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屋里的时候,王氏正带着润生两个在屋里擦洗打扫,润生见妹子回来了,急的撂了手里的活计就往院子里跑。
宝珠正跟唐宝一边儿卸着货,歪着脑袋对润生嘿嘿笑,“二哥,你又黑了一圈儿!”
润生笑着点点她眉心,上下端详着宝珠,“妹子比走时还长了些个儿!”又跟着他们一起往灶房里搬东西,“总算回来了,这几天儿正盼着呢,娘方才还说着今明约摸要到了。”
王氏也跟着出了屋,笑呵呵地招呼着唐宝,“宝娃儿快歇着,进屋坐会儿,婶子今年买了些好茶。”
唐宝应了一声儿,直起腰身瞧王氏,“婶子快别忙,卸了货还赶着家去呐!”
“嗳?”王氏皱起眉,“才来了多大会儿就走,咋说也在婶子屋里吃了的!”
唐宝伸手挠挠头,左右为难的去瞧宝珠,宝珠笑笑,“娘,快别,唐宝还赶着回屋给他娘办年货哩!”
“忒忙!”王氏笑呵呵地进了屋,抬了一大袋子大豆往外走,“婶子屋里今年才收的大豆,新鲜着呢,唐宝一会儿给你娘捎回去。”
唐宝急的直摆手,“不用,婶子屋头人多,自个留着吃,我跟娘就俩人,吃不了这么多。”
王氏二话不说就将大豆往板车上装,咧他一眼,“都是自个儿人,还跟婶子客气啥?”
唐宝瞧瞧王氏,又瞧瞧宝珠,还是半推辞着,“那怎么好意思,要不,我少带些,多的婶子留着自个儿吃得了!反正屋里就我跟娘俩人。”
润生也跟着笑,“唐宝兄弟就收下吧,今年收成的豆子也没拿去卖,屋里头还多的是呐!”
宝珠笑嘻嘻去瞧润生,大半年没见,他说话办事还是那样憨实,他也意识到方才那话儿不中听,忙搔着脑袋嘿嘿笑着:“也就今年屋里大豆多些,前些年我们还吃不上哩!”
众人一听他这蹩脚的解释,不约而同笑出了声儿,就连唐宝也忍不住吃吃笑起来,礼貌地给王氏行了个谢礼,“那,我就收下了,谢过婶子了。”
待唐宝驾车走了,王氏才呵呵笑着叹,“唐宝也是个实在娃儿,跟你二哥一个德行!”
宝珠进了堂屋,瞧不见陈铁贵,便问:“爹哩?”
王氏眼睛往东边一撇,“今个跟你魏伯到县上去了,怕过些时候药铺子关了门,赶今个给你婶子多抓些药。”
宝珠见王氏脸色不大好,便朝润生眨眨眼,他耸耸肩,说:“今个爹没去奶奶屋里支钱儿,娘正窝着火哩!”
王氏呸了一声,“这娃儿!快别大声嚷嚷,叫你婶子听去了可咋好!”又低声数落着,“你爹这人,手头里就不能有俩钱儿!生怕着你奶奶不知道咱屋里有了些钱儿!”
宝珠笑嘻嘻去抱王氏,朝她挤挤眼,“二婶子也是没有几天日子的人了,娘不跟爹计较成么,反正咱屋里现在也出的起了,等到明年了还给娘多多的钱儿,一准够花!”
一说起张红玉,宝珠这才吐吐舌头,从王氏怀里直起身子,“娘,我这就去瞧瞧二婶去。”
王氏不由得就消了气,笑着嗔她,“多跟你婶子聊一会儿话,你婶子成日惦记着你呢,娘去给你屋烧热炕去!”
张红玉老早就听着了院子里的动静,这会儿已经挣扎着穿好鞋下了地,宝珠进门时,她正坐在炕沿梳着头,见宝珠进来了,笑着伸出一只胳膊,“宝珠快来,叫婶子好好瞧瞧。”
宝珠站在门边上愣了足足几秒,怎么也不相信炕沿上那个形容枯槁的人是二婶,鼻子一酸,哽咽地唤了一声婶子,见她还要迎出来,急忙到她跟前儿去,“婶子躺着吧,近来身子好些没有?”
张红玉笑着,“你娘照顾的好着哩,每天好吃的好喝的,约摸就快好了。”说了没几句话儿便捂着嘴儿别过身子去咳,宝珠去端小方桌上的水给她,她摆摆手,上了炕,身子尽量往里挪着,“瞧婶子,高兴的都忘了,可别把病气传给宝珠了。”
宝珠笑笑,脱了鞋子跳上炕在她对面坐下,主动跟她聊起去县里以后发生的事,张红玉听的很仔细,不时叹着一两句。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张红玉那是给她绣的帕子,笑嘻嘻地说:“婶子,你送的帕子我一直带在身上哩!”又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子塞给她,“回来的急,也没顾上仔细挑,婶子瞧瞧样式合心意不?”
张红玉打开木盒,见里头装着一对珍珠小耳坠子,笑着嗔她,“买那些个东西做啥,破费了。”
宝珠嘿嘿笑着,“婶子就收下吧,娘和三婶子都有,给良东哥和秀娟妹子也带了礼物来。”
除此之外,她还给自家几个哥哥买了东西,大哥跟思沛哥是一人一套成衣,润生哥既不爱好吃,又不爱好穿,读书他更是不爱,宝珠想来想去的没辙,便给他装了一百文钱儿的小红包。
刚从二婶屋里出来,便瞧见王氏从灶房里探出一颗脑袋,跟她打着眼色,“你双喜婶子来瞧你了,快去屋里跟你婶子叙一会子话儿。”
宝珠又进门跟李双喜叙话儿,不一会儿,王氏也进了屋,多是说些宝珠在县里的生意,大头因实在不是读书的料,考了几年连县试也没中,这几年便在屋里头帮着干活,李双喜瞧他过了年也有十六了,长得又五大三粗,有意让他到县里寻一份工,便跟宝珠说起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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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知道她娘跟李双喜关系铁,双喜婶子前些年没少帮衬自个家,便笑嘻嘻承诺着,大头将来要去了县里,不说旁的,自个儿常年在那头能照应着。
聊了不大会子话儿便寻了个借口出了屋,跟王氏打了声招呼,跑去河边儿瞧自个的小菜园子,自己走了以后,思沛哥跟润生哥两个果然替她打理的有声有色,几十颗大白菜这会儿已经结了球,没几日就能收获了。
又回屋取了一趟给思沛哥带的衣裳,径直去他屋里去寻他,一路上,不时便能碰上个面熟的村里人,他们都知道宝珠如今在县里跟她姑一道做着买卖,给屋里争了不少气,瞧见了宝珠便站在路上跟她问着话儿。
宝珠礼貌地应对着旁人的好奇,并没有因为自个儿赚了钱而沾沾自喜,总体来说,她在村里一向声誉很好,因她沾了两世的光,特别知道如何跟大人们打交道,她还很小的时候,说话办事就极为本分稳妥,走到哪里都十分得人喜爱。在外人眼里,尽管她如今有些招人眼红,却也还是那个懂事听话的小姑娘。
魏家大门敞开着,宝珠刚进了院子,便听见里头传来有说有笑的声音,宝珠掀开门帘往里头瞧,一眼便瞧见喜妹正在屋里坐着说笑,魏思沛手里捧了一本书给她念。
她笑嘻嘻唤了一声儿,“喜妹姐姐!”瞧见魏思沛讶然站起身,抿着嘴儿瞧她,才又喊他,“思沛哥,我回来啦!”
魏思沛忍不住朝她招招手,“宝珠快来屋里坐着。”
宝珠背着手进了屋,冷不妨一个极为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手里拿着啥?”
宝珠一时愣住,笑了笑,摊开手,赫然是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给思沛哥带的衣裳。”
喜妹哼了一声儿,“不知羞,多大的闺女了,还给男娃儿送衣裳哩!”
这话原也是她奶奶赵刘氏数落她的,因她过了年也九岁了,仍旧天天往魏大夫屋里跑,她母亲又一贯宠着她,赵刘氏瞅着空便嗔她不知羞,在外头玩儿也就罢了,成日还往人家屋里头钻。
嗔怪归嗔怪,赵家到底也没束着她,想着娃儿也才八岁,成日还贪玩着,还不懂那些个男女之事,外人瞧见了倒也传不出个啥话儿来,左右等娃儿到了十岁的再好好管教也就是了。
魏思沛瞧了喜妹一眼,微微皱起眉,“喜妹,不可胡说,宝珠是咱们的妹妹,怎么能算不知羞?”
宝珠心里叹了一声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递给她,“喜妹姐姐也有,原本还说一会儿给你送过去,这下好,姐姐在跟前儿。”又笑着瞧她,“姐姐瞧瞧喜欢不?”
喜妹正因着魏思沛方才说她心里委屈着,这会儿哪有半点好脸色,一把将宝珠手里的盒子打翻在地,怒气冲冲地朝她吼,“你从前不是说凡事都能让着我么!思沛哥是我哥,怎么你也爱找他玩儿!以后你不准来!”
宝珠瞧着被她打翻在地的小木盒子,脸色忽的有些发沉。
喜妹向来是很难打交道的,可从血缘上来说,她毕竟是王氏亲亲的女儿,自己的亲姐姐,小的时候宝珠便打定主意,将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跟她在一块相处着。
从前她处处忍让,足够克制,倒能勉强玩在一处,可如今,瞧她的样子却是极讨厌自己,她实在没有想到喜妹对她这样排斥,当然,喜妹讨厌她,她还是有心里准备的,既然是自个一厢情愿,她不愿跟自己做好姐妹,远远瞧着她幸福也好,可思沛哥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玩伴,竟也要剥夺么?
她一时有些想不通,心里十分难过,勉强扯出一个笑,“娘还在屋里等着我。我今个先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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