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根本没心思听陈云正说什么,只拼命的挣脱着,他一只手就跟把铁钳子一样,深深的直嵌进她的肉里,疼的她受不了,低低叫道:“你放手,你放手啊。”
她一着急,连敬称也没有了。
陈云正呵呵笑起来,道:“放手?苏曼曼,你就这么想让我放手?”
被众人围观,曼曼又羞又窘,又狼狈又难堪,眼睛里泪花点点,一副恨不得钻进地里的模样,道:“你弄疼我了。”
疼?她还会知觉到疼?那她还真幸运,他的心早就被她踩的成了飞灰,想疼都疼不起来了。陈云正死死掐着曼曼的腰,俯下头来逼问着曼曼:“疼?真的很疼么?怎么个疼法?你告诉我疼究竟是什么滋味?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疼?”
费话,疼的是她,他能感觉出疼来才见鬼了呢。曼曼躲着他呼到自己脸上的热汽,哀求道:“六爷,奴婢知道错了,您要打要罚,能不能回去再说。”
大街上这么多人,还有医馆里看病的,都跑到门口来看猴戏了,她不愿意做猴儿给人观赏啊。
陈云正却没有一点要放手的意思:“你错了?呵呵呵,苏曼曼,你还是头一回这么轻易的就认错了呢,那你告诉我你哪儿错了?”
曼曼怔了下,随即道:“奴婢……”她哪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她眼巴巴的瞅着陈云正,豁出去道:“奴婢哪儿都错了。”
陈云正怒火更盛,她根本没有诚意,口中说着哪儿都错了,可眼睛里写着她根本不知道哪儿错了。
她现在不敢明着反抗了,便改了这种消极的方式,可反抗起来比明着反抗还要伤人啊。她是不是又要说她一开始就错了?
陈云正愤怒的想要踢人,一眼瞅见一旁那碗黑腥的药汁,更是怒上加怒,想也不想,抬脚就是一踢。在锦绣的尖叫声中,那药碗飞起来,以不优美的姿态啪一声落地,碎成三片,地上一片黑色。
曼曼吓的一闭眼,不管不顾的叫道:“六爷饶命。”
文氏眉头大皱。
她固然要看苏氏丢脸,可她也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弄的大家都尴尬的下不来台。她忙赶过来,拖住陈云正的另一只胳膊,劝道:“六爷,有话好好说,这是在街上。”
陈云正狠狠瞪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稍稍松开了曼曼腰上的手劲,却转眼就拖着她的胳膊往马车上拽。
曼曼不敢挣扎,只小声的道:“奶奶,您劝劝六爷吧,跟奴婢置气不值得,奴婢罪该万死,可六爷的身子和名声要紧。”
文氏点点头,道:“你且忍着些,回去再说。”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在街上丢人现眼,因此随着陈云正上了车。陈云正气咻咻的把曼曼一掼,自己直揉太阳穴。
文氏在一边坐下,替他抚着后背,对曼曼道:“你先回去吧,等六爷气消了再做处置。”
曼曼揉着膝盖跪坐起身,却没走,车里好歹是个私密些的空间,她说话也大了些,眼中含着热泪,看着文氏就跟看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一样,满是热切和憧憬:“奶奶,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恳请六爷和奶奶开恩!”
文氏叹道:“你身子不舒服,为什么不早说?”
曼曼似乎恢复了精气神,口齿也伶俐了,道:“奴婢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因为自己微有小恙就打扰了爷和奶奶,是以不敢给爷和奶奶添了麻烦。”
她一边说一边掐着自己的大腿:特么的,这哭也是力气活,要不要这么卖命,再这么哭下去,这条腿要报废了。
文氏便劝陈云正:“六爷,你看苏姑娘也是一心为您着想……”
陈云正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曼曼,那里只有冰块一样的冷酷。这回曼曼没躲,迎着他的视线道:“六爷,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就是有个头疼脑热,奴婢一定先回过爷和奶奶。”
文氏蹙眉,问:“你小日子迟了几天了?大夫怎么说?”
曼曼两颊便有些红,道:“先生说的,奴婢也不大懂,就是开了药方,说是让奴婢回去熬药,先吃个两三副调理调理再说。奴婢想着回去熬药,打墙动土的,又满是药味,怕惹了爷和奶奶的嫌弃,就想着不如在外头熬好了……”
文氏已经开始嫌弃了,看这苏曼曼像个知书达理的,可毕竟是丫头出身,上不得台面,大字未必识几个,大夫看诊又惯爱掉书袋,不怪她说不清,便道:“这样,回去请了大夫再给你好好诊诊脉,不是我说你,自己的身子自己好好珍惜,这街头庸医多了,惯会骗钱,你怎么能信他们?”
曼曼便垂头道:“是,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文氏看一眼陈云正,替他做了主:“先回府吧……”
陈云正默认,车子飞也似的回了陈府。早有相熟的大夫等了一会儿了,曼曼不及整理,便坐下看诊,老大夫诊了一会儿,道:“小娘子月事不调,气血两亏,倒也不妨事,开几副药吃着调理调理。”
文氏在内室听着就是一惊,心里咯噔了一下,落不到实地,就听陈云正疑惑的问大夫:“只是月事不调?不是……不是怀孕吗?”
陈云正十分后悔自己冒冒失失的问出这么句话来。尽管老大夫面部表情很平静,除了最开始的惊诧,随即是了然的宽容的微笑,甚至仔仔细细的给他讲解了一番什么叫“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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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知道,老大夫心里一定在暗暗笑自己。
他懊恼的想打人想骂人,可是一低头对上苏曼曼那双明亮、黝黑的眼睛,像两颗圆润光芒的珠子一般,明澈清净,就觉得气消了大半。因为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久违的狡黠的挑衅,尽管就是那么一瞬,她就又装腔作势的低下头瑟缩着肩膀,一副吓的不知所措的模样。
要是再想不出前因后果,他就真是蠢到家了。为什么文氏偏偏今天放苏曼曼出门?为什么苏曼曼才出门她就迫不及待的要拽着他一起出门?还偏偏路过的就是曼曼去的那家医馆。要说世事真这么巧,陈云正怎么这么不信呢。
老大夫出门开方子,陈云正恶狠狠的瞪一眼曼曼,用嘴型示意:“你等着。”
曼曼慌不迭的避开了他的视线,委屈的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其实心里憋的都快内伤了。她很想笑,胸中这口闷气总算有出的时候。
只能说,她的运气这次出奇的好,幸亏老天开眼,只是个“不调”,要不然这回她又栽到文氏手里了。
曼曼自己也松了口气,不是喜脉真好,没来由的浑身轻松。
她麻利的站起身,理理裙子,打算开溜了。文氏估计正在盘算如何面对陈云正的质问,一时半会没心思跟她摆什么大度贤良的脸孔,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她想的美,文氏气咻咻的从内室出来,叫住了曼曼:“苏姑娘稍待。”
本来想害她,倒让她把自己耍了,文氏心气难平,简直恨苏曼曼入骨,怎么可能叫她这么容易就溜了?
曼曼只得退回来行礼,道:“不知奶奶有何吩咐?”
“吩咐?我哪敢啊?苏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啊。”文氏悠悠的说了这么一句,便抿紧了唇。曼曼很是无辜的望着她,似乎很诧异她为什么生气:“奴婢知道今天都是奴婢的错,让爷和奶奶担心了,奴婢罪该万死……”她几乎每天都认错认罪,对这几句话实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便是睡着了也不会说错。横竖多几十遍也掉不了一块肉,到于胳应到了谁,曼曼才不管。
文氏轻吁了口气,摆手道:“你有什么错?你也是一番好意,只是太外道了些,不免让我和六爷寒心,我和六爷对你一番赤诚,却换不来你的信任,哎——”
她是一句三叹,不知情的还当她有多伤心呢。
曼曼比她还委屈,眼里就涌了泪,仰头道:“奶奶对奴婢的一番盛情厚意,奴婢莫齿不忘,可奴婢有自知之明,知道奴婢身份寒微,实是不敢打扰爷和奶奶。上次熬药之事,便是前车之鉴,人都有记***婢也有……”
上回也是小病,文氏也是“好心”,可结果怎么样?陈云正在沁芳园里闹的天翻地覆,对她极尽羞辱,曼曼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何错之有?
曼曼这一番话倒把文氏给噎住了。她心下大恨,却说不出什么来,只得轻描淡写的道:“你也实是心思太多了些,上次也是情有可原……”
曼曼心里冷笑,他们主子做什么都情有可原,可自己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说她装柔顺,彼此都不舒服,可那又怎么样,该装就得装。
不就是装小白花吗?自己也会。不就是比脸皮厚人贱吗?只要不吃亏不受伤,她苏曼曼也不是做不出来。
她没能力和他们硬碰硬,那就私下里较量吧,谁赢谁负,看各自的本事,横竖再怎么温情脉脉,也难掩彼此互相仇恨的事实。
文氏算是看明白了,这苏曼曼是成心的。
都怪自己心太急了些,才会一时不察,反倒上了她的当。陈云正固然不会跟自己撕破脸,但通过此事,他对自己终是有了戒心。
原本两人的心就没走到一块呢,无形之中又把他推向了苏氏一步。
最可恨的是这苏曼曼,她一开始就没打好主意,故意藏头露尾,鬼鬼祟祟,让自己误解她有了喜脉,到最后闹这么个大乌龙,实在是可恨到了极点。
文氏紧揪着手里的帕子,恨不得把它当成苏曼曼,撕碎了撕烂了以解心头之恨。
但再恨,也得脸上带着笑,还得把这场妻妾和睦的大戏一直唱下去。
陈云正进门,文氏已经恢复了平静,起身二话不说先跪下了。曼曼不得不佩服,论起来,她真的只能自叹弗如。
她经历了这么多,两世为人,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吃了多少苦,才勉强学会能屈能伸,可文氏一个小姑娘家,比现在的苏曼曼还要小上几岁,却很有忍劲,拿的起放的下,又有坚韧的心志,何愁将来心愿不成?
她本就不擅心机,也向来对于女人之间的争斗不屑,所以和文氏为敌,她根本不是对手。到了这会儿,曼曼更是只有厌倦和厌烦。
她冷冷的瞥着陈云正,想着那句经典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惹祸的都是男人,可到头来厮杀在一起的却是女人。就算两败俱伤都死了,男人可会眨一下眼?转过头自会续弦,怀中搂着新人,从前种种,不过是往事如烟。
陈云正怔了下,不明所以的先看向曼曼。
曼曼只是淡漠的迎着他的视线不作任何回应。她可没有欺负他的妻,她不过是丫头是奴婢,连个妾都不是,他做什么用这种不信任的眼神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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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正伸手扶住文氏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文氏眼睛一眨,眼圈就红了,微微仰头,满脸都是愧疚之色:“今日之事,都是妾身不好,关心则乱、草木皆兵,不仅害得爷丢了脸,还险些误了苏姑娘的病症,请爷责罚。”
陈云正漫不经心的道:“行了行了,也是我脑子一热,没问清事实就不分青红皂白乱发脾气,与你何干?现下不是好好的,过去了就过去了,谁也不许再提。”后一句,却是朝着曼曼说的。他面容沉肃,年纪不大,却很有一家之主的威严。
曼曼无意久耽,看他夫妻二人在这表演负荆请罪,便笑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奴婢的错才是,没的倒让六爷和六奶奶演了一出《将相和》。”
文氏扑嗤一声笑出来,顺着陈云正的手站起身,朝着曼曼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拿我和六爷打趣起来了,说到底可不根源在你么,都是因为六爷看重你,我关心你的身子才闹了这么一出,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
曼曼便笑着福身道:“奴婢自知有错,特特在这儿向六爷和奶奶认错了,您二位可千万别因为奴婢就生了什么芥蒂……”
两人都笑望着彼此,一副妻妾和乐、一笑泯恩仇的模样。可也只有她们彼此知道,她们之间是永远无法宽恕彼此的了,这就是一场不是你生就是我死的战争。
曼曼回到沁芳园,司玲和司珑都围上来,问道:“姑娘,您没事吧?六爷和六奶奶有没有为难你?”
曼曼先喝了口茶,这才道:“为什么要为难我?我又没做错什么。”就算是为难,谁也不会明着来。日子长着呢,不都是背后下绊子么。
可她不想跟司玲、司珑说,怕她们白担心,简单说了两句便摆手道:“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歇一会儿。”
她在床上闭目养神,却听见了脚步声响,寻思着大概是司珑不放心,特地来找自己说话来了,也就没吭声。司珑能看的出眉眼高低,自己现在实在没心情,她待会就走了。
不想那人却没走,寂静的室内,能听见它均匀的呼吸。
曼曼一下子睁开眼:不是司珑,是陈云正。
他一直站在床边,用复杂的眼神打量曼曼,不防曼曼猛的睁眼,倒像是突然照过来一束强光,他下意识的眨了下眼,转瞬恢复了平常的神色,道:“你演的一场好戏!”
靠,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曼曼本来想来个爱理不理,可到底脑子没抽,缓缓的从床上坐起身,顺势跪下来道:“奴婢冤枉。”不管他怎么指控,曼曼决定死不承认。
这会她没装模作样的梨花带雨,尽管女人的眼泪是个很好用的利器,可大概是因为没有了观众,她没有表演的心思,对于陈云正,她是越来越不愿意上心用什么心思了。
曼曼平静的陈述事实:“奴婢不知道错在哪,小病请医问药是不知天高地厚,奴婢哪里还敢在府里兴师动众?奴婢自己去医馆看大夫,这又是个什么罪名?还请六爷明示……”
陈云正也没想问什么罪,就是胸中有一口闷气他说不出来,话一出口就这么刻薄,他的情绪倒是好了点,可被曼曼这么一噎,那气又鼓足了胸腔,他哼笑道:“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她故意弄的人尽皆知她身体不舒服,她故意去医馆看大夫,她故意让司玲欲盖弥彰,她故意让锦绣引出红花,她故意让他误解她有了身孕……种种种种,都与她脱不开关系,她敢说她不是故意的?
曼曼并没回避,只轻声道:“奴婢确实有心,可若六爷和六奶奶无意,又岂会有今日?”她有心算计,也不过是引蛇出洞,若文氏无意陷害,这件事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看病插曲,也不会有今日的自取其辱。
文氏倒罢了,本来就互相视若死敌,再怎么出手都不为过,可陈云正呢?若不是他心里先对曼曼存了偏见,何以不问青红皂白就先误会了曼曼?又何至会闹这么大笑话。
他丢了脸,凭什么就只想着怪罪曼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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