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日苏澈既然来了,自不会是特意来请青华与羲和去他府上用早饭,倘若说昨日他受了青华的言语窝囊气,今日他则是有备而来,努力端出一个更好的气度,就是硬撑也要撑下去。苏澈解释道:“实不相瞒,苏某来找兄台是有要事相求。苏某的叔叔,即是城中县令,这几日颇为不安宁。他说府上似一入夜便会有女子怨毒的哭声,那哭声一直会持续到三更夜,使得家叔一直噩梦连连,但府上除了他一人别人也都听不见那哭声,着实是恐怖。因此想走个近,来请兄台去看看,不知兄台可否给个薄面?”
羲和走至桌前,兀自添了一杯清水,喝了两口,出声道:“看来苏小哥费了些心思,连我们住哪家客店都能找得到。”
见羲和主动与他说话,苏澈笑脸绽开比桃花绚烂,以折扇衬了衬下巴,道:“这川州城总共才这么大点儿,如意姑娘与兄台又这么出群,并不难寻找。”
羲和端着水杯走到门边,问:“那苏小哥是想找他去县令府上捉东西么?这么个川州城就没有别的天师了?你也知道他只是个兼职天师,并非正式的。”
苏澈道:“我也不隐瞒二位,家叔近二十几年来一直受鬼怪侵扰,身体一直不好。天师没有少请过,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天师去府上做一次法。但管用的时间却是越来越短,请天师也越来越频繁,大多天师都说他家里并没有鬼怪。搬过许多次家,也都是一样的结果。家叔一生都在为城中百姓着想,兢兢业业勤俭清廉,可眼见着他身体却越来越弱,新近,家叔家里的符纸,几乎都失去了效果。那日听闻这位兄台会挂符纸,故而想来请他去试试。”
羲和看向青华,问:“你觉得呢,要去么?”听起来,似乎不是一件无聊的事情。
青华垂眼看着羲和,意外地了解羲和。遂道:“县令遭鬼怪侵扰二十几年,照理说百姓官都有天地正气所护,一般鬼怪近不得身。你的叔叔,并不是一个十足的父母官,做过亏心事。”看着苏澈愣了一愣,他继续道,“挂符纸可以,价格不便宜。”
苏澈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道:“价格二位尽可放心。那就这么定了,傍晚的时候苏某会差人过来接二位入府,待入夜时分就劳烦兄台累一趟。”
青华淡淡道:“挂个符纸而已,应该不算很累。”
于是苏澈放宽心走了,青华下楼端来早点,与羲和同桌而食。小青竹亦爬出纸伞上了桌,吃了一些。青华边为羲和盛粥边道:“一会儿我们去集市一趟。”
羲和侧头问:“去集市干什么,你有东西要买?”
(二)
青华面上无什么表情,道:“本来是没有的,但傍晚要挂符纸,总归是要去买一些符纸。我还没挂过符纸,没用过那东西,顺便买两支笔回来画一画符纸,恐我一个人会画不过来,你也帮我画一些。”说着就看了一眼小青竹,“还有你。”
“你没挂过符纸?”羲和逐渐开始面瘫,“你让我们帮你画符纸,我也没画过,不知道怎样画。”
青华道:“我也不知道怎样画,你且看心情罢,喜欢怎么画就怎么画。”
羲和:“......你该不是不会挂符纸罢?”
青华淡定地看着她:“我没告诉过你我不会么?兴许是忘记说了,现在告诉你也还不晚。”
......太晚了好吗......
这时小青竹抬起头来,弱弱地咕哝了一声:“你这个天师......这样不是坑人家么......人家还是县太爷......”青华睨他一眼,他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上午青华与羲和去集市买了一沓淡黄色的符纸,再买了三两支笔和一盒朱砂,若不是小青竹提醒要用朱砂,兴许青华就直接买黑墨了。
回来以后,满桌子都是符纸,青华与羲和还有小青竹一人拿一支朱砂笔,趴在桌面上涂画了起来。很不幸,在这方面,小青竹的经验比青华还要丰富一些;有关在符纸上到底画个什么图案,刚开始青华与羲和讨论了一下,没有讨论出个什么结果。小青竹自己端着笔想着以前他见过的符纸图案便在符纸上勾画了起来。
笔画虽然有些稚嫩,但总还是像那么个样子。
小青竹见青华与羲和都盯着自己画的符纸看,头一回自豪而有底气地挺起了胸膛,道:“符纸就是这样画的啊,大多数天师的字迹都十分潦草,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越潦草就越高深。”
青华与羲和得了要领,双双沉思了一下,然后再提笔。秉承着越潦草就越高深的宗旨,这于青华羲和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一通龙飞凤舞之后,没有哪个能看明白他们画的是什么,相较于小青竹画的稚嫩的符纸,简直就是得道天师才有的杰作。
青华与羲和将画好的符纸分别摊在小青竹眼前,问:“这样的可以么?”
小青竹目瞪口呆地点点头。
接下来就好画了,青华与羲和一人拿过一叠符纸,以手中之笔蘸上朱砂,在符纸上洋洋洒洒扫过,另一只手不断地将画好的抽出,速度十分快。不一会儿,地上都飘满了画好的符纸。小青竹默默地看了看他们画的符纸,再看了看自己的,真真有些天壤之别,就再也落不下笔。自己规规矩矩地放下朱砂笔,下了椅子蹲在地上默默地拾捡符纸并将它们理整齐。索性青华的符纸飘得一地都是,但羲和的都叠得整整齐齐,自己有收捡也便不用小青竹再帮她拾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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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等到画完了以后,小青竹将一沓厚厚的符纸放在桌上,羲和瞅了一眼,问青华道:“这些东西,有用么?”真的,在她的印象里,她一直以为青华是一位厉害的天师的,因此对青华仍旧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
结果小青竹替青华回答了:“你看我碰了这些符纸有没有事就知道这些符纸有没有用了。”
羲和面瘫,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破,一股颓然感油然而生。
傍晚的时候,苏澈果真差人来了客栈,将青华与羲和接走了。来的本是两顶轿子,回去的时候空着一顶。
原因无它,青华坚持与羲和同挤一顶轿子。
轿子里面不算太狭窄,青华与羲和一齐坐在里面也不算很拥挤。但就是轿子不是怎么平整,在里面颇有些颠簸,一颠簸难免会相互碰到。
羲和尽量控制着身体的平衡,一颠簸便努力着不往青华身上靠,这样还相当辛苦。但青华就不像她这样尽量控制了,一身白衣随意散落在座上,墨紫色的长发亦懒散铺垂着,一些在肩后一些在衣襟前,偶尔顺势就往羲和身上靠一下,神情看起来十分悠然。
如此,羲和就不仅仅是身体不平衡,连心里也不平衡了,道:“明明有两顶轿子,为什么你偏偏要坐这里,你去坐空着的那顶不好吗?”
青华懒懒地靠着轿壁,道:“我不去。”
羲和退一步,道:“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不愿意去,那我去另一顶,而你继续坐这一顶。”
青华瞠着眼皮,拿他那双幽寂狭长的眼认真地看着羲和,道:“不行。”
羲和看着他:“为什么不行?”
这个时候,还不等青华作答,忽然轿子又颠簸了一下,一个猝不及防羲和就没能把持得稳,竟向青华倒了过去。一股清幽的冷香盈鼻,羲和全身都僵硬了,僵硬地感受着青华伸出一只手臂来,自背后扶着她的肩。她想退离开来,怎料那只手臂用了些力扶着她,一对比羲和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乏力了许多。听闻青华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这样靠着我不是很好么,非要与我保持距离,那样多累。”
羲和挣了挣,没能挣得开,呼吸里有着他的气息,深深浅浅道:“凤寤桦,你是故意的。”
“我又没说我是无意的。”青华若有若无地漾开唇角,狭长的眸子里溢着微光,手扶住羲和的头,让羲和更加靠近自己,靠进自己的怀抱里,将头埋进青华的衣襟间。羲和没有再挣脱,就那样靠着,颠簸不再是颠簸,却也一直紧绷着身体。
青华顿了顿,开始闲闲地与羲和说话道:“等到了地方,你要紧紧跟在我身边,不可独自去哪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唔,要是有人上前来欲与你搭讪,女的你可以勉强应付几句,男的你便不要搭理。这也是为了他们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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