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羲和闷闷再咬了两口馒头喝了一口粥,道:“我紧张......”
流锦露出一个十分同情的表情,道:“都是过来人,我懂阿姊。不过依照青华帝君的性子,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说不定正在找阿姊你。我觉得他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锦云宫也不安全。”
羲和闻言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哼笑一声:“阿妹你不要将青华帝君想得太聪明圆滑,他这个人久居东极不出,又少在仙界里走动,许是连九重天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不会这么快找来的。”
“是嘛。”
流锦瞪大了眼睛,确定不是自己在回答羲和。然羲和无知无觉,道:“自然是,阿妹不必太忧心。等住两日差不多他摸清九重天的地形能够找到锦云宫在什么位置了,我们就去别的地方放松放松,唔去人界淘些话本貌似不错。”说罢再畅快地喝了一大口粥。
还未及咽下,流锦就用一种深刻同情的语气,道:“阿姊,可能你说的那些......不现实。”
羲和包着嘴看向流锦,眼神询问:“为什么?”
“因为他。”流锦手往羲和身后指了指,示意羲和转身过去看。
羲和掀起眼皮就转身看去,怎料身后两步开外青华正白衣身长玉立地站着,嘴角含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道:“原来你在这里。的确让我好找。我少在仙界里走动,连九重天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还迷了路。”
话一说完,羲和一口粥再也憋不住,喷了出来。
幸亏青华及时闪到一边,羲和才没能喷到他的身上。青华靠近了过来,还十分好心地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来给羲和擦拭嘴角。
羲和面瘫的望着青华弯身靠近的脸,若有若无的莲香袭来,他身后,天边的阳光普照锦云宫,将他雪白的身影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墨紫色的发丝越发幽紫。羲和双目有少许的恍然。
“听说你出门度假了。”青华语气很平和,没有起伏,替羲和擦拭了嘴角后才微微笑问。
羲和面瘫地点点头。
“那现在你吃饱了么?”
羲和再面瘫地点点头。
流锦看了那样的笑之后有点没底,连忙干干笑着招呼道:“青华帝君好早呀!吃早饭了没有,不如坐下来一起吃罢!”
青华转眼看流锦的时候,嘴角的笑立马就变了味道,道:“要说早,哪里有天后娘娘早。”早在他赶去荒海的时候,流锦就已经先一步带羲和离开了荒海,怎能不早。流锦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只好干笑两声算是承认。青华顺手牵起了羲和,与流锦道,“天后娘娘请慢用,我与羲和还有点事情没处理,这便先走一步。”
流锦看了看没回神的羲和,声音大了些,道:“急什么,再坐一会儿走不迟呀~~~”
(二)
青华没来得及回答“你是不急但我很急”,羲和就猛然回过神来,瞅了青华一眼,丢开青华的手,走到流锦身边坐下,道:“那就再坐一会儿,正好我又觉得有些饿了。”
于是青华不得不跟着坐了下来,一眼不眨地看着羲和。生怕她跑了,但人就在眼前她也跑不到哪里去,这样一想青华就显得分外大方,道:“九重天的伙食不错,你喜欢就多吃些。等回去以后,在东极也可以做这些样式的饭食。”
羲和梗了一梗,硬着头皮咽下去,问:“为什么一定是东极?”
此时此刻,流锦也晓得羲和与青华二人需要空间独处。毕竟她不是真的想羲和一直紧张害怕下去,遂胡乱找了个借口道:“唔,我突然觉得我吃得太多了有些撑,我去散散步,你们随便聊。聊完了再叫我。”说着不等羲和答应,她自己就走开了,赢得青华一个“识相”的眼神。
流锦走后,青华才起身坐到羲和的身边,羲和又起身想换个位置坐,却被青华忽然拉住手臂扯了回来,羲和险些没坐稳,整个人都靠在了青华的胸膛上,瞠着双目老脸一通火辣。
以前倒没有这样难为情,但现在不一样了,青华都当着大家的面那样说了也抬了那么多礼去了荒海了,她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况且这里是仙界,但凡是个仙家都有听说过他们的,一出门就有许多熟人,她实在有些和青华亲近不起来。
不是不想,是......太紧张了。
青华拉住羲和的手,下巴蹭着羲和的发,问:“今早我去荒海了,但是没有找到你。你在躲我?”
羲和还没回答,青华便又道:“昨日,昨日我没有娶梓穆,我让她走了。我当着大家的面和她撇清了关系,除了你以外我不会要别人的,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一口热血直冲羲和的心口,淤塞得紧紧的,全身都发烫,脑子里哄热一片,羲和道:“我已经听说了......还、还听说你去荒海的时候带了许多东西。”
“是聘礼。”青华道,“我要娶你。”
羲和身体绷了绷,半晌才道:“你......有没有觉得快了些?”
“快吗?”青华手握紧了羲和的腰,道,“你都喜欢我十几万年了,我觉得不早。反正迟早也是要娶的,还是要像眼下这样时时能够抱在怀里才能安心。莫不是,你反悔了不想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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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会不愿”,羲和口快一下说出了口,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但、但我没有很急......”
青华问:“你是因为觉得太急了而别扭?”
羲和挣了挣,挣脱青华的怀抱,紧着喉咙道:“也没有觉得太急......但是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事情,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况且......”
(三)
青华挑眉:“况且?”
羲和道:“况且我们在仙界都不曾谈过个把恋爱,眼下就要直奔成亲......我觉得太跳跃了。”
青华:“不妨,我们先成了亲再好好谈恋爱也一样。”
羲和拧眉:“不能先谈恋爱再成亲?爱情的程序理应是这样一步步来的,小说里都是这样循序渐进,才够有韵味。”见青华不置可否,羲和再一次嘴快道,“你想想,要是成了亲之后,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再来谈恋爱还有什么味道?”
“该做的事都做完了?”青华沉吟了下,似笑非笑地看着羲和,“这些也是小说里面写清楚了的?”说着顺手搂住羲和的腰一带,就将羲和带了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羲和一慌,将将一抬起眼帘就看见青华忽然欺身压了过来,迅速含住了羲和的双唇,轻柔地舔【蟹】舐吮【蟹】吸,羲和慌乱地往后躲,奈何身后是石桌的桌沿,她哪里能再退闪,手臂不得不撑着桌沿支撑住身体,吱唔道:“这里是锦云......别唔......”剩下的只言片语都被青华强势地堵了回去。
待到眼眸里溢出氤氲之气青华才舍得放开,低低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由着你来。现在你随我回荒海去,你答应了我的求亲之后我们可以先定亲,等你准备好要嫁了,我再娶。如何?”
羲和微微喘息着,脑子这个时候有些不好使,想来想去觉得青华的这个提议不错,虽然四海八荒那么多人都知道了,可眼下她被青华捉住想跑也跑不了,于是妥协道:“那先暂定这样罢。”
青华满意地笑笑,手中不放羲和,起身就打算抱着羲和回去。羲和大惊:“你这样是想作甚,让大家见到了多不好!快快放我下来,低调些!”
青华理所应当道:“你是我的人,我这样抱着你回去有什么不妥?”
“当然不妥了!”羲和道,“我们还没成亲,不能这样搂搂抱抱!让人看见了笑话!”
青华轻轻笑了两声,道:“之前还不是一样没成亲,搂搂抱抱的时候你怎的不说?”
羲和面瘫:“之前没有在仙界,没人知道我们。”
青华想了想,换个思路道:“你的意思是私底下,没人看见的时候,我可以这样搂你抱你?”
羲和尽量淡定下来,道:“这样,你先放下我,我突然记起我还有些行礼放在房里,我进去收拾一下然后和你一起回去。”
青华很谨慎,道:“什么东西,我和你一起进去收拾罢。”
羲和急了,胡乱道:“女子家用的东西,你进去收拾什么!快放下我,我自己进去收拾!你就在这里等我!”
羲和这般不稳重,说话也带着嗔意,着实是少见,青华自然是爱极,唇畔的笑意也不断地扩大,最后宠溺地放下羲和,道:“那你快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四)
羲和往前走了两步一回头,面露不舍又关怀的神色,道:“你不要走开,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好。”
青华点点头,笑意浅浅:“嗯。”
于是羲和这才放心地进去。
流锦散了个早步回来,原以为青华跟羲和谈好了,照青华的性格,哄好了羲和之后就会将她带回荒海,很容易就不告而别。只是流锦回到园子以后,没想到青华竟然还没走,且偌大的园子就他一人。
流锦陪上笑脸,过去问:“帝君好似在等什么人?阿姊呢?”
青华这回甚为和气,约摸是谈判得还不错,对流锦温和道:“她还在里面收拾,一会儿我便带她回去。多谢天后娘娘对羲和的款待。”
流锦摆手哆道:“帝君这是哪里话,我与阿姊是姐妹,何须言谢!都是我应该的!以后帝君也不要客气!”
“嗯”,青华笑了,笑得异常温柔,“照理说丞洺在东极与我为师徒,我理应也不当和天后娘娘客气。丞洺资质不凡,好生修行定然成果显著。”青华的话不锐利,但意思相当要命,也就是提醒流锦“你儿子还在我手上,目前看来他是很有前途的,你看你是继续帮着羲和躲我还是顾你儿子的前程你自己看着办罢!”
流锦怎会听不出青华话里的意思,心里直叹青华这个人太黑了,但面上还是要过得去,咬着牙干笑两声道:“帝君说得极是,丞洺往后还要靠帝君多多教导。至于阿姊,她能和帝君成就美好姻缘,我亦是开心不已。帝君此次将阿姊带回去以后就尽快将日子定下罢,我都快要等不及喝喜酒了。”
青华笑得很有风度:“天后娘娘是明白人。”
流锦指了指羲和进去的房间,继续干笑:“都是道上的人,自然能明白。帝君确定阿姊是进这里边收拾了吗?怎么要这么久?我记得阿姊来的时候没带多少行李,且寝房是在隔壁不是这一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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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华一听,脸就沉了下来。
流锦再继续干笑道:“帝君莫急,我先进去看看阿姊在收拾什么。”
于是流锦灰溜溜地进去了,一看哪里有羲和的影子,又哪里有可以收拾的行李,只有一扇大大敞开的孤零零的窗!流锦抽了抽嘴角,道了一句“阿姊你在我这儿玩失踪腹黑帝君不会跟我善罢甘休的啊......”,而后僵着头皮踱到门口,堆着笑看着面色不善的青华,道,“帝君......我想,可能,大概,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嗯?”
流锦小心试探着问:“要是你发现......阿姊她突然间不见了会怎么样?”
青华快步走进了房间,一眼就看见就那扇窗,不置可否地眯了眯眼睛。
(五)
流锦道:“对不起我们家窗没关好......”一对上青华凉飕飕的眼神时,立马保证道,“这回真不关我的事......”
一道凉风拂过,白影一闪,流锦眼前一花青华人就不见,白光径直从窗户飞了出去。
人界,天气晴好,风和日丽。
羲和从九重天跑出立马就随身撞进一座深山里,变作千万棵树当中的一棵,不多动也不多看多听,屏住呼吸。想青华一会儿发现她人不在以后,定会寻出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露出蛛丝马迹。
现在羲和的心里颇有些复杂,原本她也是不想跑的,遇事退缩不是她的作风。但对方是青华,是要向她求婚的青华,这让大家都知道,让她当着大家的面答应嫁给他,真的是......太难为情了!她没想到青华这个人会这么放得开,但起码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缓解这种冲击。
以爱情小说上讲的步骤来看,羲和觉得她和青华还没有到立马就要成亲的地步,恋爱还没谈,风花雪月还没有......
一阵祥瑞的风自九重天迎面扑来,羲和立马绷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形容与这万千树木没有什么分别,纵然是青华风风火火地从这片深山经过,没有怎么注意,定然是发现不了羲和隐匿其中。
于是,青华还当真自山前飞过,羲和亲眼看见他的白色身影在祥云上飞过,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但未免青华杀个回马枪,羲和迟迟都不敢轻易幻回原形。有风吹过,她便支配着自己的树叶跟其他树木一样轻轻沙沙摇动着。
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一会儿,就有几只稀里糊涂的鸟儿飞过来,大抵是想寻找满意的栖息处,竟在羲和头顶上盘旋。羲和抽了抽眼皮,伸手欲捏决将几只鸟儿驱赶开,只是仙光才一闪,羲和猛地就哆嗦了两下,连忙掐熄了仙法一动不动。
果真,青华真的杀了一个回马枪。这回他没有在山前一飞而过,竟然是在山头上停了下来,而后不急不缓地拂一拂衣袖,开始在林中散起步来。
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青华随便转了两圈之后,就好巧不巧地转到了羲和的树脚下,一双狭长幽寂的眼睛,从树根开始缓缓往上打量,那种神情就似在打量个人。一抬头看见几只盘旋的鸟儿,不由得浅浅笑道:“没想到鸟儿挺喜欢你,要成鸟窝了。”
羲和抖了抖面皮,打死不出声。任由几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鸟在她的树枝上面跳来跳去,弄得她有些发痒。羲和对羽毛有些过敏了,很想打喷嚏也都死死忍住。
(六)
这时,青华不明意味地笑了笑,垂眼看向地面,继续道:“蛇儿也挺喜欢。”
羲和也跟着垂眼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落叶上面,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条小蛇,正摇晃着脑袋似乎也要寻找一个栖息的地方,一仰起脑袋看见了有鸟儿在羲和的树枝上左跳跳复右跳跳,顿时也来了兴趣想凑个热闹,关键是运气好的话还能逮住鸟儿饱餐一顿,于是也往羲和的树干爬去。
羲和心里思忖,喂凤寤桦你不是真的要让这蛇爬我身上罢?!你这样怎么厚道?!快帮我阻止它,阻止它了我替我全家谢谢你......
但青华有意让羲和现回原形,怎么可能轻易帮羲和赶走这蛇儿。于是小蛇也不知天高地厚,开始顺着羲和的腿爬起了树干。
倒不是羲和怕蛇,但不论是谁让蛇儿爬一爬都会感到不舒服的。
这个时候,羲和不能没有意识到,很有可能青华是认出她来了,是想故意让她难堪逼迫她自己主动现形。
这样的话,她岂不是又逃跑失败?就真的要跟青华回去先订个亲,然后再四海八荒不明意味的暧昧的说笑之下再定个好日子?且莫说羲和仅仅是看见流锦那样的笑就已经浑身起毛了,还要看那么多人的眼神和笑?
不行不行,还没准备好,太发毛了......
于是,强大的决心和勇气支撑着羲和,她万万不可就这样投降了......
眼看着小蛇爬上了树干,将要爬到她的腰际了,羲和咬紧牙关撑住,不成功便成仁,仍旧一动不动很有大不了从此做一棵树的觉悟。
幸运的是,当小蛇还想往上爬的时候,青华慢慢收敛了笑,很认真地盯着羲和面色喃了一句:“莫非是我看错了。”随手挑开了那条小蛇,然后转身离开了。
直到青华双脚踏上了祥云,羲和确定他已经走出很远了,才总算完完全全地松懈了下来,一时间变回了原形疲乏地蹲在地上,头上还有两片绿叶子。先前的几只欢快的鸟儿见此变故,叽叽喳喳地吓得溜走了。小蛇儿继续摇头晃脑地爬去别的树干寻栖息处。
羲和歇了一会儿,随手摘下头顶的树叶,折了一支树枝衔在口中,理了理绛紫色的衣裙,潇潇洒洒地走出了深山。这深山的景色不错,当羲和站在山顶垂眼往下俯瞰时,葱葱郁郁的深绿十分养眼,这山上的空气也新鲜,羲和心情就跟着又美好了起来。
于是一路下山的时候,羲和都是吹着口哨哼着小曲的。不回头不知道,方才的那座山头上,青华也是站在她方才俯瞰的地方,同样俯瞰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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