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三姑平日要忙着招呼客人,上茶端菜,客人走了还要收钱儿入账,得了空还要上灶房帮着宝珠刷碗筷,有时一样菜用完了,还要火急火燎上市场采购一回,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宝珠那边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客人一拨接一拨来,基本没有休息时间,加上夏日闷热,灶房里又不透气,身体已经严重超过了负荷。她一个小娃娃倒还好,晚上泡个脚美美睡一觉,第二天又神气活现的,可她姑年纪大了,又好些年没种过地,每日跟着她忙这忙那,宝珠看在眼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便想着再请个伙计帮她姑分担一些。再加之客人一多,人手便显得不够用,找个伙计的事便迫在眉睫。
这日,趁着早上清闲点儿,宝珠便跟陈翠喜商量起这事,陈翠喜原本还想着这样一个小店,姑侄俩人就能应付的来,可这几天她也跟着忙晕乎了,说是就请个打杂伙计得了,最好会算算术,这样一来,两边儿忙了都能照应来。
宝珠想了想,问陈翠喜这些年在县里,有没有相熟的可靠人选。要找还是得找个知根知底儿的,遇上人多时,帮着算个帐收个钱儿也让人放心。
陈翠喜琢磨了小半日,心里倒有了个人选,前头她在菜市卖菜时,有个相熟的大嫂子杨氏,她前些年丧了夫,膝下有一子,那娃儿约莫跟积德差不多的年纪,每日跟着他娘一块出摊,陈翠喜瞅着那母子俩人老实,平日里便常在一块摆个摊子,聊聊话儿,日子久了倒也相熟。
隔天一大早便去菜市上问她,愿意不愿意让唐宝到柳树巷子里的铺子当伙计,宝珠给开的工钱儿是每月一百文,这个价钱儿虽然比不上口福楼那样的大酒楼,可在小吃街里算是顶高的了,比帮着他娘买菜强的多。
杨氏问了问铺子的情形,得知是陈翠喜侄女儿开的铺子,杨氏想也没想便答应了,说是孩子爹在世的时候,也曾念过几天书,识得几个字儿,也就是年纪小些,不过唐宝有的是力气,有啥跑腿出力的一定能给办妥了。
陈翠喜这下更放心了,笑呵呵让她放宽心,唐宝去了管吃管喝,平日有她照应着呢。
她们说话儿的时候,唐宝就坐在地上听着,他爹前年得病去了,张罗完后事,屋里的日子一下子变得紧巴起来,几个伯伯家也只是象征性地来看了一回他娘,自那以后,再无来往。书上说的自扫门前雪,大概就是如此吧。
他娘每日天不亮就出来卖菜,晚上还要缝缝补补地做些活儿拿去卖钱儿,他也是想为他娘分担的,有一次他路过口福楼,见了门口贴的招工告示,虽只是个打杂的,一个月却有两百文,这些钱儿足够缓解家里的境况,至少他娘再也不必每日熬夜做活儿。岂料,就因为他不满十六,身板瘦弱些,那些人便不愿意雇佣他。
再后来,他随时便注意着县城里的招工告示,他有的是力气,又能下苦,还识得几个字儿,可一年一年过去,失望却大于希望。渐渐的他也就死了心,决定先跟他娘一起卖菜,等他满了十六就能寻个差事养活他娘。
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拍,唐宝很快回过神,陈翠喜笑着唤他:“明个一早就去上工!”
唐宝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问:“婶子,我、我今年才十二,老板真的肯要么?”
陈翠喜捂着嘴儿咯咯笑,“说起来还怕你们不信哩,我那侄女儿今年也才八岁,还不是一样开着铺子,唐宝只管放心去,能踏踏实实干活儿就成。”
唐宝的神情有些错愕,张了半天嘴儿,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儿来,半晌,麻溜地站起身,“娘,我今个就跟婶子去上工!”老板也是小娃娃的话,兴许就不会嫌他身板小了。
早上生意清闲些,宝珠便抓空扫扫地,算算昨个的账,一个礼拜下来,竟赚了两千一百文,扣除本钱儿,净赚了一千四百文钱儿,她正沉浸在喜悦中,冷不妨听见三姑有说有笑的声音。
宝珠笑笑,刚合了账本,陈翠喜便带着唐宝进了屋。“宝珠,姑给你雇了个小伙计,叫唐宝,你瞅瞅看,满意不?”
宝珠这才去打量唐宝,他个头不高,身子瞧着也不大健壮,五官极其平常,唯有两只眼睛极有光彩。他俩手提了两大筐子菜,顾不得将筐子放下,此刻正有些拘谨地瞧着她,宝珠笑眯眯从柜台踱着步子出来,“婶子挑的人,必定是利索人,到了咱们陈记快餐,今后就算是咱们自己人了,月钱儿一百文,每天管着两餐饭。”
唐宝点了点头,“婶子方才已经跟我说了。”转而又上上下下打量着铺子。
陈翠喜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筐子往后厨走,“一会儿客人也要陆续来了,白天可忙着呐!”
唐宝哎了一声儿,跟在陈翠喜后头进了后厨,宝珠听他在里头问着:“婶子,今个我做啥活儿?”
“也没个准儿,平时招呼客人、上茶、上菜、收个钱儿的,也没啥难度,有时也要出去买一回菜,瞅着哪儿忙了便招呼着就成。”
唐宝是个闷头做事的人,话儿不多。进了门,跟她这个老板统共没说过三句话儿,宝珠却十分欣赏这类人,嘴上不会说好听话儿,做活却积极,今个一天的表现宝珠都瞧在眼里,早上清闲时他便闷头在灶房里头摘菜剥葱,等客人陆陆续续来了,他又忙前忙后的端茶端菜,闲时他也不逮空歇息,反倒主动到柜台上合计账本。有了唐宝这个小伙计,不但宝珠三姑得了歇息的空,就连宝珠也省心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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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不由得砸着嘴儿悄悄跟她姑叹:“这个伙计请的值!”
陈翠喜也打心眼儿里高兴着呢,“你姑还能看走眼不成?别看那娃儿年纪小,有志气着呐!”
生意慢慢入了正轨,宝珠便惦记着前头欠贺兰家的押金钱,早早还上也了了一桩心事,因此太阳刚落山便跟陈翠喜知会了一声儿,早早打了烊。
陈翠喜心说宝珠娃儿成天窝在灶房里头,满身都是油烟味儿,带来的那些衣裳不是小了就是打着补丁的,连个正经换洗衣裳都没有。宝珠在她屋里住着,也不能委屈了娃儿,平日也不得闲准备,正好今个打烊的早,心说到成衣铺子给宝珠买两身去。
宝珠随意打理了一番,装了一贯钱儿便急匆匆往如意斋去。
满头大汗地进了门儿,陈掌柜已经认得了她,笑着问:“小姑娘,铺子生意可好?”
宝珠笑嘻嘻说:“今个是来补上押金钱儿的,你们东家在不在?”
里间儿一人闻声走了出来,“你就是前些天儿来租铺面的娃娃?”
宝珠闻言去瞧她,那妇人微胖,四十来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浅绿色对襟缎子裙,打扮的极为讲究,印象中,似乎上一回在寺里瞧见过她。
哦了,那必定是贺兰锦的母亲,宝珠瞧她慈眉善目的模样,便微笑着答她:“我便是,上一回承了小东家的恩情,容我拖了几日押金钱儿,今个是来补上押金的!”
那妇人不紧不慢地在雕花椅子上坐下,一旁的丫鬟立即手脚麻利地上了一杯茶。她啜了一口,才“嗯”了一声儿,抬眼去瞧宝珠,“听说你上头还有个哥哥在县学读书?”
宝珠知道那必定是贺兰锦告诉她的,迟疑半晌,才说:“是了,家兄就在县学里,说来跟小东家也是同窗。”
她话音未落,妇人便打断她,“你屋住何处,父母做何营生的?”
宝珠心下隐隐有一丝不喜,觉着贺兰的母亲实在奇怪,对押金的事儿只字不提,倒有兴趣专门盘问她,语气便不似方才那般欢快,一板一眼地说着:“屋里是燕头村的,爹娘在屋种地。”
那妇人“哦”了一声儿,腾地站起身来,板着面孔对陈掌柜说:“锦儿年少无知也就罢了,怎的你们这些下人也不知劝阻,反倒跟着胡闹!若是每间铺子都这般做人情,我们贺兰家岂不成了大善人!”
陈掌柜战战兢兢地躬着身子,“夫人教训的是,日后再有……”
“哼!”妇人行至他面前冷冷瞧他,“再有?你这掌柜的差事我看也就不必再做了!”
陈掌柜尽管心里委屈的要命,也只得不停点头称是,待她走了,才砸着嘴儿叹:“你这小丫头!唉唉,瞧见了么,夫人方才发了脾气!”
宝珠脸色也有些难看,贺兰母亲方才说的那番话儿,明面上是斥责陈掌柜,话里话外,可不是在数落自个儿,给她难堪么。她万万没料到和颜悦色的贺兰母亲会是这般态度,心下也就了然了,她不过是瞧着自家爹娘是农民,心里瞧不起罢了。
这会儿也没心思跟陈掌柜搭话儿,将钱儿从怀里取出来,“掌柜的数数,若没旁的问题了便给我留个收条罢。”
陈掌柜瞧了她半晌,叹了一口气,才接过那钱儿,点了点数目,将收条打给她,瞧见她走远了,才唉声叹气地说:“我可还想多干几年咧,夫人一向最见不得哪个坏了规矩,偏偏这回,唉,少东家可害惨我喽!”
(有亲投了催更票,蝈蝈先把今个的发了,还有一章赶赶看能不能完成,尽量写好发出来。另:题目是贺母,其实是贺兰母,省略了一个兰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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