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十九章

    （一）

    “应该……”羲和低着眼，无声地笑了起来，却又害怕自己说话时带着哽咽，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应该不会太迟罢。我还能够听得到。有那样的过去，我觉得很开心。”

    “那等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便带你回家，可好？”

    羲和安然应道：“好。”

    青华继续道：“那往后你不可净往危险的地方去。”

    羲和道：“你也不可撇下我独自一人往危险的地方去。”

    这时，小青竹咂吧着嘴，弱弱地道了一句：“这个兔子到底烤熟了没有啊，我分辨不出来，我可以不可以先尝一尝熟了没有呢？”

    羲和在青华怀里挣了一挣，干干道：“你快去看看。”

    青华这才舍得松开了羲和，一手接过小青竹小心烤着的兔肉，一手轻柔地拢着羲和耳际的发。羲和不躲不闪，就是垂着眼帘不敢去看青华。

    兔肉烤好了之后，青华似乎已经彻底接受了小青竹这个半路上冒出来的第三者，撕下一只大兔腿无言地递给了小青竹。小青竹很感激地接了过来，张口就啃。显然兔腿很烫，他有些被烫着了，仍旧狼吞虎咽的模样，甚为可爱。

    一边啃小青竹心里就一边播下了对青华这个天师莫大崇拜的种子。以往没少听过天师这类人，天师大都斩妖除鬼从不分妖鬼之中的善恶。使得妖鬼和天师形成了鲜明的对立，成为死敌。但是在小青竹的心里，头一回这么崇拜天师。他觉得青华是一个很厉害的天师，不仅厉害还很善恶分明，没有因为他是鬼妖就收了他。更不仅善恶分明，还很心胸宽广，肯收留鬼妖和他一起上路出门闯荡。小青竹以为，在这个世上，能与一只鬼妖同行的天师，估计就只有青华一个了。

    如此一番分析下来，先前觉得青华的半吊子、连符纸都不会画且又狭隘、说话不留情面等种种缺点，都被小青竹自动抹去了。只留下青华那光辉的形象在心中。

    等小青竹啃完了一只兔腿以后，青华又撕给他另一只兔腿。小青竹愈加感动，感叹道：“你真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天师！”

    青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更没有因为小青竹的话而流露出开心的神色来。倒是羲和，闻言眯着眼睛，嘴角的笑意泛浓了一些。

    羲和本也是要吃兔肉的，只是还没伸手去拿，青华便移开了，道：“很油，你就别拿了，我喂你。”说着两指便撕下烤得流油的兔肉送往羲和的嘴边，“张嘴。”

    羲和愣愣地张嘴，任由青华一点一点细致地喂着自己吃兔肉。等羲和吃饱了之后，青华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也罢了。小青竹十分讨好地送上一捧竹叶来给青华拭手所用，青华淡淡一挑眉，接受了，并以竹叶不急不缓地擦拭着手指上的油渍。小青竹为此感到十分的开心。一开心，嘴巴便快了一些，顺口就道：“天师啊，你收我做徒弟好不好呢？”

    （二）

    青华没有说话，小青竹就一直拿他那双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显得亮晶晶的眼睛巴巴地看着青华，越看越觉得帅。

    羲和似笑非笑道：“你让凤寤桦收你做徒弟，是想他教你什么本事？收鬼抓妖的？”

    青华看着羲和，很认真地引导道：“是寤桦。”

    羲和一对上青华的视线，心慌地别开眼去，干干咳了两声道：“名字而已，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有什么不一样的。”

    青华一本正经：“既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那你叫我寤桦又有什么关系。”

    羲和：“……”

    小青竹一直为羲和所提出的那个问题感到很茫然，他想拜青华为师完全是因为崇拜他，倒没有想过能从青华这里学到什么本事。不过羲和这一说，让青华教他收鬼抓妖，那怎么能行，他自己就是鬼妖，怎么能自己和自己对着干呢。但一时小青竹又没有想出究竟要学什么本事好，头脑灵光一闪就道：“我不是因为他是天师才要做他徒弟的，我是因为、因为他很男人很厉害！我希望能够从他那里学到本领，足以能够保护我自己，不受恶鬼猛鬼的欺负！”

    羲和看着小青竹蹲在地上，仰着小脑袋望向青华，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一头墨绿色的绒绒的头发，白白嫩嫩，是个颇为天真的鬼妖。羲和对着小青竹闲闲地吹了一声口哨，问青华：“怎样，你要收他做你的徒儿么？”

    哪想青华直接就拒绝道：“他不适合做我的徒儿。在这里我也不想收徒儿。”

    小青竹碰了壁，情绪有些受挫，皱起了小眉：“天师你不用再考虑一下么？”

    青华道：“我是考虑好了之后才不收的。”

    于是小青竹觉得很沮丧。这时羲和挑着眉，道：“虽说天师没有收鬼妖为徒弟这个惯例，但你可以例外。寤桦不收你，我可以收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羲和这样说，也是心血来潮。她总觉得，这小竹子的性格有些对她的胃口。小孩子，就是应当像他这般。只是她话里的又一番含义，青华和小青竹一时间都没有领悟到。

    羲和这样一提，小青竹就将目光放在了羲和的身上。蓦然想起羲和在街上疾跑时候的光景。羲和比他一个鬼妖跑的还要快，若是一般人是做不到那样的。说明羲和也有些厉害。如是一想，小青竹觉得就是不能做青华的徒弟，做羲和的徒弟也不错，羲和生得美，他看着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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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小青竹记性比较好，还没有忘记一件有关羲和的重要的事情，那即是前半夜羲和在街上跑的时候平白无故没有影子。而一般的人是应该有的。眼下羲和背靠着洞壁，正面着火堆，青华亦是如此。因光线是从正面照过来，影子被压进了背后的石壁上与身体完全重合，小青竹歪头歪脑看了半晌，羲和似故意与他作对一般，偏生不让他看见想看的，遂只得悻悻作罢，打算找个机会再继续看。然后他也准备回应羲和他愿意当羲和的徒弟这一茬儿。

    （三）

    然，话还没出口，青华忽然就改变了主意，与小青竹道：“她收你比较麻烦，还是我收罢。我会教你学本事免受别人的欺负，但你不必叫我师父。”

    小青竹由衷一喜，当即就跪地一拜：“知道了，师父！”

    青华：“......”收了小青竹做徒弟，他也只有默默地认了，总比羲和收一个男徒弟要好。

    事后，见天色还早，小青竹十分殷勤地摘下许多竹叶，在地面上细致地铺上一层，跪坐在地面上咧嘴笑眯着眼睛道：“天黑了，请师父与女房客歇息罢！我的叶子很暖和！”

    青华若有若无地抽了抽嘴角，道：“你自己睡罢，我就靠在这里。”

    羲和淡定地补充：“往后不要再叫我女房客，你叫我茹亦姐，唔，还是茹亦姑姑罢。”

    最终辛辛苦苦摘下来的竹叶铺床，还是被小青竹他自己给睡了。他睡得十分香甜，自己一个人在客栈的画框里住了那么多年，眼下终于有人陪着一起，他感到很温暖。

    青华与羲和道：“你也再睡一会儿罢。”羲和便阖上了双眼，靠着洞壁歇息。青华手臂绕过羲和的背后，拨了拨另一边肩，羲和整个人便朝他侧倒了过来，枕着他的胸膛。

    “怎么这样凉。”青华握住羲和的手时，她的手异常的凉，整个身体也异常的凉，不由得道了一句。羲和迷迷糊糊地听进耳朵里，感受着青华脱下外袍将自己裹了起来。捂了许久，青华都觉得捂不暖和。

    那是羲和的体质问题。青华知道，羲和总是这么凉。但他就是想多给她一些温暖，不让她感觉到寒冷。

    第二天天明之后，两人一竹睡得饱了，才慢吞吞地起身收拾了下，走出了山洞。马儿在洞口安静地立着，垂着头眯着眼，似乎还在补瞌睡。洞外的有几棵树挡住了视线，青绿的树叶繁茂，偶有一两丝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射进来，形成一个一个大小不一而明亮的光点。

    显然，小青竹有些不适应这样热烈的阳光，兀自缩进紫伞里边躲着，由羲和拿在手里。青华牵起了马，轻轻扯了一下缰绳，将马儿从昏昏欲睡当中扯了出来，马儿闷哼一声，活动了下四蹄，由青华牵着走过了树荫。

    树荫外面，风和日丽，不远处即是一条长长的马道。这马道已然不如进川州城时的那条平坦，而是稍显崎岖了一些，但也并不十分难走。四周的光景，亦没有平坦的树林，皆是近近远远层层叠叠的锦绣青山。总之，入目的景致，充满了盎然生气，十分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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