主持人开始介绍今天做报告的学者。
学者登台,眼睛皱纹有不少,去掉的话,李慎很可能误认为他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不过就算他是三十多岁,能站在这里,也无愧是青年才俊了。
投影仪上画着一只金黄色的大三角,共分为三层。
最上面一层写着“地煞之气的未来”,最下面则是运用到的大数据类型。
中间特意放大,是本次会议讲演的重点:
“如何精准定位人间界地煞之气产出。”
提出的见解是需要大量土灵根和木灵根弟子,以及在关键问题上,要寻求和植物学派合作。
李慎忽然想到柳星然。
为了能在昏暗条件下拍照,将手机插在袖口,不让屏幕光溢出来,把投影仪上面的文字拍摄下来。
李慎左边坐着陌生学者,注意到他的动作,却没有阻止。
待找到柳星然聊天框,就要发送之时,却发现照片变成了茫茫白色。
手指戳了戳楼灵韵,递过去。
过了一会,她又递回来,贴着耳朵,说:
“六殿的任何资料都不能外传,森罗万象殿的结界术法,模仿仙界特质拉开,属于最高级的结界之一。”
“仙界没有办法拍照吗?”
“当然不行,仙界和人间界之间,界限分明。”
李慎在相册里寻找,找到了另一张白色相片,原本拍摄的是贾如柏的八卦炉,想去问问好比猫,八卦炉和炼丹炉的区别。
模仿仙界特质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打出的字,倒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也能够轻易发送。
“那是肯定,文字是贤者殿掌握的东西,而我们从来不限制任何人使用文字。”
楼灵韵微微笑着解释,两根短马尾别有韵味的在黑暗中反射出短长不一的光芒来。
这种光芒,让李慎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很快,柳星然的回复到了:
“感谢阁下的帮助,我们已经有了眉目,很可能在这几天寻找到大师兄的位置。柳星然和吕顺祝阁下早日康复。”
“你师傅很客气呀。”
李慎点点头,认真听着讲座,等到学者开始以能量的形式分析怨气在地底的可能分部情况之时,又戳了戳楼灵韵,问:
“知识六殿有专门研究能量的吧?”
“燎原殿。”
“那为什么关于怨气的事,执法宗不找燎原殿帮忙呢?”
“燎原殿修仙者们只对能量本身有兴趣,轮回殿却因为在乎生命,而拓展到能够影响生命的怨气上来。”
“所以轮回殿在这件事上并不专业,需要寻求我的帮助。”
“是这样没错,不过这样也好,避免了一些冲突。”
“我还在贤者殿主殿念书的时候,听说过,燎原殿为了探究灵气在人体内的情况,会将人处理成半透明的样子。”
“怎么做到的!?”
“不清楚,燎原殿秘法吧,这样就能够很清晰地肉眼直观灵气满溢时对肉身的变化。”
“惨无人道。”
“我也这么觉得,后来才知道,这些参与研究的人员,全部都是燎原殿弟子,自愿的。”
“那就只能评价为有点疯狂了。”
“疯狂吗?我倒觉得你是个加入燎原殿的好苗子。”
“我?”
“是啊,你对灵气的精微操控,远远超过了我认识的几个燎原殿弟子。”
“哈哈哈。”李慎咳嗽两声,遮盖住笑容。
楼灵韵睁着大大的眼睛,里面映着李慎的脸。
“你是认真的啊?”
“没有,开玩笑,你还是加入我们贤者殿的好,待遇很丰厚的嘞,甚至还有假期。”
忽然潮水般的掌声响起,灯光亮起,主持人走上台,为学者颁发了一枚银质奖章。
楼灵韵左臂肘了一下,说:
“怎么还发奖牌,难道轮回殿的规矩变了?李哥哥,待会你如果有,能不能借我瞧瞧?”
“有的话直接送给你都可以。”
第二轮演讲开始后,李慎就没有聊天的心思了,上台后,能说的东西还算有,起码能撑五分钟,不会出现过于丢人的状况。
还有楼妹妹在身边,自己丢人也就丢了,把她的面子丢了可不行。
小孩子的尊严可是很脆弱的。
他握紧拳头,再三排练着待会要说的“五分钟”简短报告。
越想越觉得很不错,理论知识稍显不足,架不住实践活动丰富。
自信能够搞定,便开始听报告。
这位学者谈到了怨气在最近一个月,活性突然变强,在人体内的状况也发生了特殊的变化。
他拿出了一张类t图的东西,放置在讲台的展示设备中,调整频道,图便也显示在大荧幕上。
上面能够清晰看到一个人的内脏器官,几乎都是白色的影子,在白影子旁边,能够见到黑色缠绕气状物。
李慎再熟悉不过,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够见到相似的情境。
六殿居然有能将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具象化!
实在有些厉害。
这张图一展现出来,引起了许多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楼灵韵一脸认真,伸长脖子,想要将大荧幕上的内容看得更清楚一些。
学者说:
“这是我私下和燎原殿其中一位修仙者的合作项目。”
“哦!”众人发出理解的声音。
就连楼灵韵也“哦”了一声,既幼稚又可像小鸡渴望长大,迫不及待模仿鸡爸爸一样。
“怪不得嘞,我想呢,轮回殿一个讲师,怎么能够做出这么离谱的技术。”
这场报告只提供了一个发现,很快,在李慎心中很快,就落下帷幕。
学者领着奖牌下了台。
“该你了李哥哥,你要去拿奖牌了。”
李慎心跳得比高速行驶轿车的气缸活塞还快。
平生在众人面前做演讲,还是大一小组活动完成作业时,陡然就要上场,内心总有不切实际的感觉。
主持人拿着话筒,顺了顺电线,道歉说:
“不好意思,无线话筒出了些故障,只能拿陈年旧货出来凑活一下。”
“现在,请一切轮回殿职称低于讲师的弟子,注意安全,带好随身物品,排队慢行,由右侧门出去。”
后排三分之二的修仙者们,几乎全站起身,安安静静,拿着包或袋,一个接着一个,离着相似的距离,毫无异议地离开了会议室。
没人询问为什么,也没人尝试留下。
角落里隐藏起来的王诗,此时也不见踪影。
楼灵韵看着看着,问:
“我要不要也离开?”
萧怡赔笑道:
“你是以李讲师的家属身份坐在这里,肯定是不要紧。”
主持人“喂”了一声,试麦,说:
“没有人赖着不走吧?”
台下有了笑声。
“那么现在,为各位分发一份契约,请详细观看各项条款,如果无法接受的,那么也请立刻离开会议室,自右侧门离场。”
四位身着宽大衣物的姑娘由左手边走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红盆子,上面平铺叠放着“契约”。
她们每人负责几排,一个一个分发。
待发到李慎时,姑娘问:
“您是李讲师本人,不需要签订这个契约。”
跳过他,给楼灵韵发了一张。
楼妹妹假咳两声,抖了抖纸张,说:
“李讲师,快来看吧,我很大方的嘞。”
“哈哈”
李慎笑不出来了,契约内容,居然是要求与会者对接下来“李慎李讲师的演讲内容完全保密,不允许透露给任何其他对象”。
契约条款包括了各种泄密后的处罚,最严厉的一条是永久逐出轮回殿。
保密的时间一直延续到轮回殿找到克制怨气的方法为止。
楼灵韵仔仔细细,眼睛一行一行地扫过去,问:
“李哥哥,太严厉了,这份契约,简直就是把你要演讲的内容,当作是门派之谜来看待。”
身后传来了阵阵“沙沙”声。
几十人用灵气签上了自己的姓名,无一人临时退场。
萧怡也“沙沙沙”,用手指画了几下。
“你签不签呀?”
“当然签咯,虽然你可以私下告诉我,但就此走出去也太可惜了。”
主持人让诸位确认好签名后,让姑娘们收回契约,封装到一个金属容器中,拿了下去。
“感谢各位的配合,请注意,接下来看到的一切内容,都是受契约限定的,不要存侥幸之心。”
“抬上来吧。”
四个身高至少有一米九的男人,竟从大荧幕旁的幕布里钻出来。
他们分站四角,顶着一个类似浴缸的容器,沉重无比,每走一步,讲台上的木地板都要发出牵连欲断的崩坏声。
其中一人真的踩断了一块,身子稍稍倾泄,带着“浴缸”歪了一下,从边角处激出漆黑的水,滴在木地板上,冒着漆黑的气。
小乾坤剑、好色笔、符墨同时惊道:
“好重的怨气气息!”
楼灵韵拍了一下扶手,灵气聚集在手部,又立马散开,意识到这里是轮回殿会议中心,不可能有敌人。
主持人弯腰按下某个开关,听到机械齿轮与锁链转动声,讲桌陷入地下。
四个男人手臂肌肉鼓胀,将“浴缸”放到了原讲桌处,行礼退下。
三道光束从天而降,照进“浴缸”里。
主持人走下讲台,以一种庄严的口气说道:
“现在有请李慎李讲师上台,为我们做报告,题目为《论怨气(地煞之气的禁锢与消除》。”
所有人都鼓起掌来,掌声克制,又带有十足的敬意。
“不要担心,有我在,贤者殿的人很擅长守护。”
李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有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向楼妹妹笑了一下,左手边座位的修仙者们纷纷收起小腿让路。
“不得了,这怨气的浓厚程度,高得可怕啊。”
“阁下小心。”
会议室的灯光全灭,只剩下头上的三盏聚光灯。
李慎走近,怀着忐忑的心,匆匆一瞥,却再挪不开眼睛。
“浴缸”里黑水沸腾,不住鼓出硕大的泡沫,又瞬间爆开,黑气想要往上飘浮,却受到无形的阻碍,只得又潜回黑水中。
一个漂亮的女人,躺在黑水当中,职业女性的干练和学生时代的青涩,很完美的交织在她的脸上。
她紧闭双目,可能还活着,也可能早就死了,死亡混着怨气,不住游走在她的肩膀。
她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以孑然一身的姿态,蜷缩在险恶的羊水当中。
随着咔得一声响,大荧幕亮起。
白诗桃的身躯,冰冷无比,展示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