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让梁欣悦嘴里的牙齿不自禁的就紧咬在了一起。

    突然，胃一阵绞痛。她的双眉不自觉的就紧皱了起来。手里的手机被她毫不怜惜的丢到了沙发上，腾出来的两只手迅速被攥成拳头，紧紧地抵在胃的部位，意在缓解一下疼痛。

    不知道此刻这疼痛是因为饿才引起的胃疼，还是由于想到妈妈死与她有关而引发了心痛病。反正痛苦的感觉都是一个样子的。

    那年当她见到躺在地上惨死的妈妈时，她的心就是这么痛的。这十几年里，她经常犯这种心痛病。

    但这次的疼痛胃里好像掺杂了一些灼热感。梁欣悦可以确定是饿引起的。

    可她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丁点的味觉，一眼扫到茶几上立着一个农夫山泉矿泉水瓶。

    瓶子里还剩有半瓶清澈透明的水。她顾不得去想它是哪天剩在那里的，便伸出左手抓起瓶子，再用右手拧开瓶盖。仰头就把瓶子里的水灌进了嘴里。

    水进到胃里后，疼痛感立马就减轻了许多。

    放下矿泉水瓶，她又把头靠到沙发背上。在痛恨唐墨的同时她也非常恨自己。如果不是她虚荣心太强，为那唐墨提供了便利，他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就骗光了她家所有的钱。妈妈也就不会死。

    所以，她必须要为妈妈报仇。不然，对唐墨的那口怨气她怎么能咽得下去。对妈妈的亏欠又如何偿还。

    ————

    十八年前，按照妈妈死前的安排，梁欣悦被舅舅送去了姑姑家寄养。

    那年她十一岁，妹妹才两周半，妹妹便留在了舅舅家。

    好在舅妈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把妹妹视为己出待她很好。这样，梁欣悦就不用为妹妹担心，就可以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找唐墨身上。

    她在美国上学的时候有个小小的电话号码本，上面记录了班里不少同学家的电话号码。离开舅舅家那天她从书包里把它找了出来，连同书包一起带到了姑姑家。

    目的是想跟那边的同学保持联系，让他们帮助打听一下唐墨的下落。

    但是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市区居民家里安装电话的都很少，想打电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打国际长途就更难。

    即便坐公交车到电信局可以打国际长途，但每分钟十几块钱的电话费她是付不起的。

    打电话行不通她便想到了写信。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她有跟班里同学通过信，地址她还都记得。

    可是，往美国寄一份信件邮费也得要七八块钱，她还是没钱付。

    那段时间里，梁欣悦非常的焦灼。因为她怕长时间不跟那边的同学联系，自己会被她们遗忘。又或者她们改换住址换电话号码，那就跟她们联系不上了。

    若真是那样的话，帮忙找人的希望就丝毫都没有了。

    于是，她就狠心想把手表卖掉。那块表是她过十岁生日时妈妈帮她买的。瑞士机诫表，配粉红色的表带非常漂亮。在美国都是属于时尚品，拿到钟表店去卖应该能值点钱。

    到姑姑家的第二天暑假就结束了，也是小学正式开学的日子。手表也是那天卖的。

    按中国的学制，梁欣悦新学期应该升小学五年级，第一天上学是姑姑送她去的。

    早上她在卫生间里听见姑父在小声唠叨：“自家的儿子女儿都管不过来，还要逞能养别人的孩子。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姑姑也压低了声音回击姑父说：“做事要讲点良心，这些年我哥哥可没少接济我们家。现在他和嫂子都不在了，我不能看着他的女儿流浪街头不管吧。”

    姑父：“他又不是你的亲哥哥，你只不过是他们家捡回去养的。”

    姑姑：“可我哥一直把我当亲妹妹待的呀。”

    “……”

    来中国前后也有个把月了，梁欣悦虽然没有完全听懂这些话的意思，但她知道，想从姑姑那要钱付邮费是不可能的事了。她便更要下决心把手表卖掉。

    卖手表的钱她藏起来了一半，那一半付了四封信的邮费。

    一个月过后，她陆续收到了四份从美国寄来的信。回信人都答应帮她找人。她欣喜若狂。一冲动，又给那边各写了一份信寄了过来。

    又这么一个来回过后，她卖手表的钱就净光了。

    人连影子都没找到，钱已经用完了。可这找人的路还长着呢，要想跟那边人保持联系，就要不断的有书信来往。要寄信就必须要付邮费，可她再没有东西可卖了，她又开始发愁。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自梁欣悦上学，也就开学那天姑姑送过她一次。其后上学放学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不管她认不认得路，根本就没人关心。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下午放学回家时形单影只的背着书包走在人行道上。一位老太太推着红色婴儿车步履蹒跚的从她身边走过。

    她看到那婴儿车里躺着的可不是小孩，而是三个大蛇皮袋。

    那蛇皮袋满满地塞着的全是空易拉罐和空饮料瓶。

    看到蛇皮袋里的空饮料瓶，梁欣悦小小的心灵不禁一动，这种挣钱方式她也能做到的呀。

    看这老太太都有七八十岁了。蛇皮袋都架超出了婴儿车的推把手，比老太太的头还高。这就更导致她走路像乌龟在爬。

    梁欣悦再也控制不住心跳，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就朝老太太走去。

    然后就一直跟在老太太身后，她要知道收废品的地方在哪里。

    从那以后，梁欣悦书包里总是带着一个大塑料袋。上学放学的路上见到饮料瓶她就会捡起来。

    梁欣悦知道，想要找到唐墨就务必要用钱。想挣钱就必须得什么困难都不能怕。她便做起了上学捡饮料瓶卖钱两不误的事。

    但没多久，她捡饮料瓶卖钱的事就被同学发现了，也很快在校园内传开。班主任把梁欣悦叫到办公室问话，她低着头一直不吭声。

    就在此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女老师。听到班主任的问话就朝这边瞟了一眼。

    “咦，这学生不是我家楼下的嘛，怎么啦？”女老师停下脚步好奇的问。

    班主任：“我们班全在议论她捡废品卖的事情。我问她是什么原因要这么做，她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女老师走过来压低了声音对梁欣悦的班主任说：“她呀，其实真怪可怜的。上次城市之光小区跳楼自杀那女的就是她妈妈，她是寄养在我们邻居家的。我们那邻居家家庭情况不是很好，大人要出去干活挣钱，两个小孩正常都是丢给她看管。

    我每次见到她时，她不是在带孩子就是在洗碗拖地做各种家务。啧啧啧，小姑娘真不容易的呢。”

    班主任沉默，满脸同情地望着梁欣悦。

    “她成绩怎么样？”女老师又问。

    班主任：“挺好的，班级前一二名。”

    女老师：“哟，原来还是个小学霸呀，真不亏是小海归呢。”

    班主任露出一脸的惊讶：“海归？这我还真不知道。”

    女老师：“你是刚接教这个班你当然是不知道的啦，她们原来的班主任晓得。对她还挺重视的呢。”

    班主任：“喔，怪不得她英语成绩特别好，每次测试都是满分。可我担心她这么做会影响到学习成绩。”

    “老师，我不会的，我一定不会让成绩降下来的。”梁欣悦连忙抢着接过新班主任的话来说。

    两位老师听了以后面面相觑。

    等她们的眼神再转回到梁欣悦脸上时，她看到的全是震惊和欣喜。

    “好，那你先回班里去吧。”顿了一会，新班主任和颜悦色的对梁欣悦说。

    梁欣悦听到这话心里不禁一喜，这就意味着自己可以继续捡饮料瓶卖钱了。

    得到班主任默许，梁欣悦开心得要命。本打算再利用星期六星期天放假的时候，带着表弟表妹一起上街去捡饮料瓶。

    可让她无法意料的是，不知道谁多事，居然把老师喊她去办公室训话这事告诉了姑姑和姑父。

    姑父很生气，说梁欣悦是故意在坏他们家的名誉。还说，既然这样想帮他家减轻负担，那就不如乘早不用去读书了。反正下学年他是没钱给她交学费的。

    因为外籍学生每年的报名费要比本地的学生多好几千块钱，他哪能付得起。

    姑姑不上班不挣钱，在家也就没地位没有了发言权。姑父不许梁欣悦再去学校读书，姑姑在一旁不敢多半句嘴。

    第二天早上，姑姑居然还劝梁欣悦不要再惹姑父生气，乖乖的在家跟她学做饭。

    梁欣悦从那以后就没再进过学校的门了。但捡饮料瓶卖钱这事她一直都坚持做。无论顶着多大的压力，一有空她就出去捡。

    因为她与美国同学的关系不能中断，必须要不断的相互联系才有机会找到唐墨。

    等到了十六岁她能去饭店洗碗挣钱了，就没再捡饮料瓶。在饭店打工那一个月的工钱可是比捡饮料瓶挣得多了好多倍。

    在饭店一直干到十九岁，那年梁欣悦决定去上海打工。她要挣更多的钱亲自去美国找仇人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