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的忽然改变,对于白术、白莪等人来说不存在什么疑问。六爷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
对于曼曼来说,这会儿再担心再害怕也没用,只会显得她矫情。她害怕就能让对方不对她下死手吗?她害怕就能让陈云正放她一马吗?
都不能。
陈云正不知是真的撞疼了头,还是真的累了,又或者是在想自己的心思,总之他闭了眼不搭理人,曼曼总算能够放松下来,盘点一下自己的思绪。
这两天的事,就真跟做梦一样,不说有多刺激多惊险,可已经大大超过了她对事情的预期。尽管她承认陈云正掌控了事态的结局,但对他的手段,她实在不敢恭违。说穿了,还是一个孩子的任性。看似有些兵行险着,出奇不意,可其实经不起仔细推敲,如果不是仗着陈老爷夫妻对他的溺爱,这件事无论如何不会有善终。
对陈云正再不信任,可他不放手,她也没办法逃,只好得过且过。
曼曼也眯着眼,在心里琢磨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陈云正并没跟她解释,但她也能猜出个大概来,只是不太确定这位祁氏女是从哪儿窜出来的,陈云正又事前做了什么手脚,她李代桃僵,陈家能认下她吗?最主要的是,陈云方肯吃这个亏吗?或许他不在乎,对自己也未必有什么执念……又白得了一个美人,肯息事宁人也未必不可能,但陈老爷肯吗?
他把自己指给陈云方,一是为了调教他长歪了的儿子,二来是让自己和陈云正远离、分开,从此萧郎是路人的。如今事与愿违,就算陈云方那里不追究,陈老爷也未必肯让自己安安生生的待在陈云正手里。
只怕这次,他对自己是真真正正起了杀念了。
曼曼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建议陈云正回去洗清嫌疑的,可他这么大张旗鼓的带着自己回去,就有示威和炫耀的嫌疑。
只怕事情只有更棘手,没有最棘手。完全指望他不现实,事到临头,只怕他被陈老爷软禁起来,自己就又成了阶下囚。陈云正再本事,也未必次次都能那么幸运把自己搭救出去。
所以,当前要紧的是赶紧离开,绝对不能和陈云正一同回去。
曼曼抬头从长长的睫毛中间偷望了一眼陈云正。
似乎有所感应,他立时就睁开眼。曼曼吓的睫毛剧震,迅速闭上眼,连心跳都跟着加速了。见鬼,见鬼,这心口里住着的是什么小怪物啊?再跳心都要跳出来了。
陈云正并没什么动静,似乎没起疑,可曼曼大气不敢出,闭着眼睛蜷缩着身体,尽量降低存在感。这种状态持续下去的结果就是,曼曼睡着了。
大喜大悲,她的精神一直处于极度的紧绷状态,就算是到现在,也只是因为身体太过疲累,才不得不暂且休息而已。
陈云正睁开眼,长指掠过曼曼蹙起的长眉。她似乎满腹心事,一副很焦虑的模样。他真不明白,她到底在担心什么?自己做的还不够吗?她怎么就不能把她完全的交给自己?他已经在尽量缩小年龄的差距感了,他在一天天长大、成熟、进步,而她似乎停步不前,一直处在十三四岁美丽、纯真的少女年纪,那么现在换他来保护她,还不行么?
这个折磨人的女人啊。
曼曼睁开眼时,已经没有了那种行车时的颠簸和震荡感。天还没黑,而她此时正躺在陌生的床上。
她一骨碌爬起来,抬眼看到坐在一边喝茶的陈云正,才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道:“天,你还在,吓死我了。”原谅她,穿越于她就是个恶梦,尽管她不怎么喜欢当下所处的情境,可她更怕一次又一次去到更陌生的环境里,扮演着不属于自己的角色。还是不完整的角色,有的没有童年,有的只有开始没有结尾。
那会让她有一种精神分裂的前兆。没有谁喜欢一次又一次投入到别人的生命里去——对本尊来说不公平,对她自己来说也不公平。
所以她下意识的将陈云正当成了坐标。幸好他还在,幸好……
陈云正挑挑眉,毫不吝啬的给了苏曼曼一个豁朗的嘲笑:“我还以为你不想看到我,一睁开眼就会大呼见鬼呢,没想到你对我的感情远远超出我的预期啊。”
一次又一次被小屁孩儿调戏,曼曼的老脸也就没那么稚嫩了,她都已经和他那个啥了,再装嫩,也是老黄瓜刷绿漆!
还是算了。
曼曼淡定的瞥了他一眼,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问:“到哪儿了?”
陈云正明知道曼曼问的是离陈家有多远,可他偏不给她一个明确的回答,只简短的道:“悦来客栈。”
好吧,这是最常见的客栈名。总号发源于哪儿,不详,但分号遍及全国各地,甚至不知名的小乡村边上都有可能有这样的客栈。
曼曼放弃了对陈云正的希望,喃喃道:“我去要热水。”
这会儿,她总算有了点身为奴婢的自觉。陈云正才要正襟危坐,来一句:“我还以为你都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你怎么服侍我了呢”,就听曼曼自言自语的道:“出门在外,连个热水澡都没得洗,简直太痛苦了。”
他没听错,她的确是要洗她自己。
陈云正气的张口结舌,不由的道:“很是很是,脏兮兮的,薰得小爷坐都坐不住了,连马车里都是味儿,简直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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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曼抚额哀叹,连回嘴的心情都没有了。看吧,这就是身份有别的男主和女——呃,她也配做女主么?就是个女配罢了,他对她不过是一时新鲜,将来陈云正自会遇上他命里的另一半,到时候还有自己什么事?
若是真的男女主,这会儿不该是男主尽心巴力的替她样样色色都打点好么?哪里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
她不嫌命苦,她要自己打理自己,他居然还要嫌弃。
曼曼要来了热水,看着端坐不动的陈云正,蹙眉道:“请您移驾——”挪动尊臀吧,没道理她洗个热水澡他都要围观。他有偷窥癖,她还不愿意做暴露狂呢。
陈云正老神在在的道:“你怕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过了,该做过不该做的,你我也都做了,这会儿还装什么羞涩腼腆,迟了点吧?”
“……”曼曼把“你个变态”四个字默默在心里念了数十遍,也没觉得自己心口的那腔怒火消下去,她直直的盯着陈云正,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清楚楚的表达了她的不悦。隐忍的明亮下是她耐心濒临告罄的预兆。
陈云正的心就突的一下,他很识时务的闭紧了嘴,眸子里闪过一抹不安,却还是装的极其欠揍的下流,道:“洗吧洗吧,洗的香喷喷的,横竖……”他忽然低下头在曼曼耳边说了几个字,在曼曼落空了的拳打脚踢中恣意的大笑而去。
曼曼气的直想挠墙,这不省心的死小孩儿。气能把她气死,可你真要跟他决裂,他又滑的跟条鱼一样溜了,抓都抓不住。
尽管要来了热水,可曼曼仍然觉得犯疑心,也不知道那浴桶是多少人用过的,因此只要了一个大木盆,一个小盆,草草的冲洗过后,换了衣服,又把脱下的衣服洗过了,才筋疲力尽的坐下来歇息。
陈云正臭着脸进来,趟着地上的积水道:“你这是洗澡还是发洪水啊……”
要你管?
曼曼不理他。
他也觉得没劲,指使着曼曼:“去给小爷要水,小爷也要洗澡。”
曼曼默然的起身出去——叫人。让她自己把木桶端出去,那是不太可能,不过陈云正有人服侍,不用白不用。
陈云正美滋滋的打算享受曼曼的服侍,结果看见白术带着两个小伙计进来换水,立刻黑了脸,问:“苏曼曼呢?谁让你们进来的?她要是敢——”到底有小伙计在,他没把话说全,狠狠瞪了一眼白术道:“还不把她叫回来。”
白术陪笑道:“苏姑娘去准备晚饭了,这就上来,六爷别急——”
白莪有事,被陈云正打发走了,白术根本不知道曼曼处心积虑的想着要逃,也不知道陈云正对曼曼的不放心,因此他的安慰实在不足为道。
陈云正气恼的道:“你懂什么?把她叫回来,赶紧的。”
白术还能说什么?得令赶紧的出门,又被陈云正叫住,示意两个小伙计出去了,才道:“你留点神,如今是什么时候?不许曼曼出客栈一步,否则我唯你是问。”
白术做恍然状,道:“是,六爷,小的记住了。”
原来六爷是担心苏姑娘的安全啊。
白术一出门,就见曼曼站在楼梯拐角,隔着窗户朝外望,正看的出神。白术得了自家少爷的吩咐,不免对曼曼的举动格外注意,他顺着曼曼的视线望过去,只看见院后边的一棵再普通不过的柳树,不禁心道:这有什么可看的?
不防曼曼忽然道:“你这几年跟着六爷在外边东颠西跑,只怕是看过的风景太多,这么一棵再普通不过的柳树,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吧?”
白术挠挠头,道:“也还好吧,我就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不过六爷懂的多,人又聪明,对人也和气,据我所知,他对苏姑娘其实……”
曼曼笑笑打断他:“是六爷在叫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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