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是在晨光中醒的。耳边是鸟儿婉转的啁啾,清新微凉的空气透进来,带着梅花的清香。可曼曼只觉得苦涩之极,绝望不已。
死了醒,醒了再死,循环往复,疲惫的人生没有尽头,真是让人厌烦透顶。
陈云正推门进来,看见她欠身坐起来,眼中闪过惊喜:“你醒了?”曼曼听见是他,就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颓然的再度躺下去,翻了个身,丢给他一个冷硬的背影。
陈云正把药碗重重搁在桌上,沉着脸道:“醒了就把药喝了。”
不喝!曼曼无声的抵抗。
陈云正冷笑道:“我劝你还是识时务点,别等我灌。”
他愿意灌那就灌吧。
陈云正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道:“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苏曼曼,你明知道你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除了跟着我,听我的话,你没有选择。”
曼曼气的坐起身道:“不用你提醒,我都知道,就是我想死,都得经过你同意是不是?把药拿来吧,什么药?我喝就是。”
陈云正把药碗递过来,声音里带着奇异的温柔:“我是为了你好,长痛不如短痛。”
曼曼不屑的嗤笑。痛?只要跟他在一起,这一辈子就跟痛结缘了。只是盯着这苦黑的浓药汤,她就习惯性的反胃。
看她犹豫,陈云正便诱哄道:“你放心,我是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给你开的药,不会伤了你的身子。想要孩子,以后要多少我们都会有。”
曼曼的手哆嗦了一下,她的眼睛里就带了尖锐的东西。她无声的笑笑,问:“打胎药?”
陈云正伸手捂在了曼曼哆嗦不已的手背上,帮着她端碗了药碗,道:“你也可以换个角度想,结束苦难,重新开始幸福,那么这碗药就是值得的。”
曼曼冷哼了两声,道:“好,好,很好。”她累了,她也折腾的够了,就让这苦难结束于这碗打胎药上吧,她不愿意让这个孩子生在无止无尽的苦难当中。
曼曼送到嘴边,毫不犹豫的往下喝。
陈云正很满意,伸手揩了揩曼曼的嘴角,在她红润水晶的唇上抚了抚,道:“听话,躺下好好睡一觉,我请了最好的稳婆……”
曼曼把碗放到床头,毫不吝啬的恭违道:“你想的真周到。”
陈云正坦然接受她的赞美,微微一笑道:“当然,你会发现我有很多优点。”
曼曼消化着嘴里的苦涩和腥味,疲惫的道:“还有什么吩咐?如果没有,请你出去。”
陈云正抚着她的脸,轻柔的道:“曼曼,让过去的都过去,我们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两小无猜,好不好?”
曼曼咧嘴,露出一个极其讽刺的笑容,道:“我没意见,真的。虽然你请了最好的大夫开了最好的打胎药,也请了最好的稳婆替我落胎,可我还是很害怕,我希望你就守在门外,亲耳听着这孩子是如何打掉的,好不好?他来的时候,没有提前通知你我,那么他走的时候,我想他很乐意你亲自送行。毕竟,你有一半的知情权不是?”
她的笑容很明艳,可明艳的有些过分。陈云正的手就有些迟疑,指腹下的肌肤透着冷厉的冰凉,和她的话语一样,一直透到他的骨子里。他觉得心被谁狠狠的攥了下,疼的能泛出滋滋的响声来,他一字一句的问:“你什么意思?”
药汁已经流过食道,很快就到了胃里,曼曼不可控制的想往外呕。可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不愿意往外呕,她盯着陈云正的眼睛,欢快的笑着道:“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啊?这个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流着你一半的骨血,他不能活着见到你,就让他死在你的怀里。他未必愿意选择你做他的父亲,可亲手送走他那是你这个做父亲的责任。”
陈云正猛的欺身近前,大声道:“你说什么?你说这孩子是谁的?”
曼曼自嘲的点点头,道:“你当然不会承认,他是个野种呢,是你自己说的,无媒而苟合,未婚而有子,不是野种是什么?你堂堂陈家六爷,怎么可能容忍有这样的污点?他的存在就是对你的侮辱,是对你陈家的侮辱,他的确没有存在的理由。也好,就当是我自己的孩子吧。”
曼曼伸手一指门外,尖厉的喊道:“现在,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陈云正,最好你亲手把这块血肉埋葬,也体验体验亲手摧毁他人希望的畅快。”
陈云正痛苦的一抱头,道:“不,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的孩子?
曼曼笑的妖娆,就像带刺的玫瑰,刺痛了别人,自己的痛才会显得微不足道。怪不得那么多人不惜用各种手段去伤害别人,的确,要比别人伤害自己来的好受得多。
“陈云正,是你一手毁了我的生活和希望,你总是那么自私而任性。你是可以当我说的话是谎言,只要你能活的理所当然。现在,出去吧,我不愿意跟你辩别这件事的真实性,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陈云正忽然就扑了上来,捏着曼曼的下巴,将手指伸进她的喉咙里,近似疯狂的道:“吐,吐出来,把药都吐出来。”
曼曼躲不开,挣扎不过,只唔唔的说道:“晚了,吐出来也没用,不被父母期待的孩子,他自己都会放弃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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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曼是抱定了负隅顽抗的决心,坚决不肯任陈云正摆布。陈云正气极,却很快冷静下来,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一边继续给曼曼催吐。
曼曼本就恶心,哪里经得住陈云正这么折腾,没一会就哇一声把刚才喝下的药汤都吐了出来。
陈云正不断的给曼曼灌清水,喝下去再逼她吐出来。周而复始,一直折腾了三回,才放开浑身大汗的曼曼。
曼曼躺在狼籍当中,冷笑着道:“你就不怕我是在骗你,只为了保住这个孩子?陈云正,你真是个傻子。”
陈云正断喝一声:“闭嘴。我自有方法确定这孩子是不是我的?如果你敢骗我,我也有的是法子惩罚你。”
大夫早就来了,一直候在门外,陈云正也不顾得屋里薰人的气味,草草的扒了曼曼脏污了的外衣,用被子将她一裹,直接抱到外间的罗汉床上,这才吩咐大夫进来。
大夫先前替曼曼诊过脉的,因她被陈云正折腾了一下午,昨夜又受到惊吓,见了红,大夫诊断说有流产的迹象,建议静养。
但陈云正听到流产两个字,心念一动,便想借此机会打掉曼曼腹中的胎儿,所以才没让大夫开安胎药,反倒开的打胎药。
大夫虽然明知这孩子尚且康健,但不敢多言,还是昧着良心把药开了。见陈云正黑着脸,凶神恶煞一般,还只当是打胎药有虎狼之势,喝坏了人,一时吓的瑟瑟发抖,半天才静下心来找准了曼曼的脉门。
陈云正紧张的问:“她怎么样?孩子怎么样?可有妨碍?”
老大夫手心都出汗了,一时拿不准陈云正到底是什么意思。抬眼瞥见曼曼苍白着脸,冷冷的嘲弄的笑着,更觉得瘆人,半晌才吱吱唔唔的道:“还,还好。”
陈云正暴跳如雷:“还好是什么意思?她刚才喝了一整碗打胎药,可有什么影响?”
“这个——啊——”老大夫心道,喝都喝了,还能有什么影响?孩子是肯定保不住的了。他便摇头道:“这个,不好说,要等药效发作了才知道。”
“放屁。”陈云正怒道:“药效发作孩子还能保住吗?”
老大夫满心的惶然:“当然——不能。”
“那我叫你来还有什么用?你赶紧给我想办法,怎么把这药效抵消了?”
“啊?”老大夫问:“公子您是想保孩子还是想打掉孩子?”
陈云正怒视着他:“你蠢啊,爷叫你来自然是想保住孩子……”
老大夫闭上眼,避开陈云正那要吃人的视线,抖了几抖心肝,不无怨念的想:您想保住孩子,干吗叫老夫开打胎药啊?这会药都吃下去了,不出两个时辰孩子就该下来了,便是大罗神仙也无济于事,你可叫我怎么办呢?
老大夫心一横,道:“恕老夫才疏学浅,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公子另请高……”扑通!
“明”字还没说完,陈云正一脚踢翻了老大夫屁股底下的墩椅,冲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大夫气冲冲的道:“你不是号称全城最好的妇科圣手吗?这会儿你怎么敢说才疏学浅,无能为力了?你要是想不出办法来,我拆了你的医馆。”
老大夫哆哆嗦嗦的趴在那,在心里流泪。哪有这么刁蛮的人啊?药是他让开的,他自己后悔了就拿别人作筏子?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曼曼无力的抚了抚额头,看着老大夫那惶恐的模样,实在不忍心看他作难,便开口道:“那药我确实是喝了,不过刚才都吐了,先生只说如今我脉像到底如何?若真的保不住这孩子,那也是天命,跟先生无关。”
刽子手另有其人,他自己不知反省,关人家大夫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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