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傍晚,气温很低,虽不至于滴水成冰,但卧室里已经开始燃起了炭盆。
王绮芳穿着厚厚的观音兜走进来,前面两个打着灯笼的婆子,后面还跟着四五个丫鬟,一行人缓步走进了院子。
她这是刚刚查看了一圈宅院,确定各处都已经落锁,仆人们也都妥当的安置后,这才回到正院。
“唉,幸好是冬天,厨房里采购的肉禽鸡蛋什么的暂时还坏不掉。”紫株帮王绮芳脱掉观音兜和外衣,又从一旁小丫鬟手里接过手炉,试了试温度,然后递给王绮芳,“听外头的人说,京城的四个城门全部关闭,外头送菜、送肉的农户都进不来,城里好些个铺子都卖空了呢。若是再这么戒严下去,很多普通人家都要断顿了呢。”
好容易没有天灾,却遭了人祸,眼瞅着要进腊月了,却面临着断粮的威胁,京城百姓们的日子可真难过。
王绮芳双手捂着手炉暖了暖手,等身上的寒气散尽后,这才踮着脚来到里间儿,小心的探头看了看床上并排躺着的三个孩子,见他们穿着白色细棉的睡衣,嘟着红艳艳的小嘴儿,呼~噗~有节奏的打着小呼噜,一个个的睡得香甜。
床前左右两边各摆了张矮塌,两个奶娘一边照看孩子,一边静静的做着针线活,不时的还看看角落炭盆的火。
见王绮芳进来,刚要作势起身行礼,被王绮芳摆手阻止,“别吵醒他们。”
两个奶娘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办好差事。
王绮芳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回到正堂,继续刚才的话题。
“嗯,是呀,不过朝廷不会一直这么乱下去。”
王绮芳的耳边到现在还充斥着隐隐的喊杀声和呼救声,听负责探风的雷钧说,连不远处的九公主府都被太子的人围住了,气得九公主带着家将冲了好几次,都被守门的禁卫军挡了回来,傍晚的时候,公主府那边传来一阵骚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隆庆帝最宠爱的妹妹都可能遭了毒手,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平民了,王绮芳心情很压抑,刚才巡查各个院子的时候,看到家里所有的仆妇都用万分信任的目光盯着自己,那种沉重的责任感顿时压在了自己肩膀上。
一家子老小的安危都在她一个人身上,这种沉重的负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偏李靖天又不在,自己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
不过,心里再怎么压抑,王绮芳也不能表露出来,她知道,府里的这些人都在盯着自己的反应,如果她也乱了阵脚,那李家也就都乱了。
微微笑了笑,王绮芳颇有自信的说道:“最早明天,最迟后天,朝廷定有决策。等有了最后的结论,京城的警戒也就自然接触了。”只是不知道是隆庆帝p掉了自己的儿子,还是太子亲手推自己的父亲下了台。
紫株对王绮芳很有信心,话说她跟着主人这么多年,还没见有什么困难可以难住她呢。
见主人这么说,紫株也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大少奶奶说的极是,不管是什么情况,左右不过是皇家自己的矛盾,就跟百姓人家分家一样,不管谁分得家产多、谁当了家主,总归会有结果。”
虽然比喻有些不伦不类,但意思倒也接近,王绮芳笑着跟紫株闲聊了几句,见天色已经很晚了,外面喧闹了一天的街道也沉寂下来,这时,厨房也送来热水,紫株服侍王绮芳梳洗了一番后,便带着其他的小丫鬟退了下去。
拿着棉布巾子,王绮芳歪着脑袋坐在炭盆旁,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用帕子绞着湿乎乎的长发。
炭盆里都是上好的银霜碳,无色无味也没有黑烟,燃得通红的炭块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整个房间烘得暖暖的,丝毫没有冬日的寒意。
不远处放着一座两尺高的落地玻璃香薰灯,原色的木质支架上放着浅粉色的盛开荷花状的托盘,托盘微微凹陷,里面倒了浅浅的一层清水,清水上浮着点点晶莹的油花,随着托盘下烛火的不断升温,清水慢慢散发出热气,散发出淡淡的山茶花香,也使得房间里因点炭盆而干燥的空气多了几分水润。
这个香薰灯是王绮芳刚刚研制出来的,本想着趁着冬天好好做一笔,但没想到却赶上这么一出。
唉,也不知道李靖天那边的事办完了没有,雷霆派出去的人有没有找到孙嬷嬷和五斤他们,也不知道哥哥那里怎么样了,父亲和王瑾珏有没有找哥哥的麻烦……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王绮芳掩嘴打了两个哈欠,来到里间儿,把床前的屏风拉过来,将两个奶娘隔在外面。
蹑手蹑脚的上了床,把头发披散在枕头上,王绮芳拉过被子,侧着身子守着三个女儿,渐渐睡去。
深夜,几道人影闪进平康坊,守着坊门的禁卫军不过眨了个眼的当儿,黑影已经翩然跃入院内。
许是白天太过忙碌,王绮芳睡得很沉,但还是被一股凌厉的寒气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的伸手在枕下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寒气源头刺去——
“娘子,你要谋杀亲夫呀?”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王绮芳一愣,忙坐直身子,准备去床头拿火柴,还不等她起身,肩膀便被一双大手压住,微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子上,“嘘,别动,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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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天?”王绮芳喜出望外,她忙回过头,就着朦胧的月光,李靖天熟悉的面孔映入眼中,她压低声音,关切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进来的?外头的人可曾为难你?对了,事情办妥了吗?有没有什么麻烦?”
李靖天被王绮芳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直发笑,他先是小心的探头看了看小睡猪一样的三个孩子,然后坐在炕边,沉声说道,“我刚回来,外头的人并没有发现我,自然也没有为难。那些事我都办妥了,并且也已经埋好了线索,隆庆帝只要顺着那条线查下去——”
王绮芳忽然想起屏风外还有两个奶娘,忙伸手捂住李靖天的嘴,“嘘,外头还有人呢。”
李靖天笑了,湿热的呼吸灼灼的熏染着嫩嫩的手心,王绮芳吓了一跳,忙收回手,却不想被李靖天一把抓住,粗糙的大手紧紧的攥着温热的小手,摇头道:“别怕,我已经点了那两个人的睡穴,不睡够四个时辰她们不会清醒。窗外则是侠客盟的暗探看守,方圆二十米内,连只苍蝇都不会靠近,你就放心吧。”
王绮芳讪讪的笑了笑,道,“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唉,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天,我的压力有多大?感觉一大家子的生死都压在我肩上,一点儿错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招致塌天大祸。”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李靖天点点头,他刚才从城外一路混进城,看到沿街布满了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即使是深夜,街道上依然有巡逻的士兵走过…偶尔还有隐隐的惨叫声飘过…某些街道的地面上还有凝结的血渍,坊间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儿……这些场景无一不表明了在白天的时候,京城经历了怎样的残酷动乱。
而平康坊位于内城,李家四周更有不少公主、皇亲做邻居,想必这里发生的变故更多吧。七娘再怎么坚强能干,也不过是个弱女子,身边还带着三个孩子,却还要支撑着偌大一个李家,确实难为她了。
想到这里,李靖天眼中闪过一抹怜惜,握着王绮芳的手忍不住收紧力度,“别怕,我这不回来了吗,呵呵,一切都有我呢。”
王绮芳的手被捏得生疼,不过这会儿她根本顾不上,心头还有不少问题,她急切的一一问道:“静安招了吗?她是谁的人?静薇公主还是郑家?另外,三公主是不是在调兵?太子这次是不是要失败了?”
跟王绮芳不同,李靖天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掌中那一抹柔滑温润的触感上,他悄悄的摩挲着掌心的小手,随口答道:“有老祖宗开创的李氏十大酷刑,静安就是铁打的嘴也被撬开了,她招了,呵呵,你猜错了,她既不是静薇公主的人,也不是郑家的人,而是太子的人。只可惜,太子身边有郑家的奸细,所以静安便成了郑家反过来算计太子的棋子。”
王绮芳有点晕,她晃了晃头,道:“等等,你的意思是说,静安是太子的人,太子身边却又郑家的奸细,那奸细以太子的名义给静安分派任务,这任务却是要陷害太子的阴谋,对不对?”
李靖天点点头,“没错,咱们也有幸成为郑家棋盘上的一粒棋子。”
这时屋里的炭盆已经渐渐熄灭,房间里有些冷意,王绮芳还穿着单薄的睡衣,半坐着说了这么久的话,她被冻得够呛,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才猛然意识到现在是半夜时分,并不是谈话的最佳时间,忙笑了笑,道:“那、那什么,你也忙了好几天,也累了吧?呵呵,现在都半夜了,还是先休息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说。”
“好,娘子说得极是,为夫也确实又困又累,”说着,李靖天竟毫不客气的褪掉厚厚的外衣,踢掉鞋子、袜子,穿着细棉的中衣转身上了床,极为自然的拉过王绮芳身上的被子,“睡觉吧!”
睡、睡觉?她和他,身边还有是三个孩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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