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侍候的人虽多,却各司其职并不显杂乱,见到清平帝进来,她们俱都带着笑意屈膝行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其中两个抱着用襁褓裹着的婴儿的女医还作势要把婴儿递过来。
在外面候着徐灿灿生产,傅予琛的心一直提在那里,此时脸色就不大好,再加上眉睫漆黑嘴唇嫣红,更衬得俊俏的脸白得都快要透明了。
他走到床边弯腰看着徐灿灿。
徐灿灿疲惫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汗涔涔的,鬓发被汗打湿了贴在两侧,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傅予琛。
傅予琛觉得心脏阵阵抽痛,好像被人用手恶意地捏着挤压一样,一抽一抽的。
他拿了枕旁的丝帕细细拭去了徐灿灿脸上的细汗,低头在徐灿灿发白的唇上吻了一下,低声道:“灿灿,我们以后不生了。”两儿一女,已经够了,不能让灿灿再挣命了。
产房里的有很多人,譬如徐灿灿的贴身女官朱颜和碧云,譬如女医管嬷嬷、张嬷嬷、邱嬷嬷和蒋嬷嬷,还有新近选好的四个奶娘……看到清平帝吻徐皇后,她们忙都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徐灿灿觉得自己骨头都在疼,却依旧开口哑声道:“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
傅予琛从蒋嬷嬷手里接过了一个放在徐灿灿胸前,自己又去抱了另一个过来让徐灿灿看。
因为有傅瑞这个先例在前,所以当徐灿灿看到两个皮肤红通通皱巴巴,眼睛还没睁开,比鞋子稍长一点的小婴儿时,并没有像生傅瑞一样惊讶,只是问傅予琛:“哪个是女孩子?”
傅予琛听她声如蚊蚋,心里更加难受,正要揭开襁褓看看,管嬷嬷在一边道:“禀陛下,您抱着的就是小公主。”唉,总不能让陛下去看小公主的隐私部位吧!
徐灿灿抬起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小婴儿那斜挑向上的眼尾,当即道:“长眉入鬓眼尾上挑,阿琛,女儿生得像你,将来一定会很美。”
屋子里侍候的人当即都低下了头去,恨不得从这间屋子消失敢当面说陛下美的人,如今怕都在阴间呆着呢!
傅予琛垂下眼帘打量着女儿,低声道:“是和我很像!”他瞟了一眼徐灿灿怀里的婴儿,道:“儿子和你像。”
徐灿灿端详着怀中的孩子,笑了,有气无力道:“男孩子像我可就很普通了。”有的时候她也觉得很奇怪,但凡漂亮姐姐的弟弟,即使五官和姐姐很像,弟弟却都生得很普通,譬如她和宜春五官生得很像,可是她算得上是美人,而宜春只能算眉目端庄。男孩子若是像她,那相貌怕就不如他的爹爹、哥哥和妹妹出众了。
太上皇和定国公候在西厢房里,见女官、宫女和奶娘簇拥着两个女医抱了裹在襁褓中的婴儿来让他们看,俱开口问道:“哪个是男孩子?”
女医们情知在傅氏皇族女孩子并不稀罕,因此也都乖觉得很,抱小公主的那个女医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示意抱小皇子那那位女医上前。
太上皇刚想接过襁褓,一错眼便看到定国公在一边眼巴巴看着,他就想起了先前和定国公的约定,悄悄地收回了已经伸出的手。
定国公兴高采烈地从女医手中接过襁褓,看着里面闭着眼睛的小娃娃,觉得简直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婴儿了,当即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太上皇,小皇子叫傅熙怎么样?”
太上皇默默地在心里道:傅熙不好听,还是叫傅荃好听。
无论心里如何腹诽,他面上还是很平静的,顿了顿才发现抱着小公主的女医一脸尴尬,这才反应了过来,忙接过了小公主,心想:要是被阿琛知道冷落了他的宝贝女儿,他心里该恼了!
太上皇是真心不稀罕女孩子,因此只是随意地看了小公主一眼,却再也移不开眼睛了这小丫头生得可真像阿琛啊!
他抬眼看向定国公:“二弟,你看这丫头”
定国公好不容易把眼睛从傅熙身上拔开看了过来,却一下子笑了:“这丫头和阿琛刚生下来时一模一样!”他想起了傅予琛刚出生时的样子,又道:“比傅瑞还像阿琛!”
太上皇因为傅熙要过继给定国公而低落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笑道:“小丫头就叫傅荃好了。”
大夏天生孩子坐月子,滋味大概是不会好的,可是徐灿灿根本没这种感觉。
因为怕她热,傅予琛便让人在卧室的东西墙角放了冰山,又怕寒气太冲,就用锦缎绣幔遮住了冰山,只让寒气从地下或者上面出来。
四个女医、四位贴身女官和六位大宫女侍候她,承恩侯夫人也不嫌麻烦,事必躬亲守着她,而新生的傅熙和傅荃自有红拂灰慧带着四个奶娘在东厢房守着,只在小皇子和小公子需要吃奶时才抱过来让徐皇后喂,所以徐灿灿生完孩子第一天还算轻松。
到了晚间,傅予琛牵着傅瑞进来看徐灿灿。
傅瑞爬到床上掀开了徐灿灿身上盖的玉罗薄被,呆呆地看着母亲一下子瘪了的肚子,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却苦于不会说话,只能看看母亲的肚子,又抬头看看爹爹,然后伸手去摸。
徐灿灿含笑道:“阿瑞,弟弟妹妹现在从母亲肚子里出来了,现在在东厢房里由红拂灰慧带着呢,你有空的话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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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瑞点了点头。
傅予琛看了跟在后面的朱颜玄冰一眼,朱颜玄冰忙上前劝了皇太子下床出去了。
见卧室里只剩下傅予琛了,徐灿灿才道:“阿琛,你扶我走走!”那些女医嬷嬷只让她在床上躺着,躺得她的尾椎骨都疼了,还不如起来走走呢!
傅予琛走过去把她抱下了床,先立在徐灿灿身后两手搁在她腋下撑着她走,后来见她能走路,便搀扶着她的胳膊走。
卧室是相当大的,徐灿灿在傅予琛的搀扶下走了好几圈,这才觉得好受了一点,骨头也不那么酸了。
因徐皇后白日刚刚生产,所以到了夜间潜邸的人都如临大敌,丰笛带着嫡长子丰瑛没有回家,而是歇在内院仪门外的小侧院里随时候命;徐顺和夫妇也没回去,都住在内院的西厢房里,预备着时时照应;新来的女医邱嬷嬷和蒋嬷嬷同张嬷嬷管嬷嬷一起候在西边起居室里,虽然无事,却也不敢离开。
见清平帝进了徐皇后的卧室后就没有出来,新来的女医邱嬷嬷低声问张嬷嬷:“已经过了子时了,陛下怎么还不出来?”
张嬷嬷与管嬷嬷闻言都笑了。
管嬷嬷不爱说话,便低头不语。
张嬷嬷便低声解释道:“陛下与皇后娘娘早歇下了!”
见邱嬷嬷和蒋嬷嬷满脸的不敢置信,她笑了笑,低声道:“陛下方才摇铃让人送热牛乳进去,就是让皇后娘娘喝了睡下的皇后娘娘晚上一喝热牛乳就渴睡。”
蒋嬷嬷和邱嬷嬷觉得今日真是开了眼界皇室居然也有感情这么好的夫妻!
她们虽是新来满心的好奇,却也不敢再问了清平帝做事谨慎心狠手辣,半年前挑好她们就把她们的丈夫儿子孙子都隔离了,若是她们有不轨之心或者侍候得不到位,儿子丈夫孙子怕是要没命了。
六月的夜晚,闷热不堪的天气导致蝉在深夜嘶鸣。
徐灿灿躺在拔步床内,听到蝉嘶哑的叫声,却感受不到它们的难受。
卧室里凉爽清新,盛冰山的金盆虽然只剩下一个,可是依旧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凉意。
碧云按照徐灿灿的吩咐,把朱雀提炼出来的薄荷油倒了一些在冰山上,带着薄荷香气的凉意在整个卧室里弥漫升腾。
徐灿灿白天睡了一会儿,现在没了睡意,便单手支颐看着一旁平躺着的傅予琛。
拔步床内的帐子是半透明的冰绡纱,是用冰山上特有的冰蚕丝织成的,会自然地挥发带着清淡香气的凉意。
摆在床头的梨花木小几上放着一盏白玉罩灯,清冷的灯光透过冰绡纱照在傅予琛脸上,为他俊俏的脸增添了一番圣洁之感。
想到自己下身还在排出的恶露,徐灿灿有些气馁地躺了回去,决心明日一定要洗澡除去身上的恶露的异味。
第二日,虽有说法说产妇不能洗澡洗头洗脸擦牙,徐灿灿慷慨激昂以傅予琛一直陪伴在身边,她不能忍受自己在傅予琛面前蓬头垢面为由,强烈要求洗澡洗头。
傅予琛拗不过她,先问了女医,又问了岳父和丰笛,这才允许徐灿灿用热水快速冲了个澡。
过了几日,徐灿灿身子已经很轻便了,便不顾母亲的阻拦坚持出了卧室,坐在正堂锦榻上安排内院的各项事物。
当然按级别对潜邸侍候的人进行赏赐是必有的,四位亲信嬷嬷的职责也是早就定下来的,所需重新安排的便是她身边侍候的女官。
朱颜和碧云均提为四品御前待诏,负责潜邸所有的女官和宫女,另外朱颜具体负责管理侍候皇太子、二皇子和三公主的女官宫女,而碧云具体管理侍候清平帝和徐皇后的女官宫女。
红拂和灰慧如今均为五品尚侍,负责侍候二皇子和三公主,而朱雀提为尚食,红蕖提为司衣,褐衣提为司饰,兰青提为典会灰慧提为典栉,均为从五品女官。
转眼就到了七月八日,徐灿灿出月子的日子。
徐灿灿醒来的时候傅予琛已经不在房里了,她知道傅予琛今日有大朝会,怕是早就起身出去了。
朱雀、红蕖、褐衣、灰慧带着宫女进了卧室,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侍候徐皇后起身。
朱雀端了一盏秦岭槐花蜜蜜水侍候徐皇后喝了,然后便指挥着众女官宫女侍候徐皇后沐浴盥洗妆扮换衣,一个时辰之后,头戴珠冠身穿红纱大袖衫和素白裙的徐灿灿便端坐在正堂的锦榻上,含笑接受众诰命夫人的磕头请安。
因徐皇后不见人前前后后已经有两个月了,所以今日要来磕头请安的贵妇实在是太多了,朱颜和碧云便安排成了三拨,第一拨是大长公主、长公主、国公夫人和侯夫人们,第二拨则是高品阶文官的夫人,譬如马丞相的夫人及其余九位大学士的夫人等,第三拨才是武将的夫人,而此时被徐灿灿留下聊天的正是第三拨武将夫人们。
徐灿灿含笑端坐在锦榻上,东侧打首的便是玉明玉星的母亲玉夫人,玉星的夫人二少夫人,然后便是薛英的夫人玉三姑娘、兰云的夫人和徐雅正的夫人,西侧打首是卓杉的夫人、秦玉顺的夫人、秦越的夫人以及陈素的夫人。
众夫人已经磕过头了,如今正陪着徐皇后聊天凑趣。
徐灿灿见薛夫人的小腹已经明显隆起了,便招手道:“三姑娘,过来让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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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夫人忙答了声“是”,走过去陪着徐皇后坐了下来。
徐灿灿瞧着她的肚子,柔声问:“几个月了?”
薛夫人有些害羞,道:“禀皇后娘娘,已经五个多月了。”
徐灿灿见她比先前胖了许多,就有些担心,推心置腹道:“我可先得提醒你,孕期也不能吃太多了,不然胎儿太大不好生!”
薛夫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没说话。
玉夫人接道:“瞧,不只你娘这样说吧,连皇后娘娘也这样说了,你以后要注意了!”
薛夫人抬眼看了母亲一眼,嗔道:“知道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徐灿灿听玉夫人说起玉明去参加与东夷的谈判去了,不由一愣,待玉夫人说完,她笑盈盈问道:“我还不知东夷人何时来京城了呢!”
在场的众人当即都讪讪低下头去,并不接话;玉夫人脸上也有些羞愧之色,深悔自己失言,便道:“禀娘娘,东夷使团是三天前到京城的,听说辽国的使者也来京城了,还是辽国皇太子亲自过来呢!”
这句话一说,正堂里的贵妇们都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徐灿灿怀孕再加上坐月子,都有些脱节了,却不直接发问,而是引着众人说下去,终于得知辽国皇太子叫耶律退,以前来过大梁京城,是一个极为英武的美男子。
虽然人们都闭口不谈东夷之事了,可是徐灿灿却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贵妇们告退之后,徐灿灿靠着靠枕歪在锦榻上,由朱雀侍候着吃水果什锦。
红拂抱着傅熙,灰慧抱着傅荃带着奶娘进来了,向徐灿灿行了个礼,道:“禀报皇后娘娘,二皇子和三公主已经喂过奶了。”
徐灿灿见到这一对孪生儿女,便当即压住了心事,吩咐红拂和灰慧把他们兄妹挨着她并排放在锦榻上,自己侧着身子端详他们。
满月之后的傅熙和傅荃变得白嫩可爱,虽没有傅瑞小时候那么肥,却也不算瘦。
傅熙果真很像徐灿灿,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而傅荃则很像傅予琛和大哥傅瑞,已经初步具备了凤眼朱唇尖下巴的小美女雏形,可以想象长大后会有多美。
看着这一双儿女,徐灿灿却有些遗憾生下傅熙傅荃不过几日,她的奶就越来越少,还没出月子,便自己没了。
虽然知道自己奶水是真的不行,可徐灿灿还是很遗憾,觉得对不住这两个孩子。
傅熙和傅荃很快就睡着了,徐灿灿便令红拂灰慧和奶娘们带着小兄妹俩去西边起居室歇着了。
傅瑞今日在外面跟着傅杨玩了整整一天,一直玩到眼睛睁不开了,这才被傅杨送了回来。
傅瑞睡得很香,从傅杨手中到了朱颜手中还没有醒。
朱颜把他抱了进来,放在锦榻上让徐灿灿看:“娘娘,您看皇太子睡得多熟!“
徐灿灿低头一看,发现儿子白皙的脸晒得有些红,同时黑一道灰一道的,脏得很。
朱颜忙笑着禀报道:“奴婢试着去擦拭皇太子的脸和手,可是一碰到,皇太子就要醒了,因此想着等殿下睡醒了再说!”
徐灿灿点了点头,也不嫌脏,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又拿起他的小胖手摸了一会儿。
她喝了一盏清茶之后,命莳花去请水寒过来。
水寒正好休沐在他的住处歇着,听说皇后传唤,换了衣服便跟着莳花过来了。
进了正堂,他看了端坐在锦榻上的徐皇后一眼,见她肌肤莹润眼含秋水,显见气色极好,顿时放下心来,拱手行礼:“标下见过皇后娘娘。”
徐灿灿见他似乎清减了一些,可是却更加俊秀了,一双幽黑猫眼如深水一般沉静了下来,看着是更加的成熟了。、
五月时分红她虽给了水寒两千五百两银子,却也知道对于水寒来说,最想要的怕不是银子,因此便让傅予琛晋升水寒为正四品明威将军,麾下八万新军驻扎在金明苑。
只是水寒没有家眷,所以依旧住在潜邸里。
见徐皇后只是打量自己,许久没有说话,水寒便悄悄瞅了她一眼,见徐皇后看着自己若有所思,他的心里便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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