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几十人正像平常那般生活着。
忽然他们的手机里传来声响，消息弹出，一共十四字：
“刘青霄已找到，在十七号匕首处，速杀。”
这几十人随即放下手机，拨打电话，互相通信，确认消息来源。
一间地下室，到处是残渣碎片，一看便知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周忆丹手握一只手机，见到了十四字消息，低头望了一眼正被她踩在脚底的男人，问道：
“你们雪车派事真多啊，刘青霄又是谁？”
手机忽地炸裂开来，封锁住她继续搜集消息的路子，碎片飞散，就要刺进她的面容，却兀自停住，登时落地。
脚底男人问什么都不吭声，听到找到刘青霄的消息，却难得露出笑脸，然后意识到自己处境，立马又哭丧回去。
侧着头骂道：
“刘青霄，他瞎了他的狗眼，居然敢杀死本派长老和许多弟子，抢走本派咳咳咳，是本派的仇敌，罪无可赦！”
“你们执法宗号称维持人间界秩序，却对这种人视而不见，简直是，简直是”
眼前的小姑娘实在太厉害，以一人之力就干掉了地下室聚会的七人，他情绪激动，却仍不得不犹豫措辞。
“哦？他杀了你们人？挺好啊。”
“你们执法宗不是要管修仙者胡乱杀人吗，刘青霄就杀了我们许多人，为什么你们不管？”
周忆丹问道：
“刘青霄除了杀你们，还杀过别人吗？”
脚底男人情绪更激动了，骂道：
“当然有！那个王八蛋，遇到怨气术法者就”
知道失言，赶紧闭上了嘴。
周忆丹点点头，说道：
“只杀以怨气为修仙基础的修仙者，还有杀你们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学来操纵怨气方法的人？”
脚底男人不言。
“你怪执法宗不秉公办事？”
脚底男人直视。
“你们有尝试过来执法宗报告这件事吗？执法宗的名头可响的很，你不会不知道，只有来做完记录后我们才会帮忙吧？”
“不，你知道，你们只是不愿意让执法宗参与进去，或许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你们会怨气术法？”
“又或许是因为他抢走了你们一样东西，那件东西是执法宗的明令禁止物。”
“让我猜猜，是怨气法器，对不对？”
脚底男人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只是几句话，她便推测出这么多，只能强说道：
“难道会怨气术法就要受到责罚吗？难道怨气法器就不能存在吗？四个多月前，难道执法宗颁布禁令了？”
“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修仙者，凭什么要被刘青霄追着杀，凭什么被你踩在脚底下？”
周忆丹笑道：
“遵纪守法？不见得吧？”
她指了指角落里一个修仙者，早已骨断躺倒，背后还压着一架破成两半的挂室空调。
“这总是你们雪车派的吧？为什么我一进门，拿出执法宗令牌，自曝身份，他便躲在背后，用一柄术法长刀，横挥过来，要将我杀了？”
“倘若进来的是位普通修仙者，想必当场就已经死了。”
“他的术法长刀，嗯，在这里。”
周忆丹转移目光，来到另一位咳血的修仙者身上，他的右大腿上挂着一柄散发古铜色光芒的大刀，劈得骨肉分离，状貌惧人。
只是他早已晕过去，所以没有惨叫。
“我可是对第一个袭击者手下留情，只夺走了他的长刀，为什么又来一位，用的是火灵根术法，就要***双眼，呵呵，可厉害啦。”
脚底男人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只能转移话题，又喊道：
“你们既然要抓，那该死的刘青霄手中，有许多从各式各样的人那里抢去的怨气物品。”
周忆丹问：
“那你说吧，他长什么样。”
“他三十出头，使的是一柄薄剑，喜欢穿刺绣衣服，无论是哪一件，上衣角落都会绣有一轮红日。”
“实力不算厉害，但为人相当阴险，随身携带着七八把匕首，当作暗器，跟人近身缠斗之时，冷不丁就掏出匕首偷袭，我的朋友就死在了这招上。”
他说得咬牙，真和刘青霄有莫大的仇恨。
“他的匕首上有什么特点吗？”
“就是普通的匕首，在人间界买的！他这个狗娘”
周忆丹一听，便知道不是自己要找的那把，妩媚笑道：
“好的，我会按照你描述的找找，哪天找到的话，我们执法宗去给他颁个“见义勇为”奖。”
脚底男人脸色铁青，喊道：
“你，你！不要以为有多了不起，再过一段时间，你们这些人，就会被我们全部杀光，哈哈哈哈”
周忆丹的白色运动鞋抵住他脸，阻止他难听笑声。
“怎么杀？凭你们吗？”
“好了，最后该交代你们从哪里学来的操控怨气的方法了。”
男人恶狠狠道：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痴心妄想！”
“没人会告诉你们，现在你能任意欺辱我们，等到时机结束，一切都会报应到你头上！”
地下室铁门拉开，走进来三位执法宗弟子，报告道：
“上面已经肃清，只剩下这里的五人，除了您脚下那人外，其余都犯有杀人重罪。”
“哦？没想到你还挺遵纪守法。”
周忆丹将脚挪开。
男人起身不能，一掌劈向她小腿，被她轻松躲过。
执法宗弟子上来将他扣住，防止他叫骂，给他贴上禁声符箓。
一人道：
“周前辈，这些人是带走还是就地处决？”
“随便你们吧，记得派人查查刘青霄这人，他与车雪派似乎有矛盾，可能需要得到保护。”
“眼下人间界没有能针对怨气的修仙者，仙界调任还要几天。”
“你们要注意安全。”
三人齐道：
“是！”
收拾完残局，周忆丹又奔向下一处。
李慎握着匕首，往后退了半步，远离王姓男人的双手。
王姓男子不住喊着“刘青霄”的姓名。
四肢扭曲翻转，眼白翻起，脸上肌肉抽搐，整个人如同癫狂。
喊到第六声后，忽然喉咙上下颤动，如受开水滚烫，再说不出话。
脑袋一抽，耷拉下去。
不知是死是活。
孔文颤声道：
“你你杀了他？”
司空迈一脚踹他身上，喝道：
“你胡说什么！李道爷根本没有施展术法，怎么能杀他！”
“不成器，不成器！”
说着上前去查看王姓男子的状态。
刚走两步，就看到有蓝色的灵气流自他身体里冒出，蓝色中还夹杂着些许黑色。
等走到正面，发觉灵气流竟是从匕首戳穿的那枚小洞里飘出。
灵气飘荡一会便融入大气消失不见。
淡淡的怨气却一直盘旋着，久久不散。
两种天地之气离开，便露出了王姓男人肩部的小洞。
自外向里望去，竟能看到他体内如蜂巢般的构造，层层叠叠，每一处分割，都像是棉絮一般破败。
司空迈也看见到了，原本想要触碰的右手也停下来，喊道：
“不要收起“明血地锦”。”
孔文自知失言，只是眼见诡异的情况，被吓得六神无主，不能判断，现在听到师傅吩咐，哪里敢不照做。
李慎望着空中飘荡的灵气，虽然眨眼间就能驱散它们，却不动手，低声问道：
“小乾坤剑，刘青霄是你的主人吗？”
“在下知道这个名字，却不清楚他是否为在下原主。”
“阁下理应也感受到一股与在下相似的气息，只残留一点，但那毫无疑问便是浩然之气。”
“怨气之流，污染地母，却受浩然之气极大克制。”
“在下曾说过，怨气与怨兽的克星正是在下，便是因此而来。”
李慎问：
“你之前说他不会拒绝我拔匕首，就是因为浩然之气的缘故？”
“是的，阁下长期佩戴在下，身上已有微量的浩然之气，天下正气是一家，不会出现排离。”
不对，如果浩然之气与怨气是死敌，为什么自己拔匕首之时，先感受到浩然之气传来，再有怨气出现。
这是他第二次遇到这种情况，上一次还是在沈巧体内，感受到灵气和怨气安然无恙并存。
“名叫刘青霄，他会浩然之气吗？”
“会。”
李慎心里有种猜测，既然这个王姓男子在自己触碰匕首后，大喊着“刘青霄”大名，说明他要找的他，而且是以浩然之气作为识别物。
而底下的怨气，才是摧毁身躯的凶手。
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王姓男子不能直接看相貌，难道修仙者世界有什么易容术不成？
司空迈却是另一番想法。
他的荆棘术法牢牢控制住围住那人的小腿，清晰感知到他体内灵气的变化。
李道爷右手只接触了那柄匕首，倘若要杀此人，哪怕运用再强大的术法，也应当从肩部开始传出，传入到双腿，也得要过一段时间。
可王姓男子双足的混乱程度绝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
端详匕首伤口好一会，呼吸越来越沉重。
他身体就跟受虫蛀过一般。
司空迈终于想起这层层叠叠的蜂巢状结构曾在哪里见过。
第一次见到李道爷时，他要进店里买明决三胜草。
这种道草能配置出灵宪丹来。
自己当年拿到丹药的配方，是因拯救了玄宝门的小长老。
那年仙界九大秘境之一，孕源秘境横空出世，降临在都城上空，真是从未有过之事。
往年秘境随机降临，不是出现在深山密林，便是出自沙漠远海。
反常虽让修仙者们谨慎，可秘境中的道草仙花，却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住的。
众多修仙者争先恐后穿越其间。
当时司空迈正值壮年，实力却不如现在，只有区区炼气期后期水平，就算通过法阵得到某种宝物，也无法从修仙者残酷的厮杀中生存下来。
于是只能作罢，跟一群朋友，在都城酒馆中歇息，旁观修仙者们进进出出，心说只要能见到秘境中的宝物，一睹为快，也算不枉此行。
结果呢，宝物没有见过几样，在都城上空，实力强劲的修仙者们卷云闹雨、搬山倒海，发疯似的战斗，完全不顾及下方都城的情况。
导致满城人弃城逃跑，无数人被波及，伤的伤，死的死。
天上一位拿着法宝的强大修仙者，笑声贯彻天地，震耳欲聋，与另一位骑着百米四角长龙的老者战斗。
苦战之下，老者死亡，座下四角长龙失控，如长江小山般倾倒，砸在都城之中，几乎将都城覆灭。
四角长龙身已死，可威势仍在。
这位小长老也算倒霉，真巧在四角长龙庞大身躯砸落的一线之下，两只脚不受控制，眼看着庞大的影子渐渐覆盖自己。
司空迈身为御木阁内门弟子，实力不行，救人却很在行，危难之间，操纵着长枝蔓，将小长老双腿一绑，拖了出来。
然后背着他一路逃到城外。
而那条四角长龙脖子上如深谷的伤口里，就显现出大块的蜂巢结构。
后来跟小长老一合计，才知道这条四角长龙，绝对不是龙灵，而是一种特质的法器。
仙界有极为特殊的修仙者，傀儡师，能够运用各类材料制作能够自主行动的物品。
一想也就明白，法宝无论再强，遇到龙灵，除了等死，还能如何？
这么多年过去了，司空迈再没有遇到过傀儡师，也就忘了有这么回事。
今天又见到，一是因为没往傀儡师这方面思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四角长龙的身躯实在太过庞大，它的蜂巢结构，说是蜂巢，实际上却像是一间间庞大的屋子。
只能远远观望，才能辨认出结构。
而王姓男子体内的层层叠叠，不需要调整视角，一眼便认出。
一大一小，不经过思索，绝难将两者联系到一块。
司空迈将此事跟李慎说了一遍。
“倘若事情真是这样，那么半夜来找他的女子，就是一位傀儡师。”
“早先我还以为是生病导致的幻觉，这柄匕首也是他自己捅的。”
“实在太粗心大意。”
“傀儡师不知用的哪种术法，竟然能够伪装出人体的结构来。”
“我用术法检查过多次，他的体温、脉搏、呼吸都极为正常，只有灵气太过混乱。”
“想想，这也是一种征兆才是。”
“哎。”
李慎见他满脸懊恼，安慰几句，询问周身物品，却没人知道傀儡是如何制造的。
王姓男子什么时候成为的傀儡，司空迈也不清楚。
符墨说：
“我有一个想法，这个倒霉蛋，或许受伤开始，就已经被人盯上，选作制作傀儡的原材料。”
“用途便是寻找刘青霄。”
“你进门时，他并没有认出你来，直到你运起灵气拔出匕首，他才叫出名字来。”
“叫的还是错的，说明他根本没有心智，只是凭借着匕首里的浩然之气感应，强行将所有带浩然之气的人都识别为刘青霄。”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他，我想，可能跟他体内的怨气有关。”
“你小子体内也有这种气息，但平时是不会被激发出来的，只有当与怨兽战斗时，才会隐隐显出。”
“如果那个女傀儡师想要以傀儡找出他，就必然让浩然之气时刻激发，否则，你和剑就无法感知到，那么也不会选择运功拔出。”
小乾坤剑肯定了符墨的说法，浩然之气的确需要对抗时才能激发。
李慎看着仍维持着死状的王姓男子，依旧那么狰狞。
修仙者在人间界死亡，会化作灵气点点，可他死都无法死个干净，留下一具备受折磨的肉身。
他没有告知司空迈等人，关于浩然之气的事，只解释说自己并非刘青霄。
司空迈缓缓点头，长叹一口气，说道：
“他叫王成，自始至终是一个好修仙者。”
“孔文，把“明血地锦”收起来吧。”
“好的师傅。”
孔文捻诀，“明血地锦”枯萎，干枯的枝蔓又落地上。
没料到，就算它轻微如春风的触碰，王成的肉身也无法抵御，跟着枝蔓枯落而化作黑灰，悄无声息洒落。
不一会就仅剩双足部分，那儿由司空迈的“荆棘”固定，还未倒塌。
司空迈沉默招手，“荆棘”一寸一寸缩回瓷砖当中。
王成的肉身，成了地上一坨灰。
“李道爷，能否把手中的匕首借我看看。”
匕首里无论怨气还是浩然之气，都已不再，他看了一会，问：
“这只是一柄普通的匕首，上面还有商标，李道爷你需要吗，不要的话，我想将它毁去。”
见李慎点头，司空迈右手紧紧一攥，匕首顿时生出铁锈，猛地挥出，砸到瓷砖上，摔成铁红粉末。
沉默良久，说：
“王成是一个好人。”
“李道爷，实不相瞒，我卖药行医，是掩盖着身份的，平时多数时候，都为来到人间界的修仙者治病。”
“按理说发生这种事应该立马通知执法宗才对，我遭捕，倒没犯特别大的罪过，只需要坐一段时间牢狱，可那些散修们，就再无法得治了。”
李慎见他情绪低落，竟不再用以往弯弯绕绕的客套话，心里也极不舒服，回道：
“不用这样客气，大家都是一样的。”
回头看了看房间里面，阳光明媚，照得屋子透亮，干干净净，只有地上撒着黑灰。
“哎。”
“走吧李道爷，我们去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