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梓穆在长乐界没有这样被人吼过，一出长乐界便被人吼了，她觉得很委屈。强忍着那样的委屈，梓穆也知道她这样做有愧于羲和，但是她不知道回头，只道：“对不起......”

    流锦不客气道：“你若是当真觉得对不起，那请你立刻救醒龙族君上，然后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对于流锦的发火，青华很淡定，没有要搭理并为梓穆说话的意思。云烬没有摸清楚状况，却也被流锦生气的样子给吓住了，缩在一角。他是甚少见到他阿娘发火的，他阿娘发起火来莫说他不敢惹，就连他阿爹也要妥协的。遂云烬闷了闷，好心劝眼前这位漂亮姐姐道：“你就听我阿娘的罢，莫要再挣扎了。”

    只可惜梓穆这个也是倔强得很，兀自抹了抹眼角，没有正面回答流锦的话，而是对着青华道：“那你愿意娶我吗？”

    青华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娶。你身边的那位，便是仙界九重天的天后娘娘，有她作证。现在，”抬起眼帘，不带情绪地看着梓穆，“可以救她了吗？”

    梓穆泪眼汪汪地看着青华，直到今日，面对着青华的无情，她还是没办法回头。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回头的。梓穆深吸一口气，道：“圣姑说，你必须昭告天下你即将娶我这件事，才算数。现在你就昭告天下，我马上就可以救回羲和姐。”

    青华紧紧抿着唇角，双手五指收紧拢在白衣广袖之内，紧得骨节青白，面上却还不动声色，竟一道空音决就唤了素墨来，吩咐素墨昭告仙界，他即将娶某座小仙山内修行的梓穆姑娘为东极的帝后。为此，还将所有喜谏在今日之内全部发出。

    当时素墨就劝止说不妥。因为能当东极帝后之人，起码必须是仙界里的上仙，而绝非是一座小仙山里修行的小仙。况且梓穆连一个小仙都不是，怎能服众。但看见羲和还沉睡着，青华又一再坚持，素墨最终才领命下去办这件事情。

    素墨办事效率一流，一刻功夫不到竟捧来了喜谏让青华过目，并同时将相同的喜谏派遣东极的所有弟子往四面八方的仙家们手里送去。

    青华连看都不看喜谏一眼，倒是流锦袖摆一扫自素墨手里顺来了喜谏，打开看了一遍，顿时脸色越加阴沉，一下将那喜谏给扔在了地上。

    流锦怒道：“青华帝君，今日本宫就只问你一句，你将本宫的阿姊究竟置于何种位置？你娶了她人，待到羲和阿姊醒来那一日该如何办？！”

    “该如何办”，青华整个人万分沉寂，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认真地看着羲和，“等她醒来了再说罢。暂时，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可她醒来，总比像现在这样睡着要好。”

    （二）

    流锦气急败坏道：“她醒来若是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你还不如不救她！”说着拉起云烬便夺门而出，也顾不得会不会吵到羲和，将门摔得极响。

    青华无谓地挑挑眉，从来不拿正眼看梓穆，道：“现在，你满意了吗？”

    梓穆缓缓走了过去，看着床上的羲和，双目淌泪道：“对不起羲和姐，请你原谅我的自私，但是我是真心很喜欢凤寤桦。等你醒来以后，我愿意你和我一起，陪在凤寤桦的身边。”说着她又对青华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没关系，还有一千年，我还可以活一千年，我有一千年的时间来让你喜欢上我。”

    “不管是一千年，一万年，万万年，我都不会喜欢你。你于我，什么都不是。”

    梓穆抬手抽出发间的一支发簪的时候，青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手便不可抑制地开始颤抖。她努力不让自己太难过，将那支发簪摊在手心里。

    发簪上有一只十分小巧的水晶球，不经意间便察觉不到那小巧的琉璃球里有紫芒一闪而过。

    梓穆念动着圣姑交给她的咒决，那只水晶球开始变大，大到梓穆需要用双手才能捧得住它。梓穆很聪明，将羲和的元气放在显眼但青华却最不会注意的地方，而圣姑给她的水晶球十分封闭，完全与外界隔离开来，使得青华无从察觉。

    当玉羡自荒海匆匆返回，半路上收到了东极发出的喜谏，隐忍着一身怒气冲到东极时，站在羲和的屋门前，看见青华坐在羲和的床前静静地凝视着羲和，而梓穆正将水晶球内羲和的元气引入羲和的体内。他终究还是没有失去理智当即就冲进去，手中的喜谏被他揉捏得发软发皱。

    但是玉羡知道原委，他只能生气，什么都不能说。

    梓穆初初自亡去的圣姑那里继承了灵力，是一名长乐界里的灵者。但她也是头一回使用这样的灵力，灵力本身的认知可以教会她怎么做，可做起来却十分生疏，生疏得有些慌乱。梓穆一刻都不敢松懈，准确无误地念咒语，额上的汗沾湿了额发，顺着脸颊流下。

    最后一缕绛紫的幽光也钻进羲和的眉心时，梓穆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看着羲和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并没有当即清醒，梓穆伸手擦拭着汗，有气无力道：“让羲和姐再睡一阵，就能醒……了罢……”说罢，身子一歪，瘫软地倒在了地上。

    等到荒海的两位龙族长老抵达东极时，玉羡正进了屋，将手里揉做一团的喜谏毫不客气地扔在了青华的身上。怪只怪玉羡跑得太快，龙族长老倒相当淡定，因为此次羲和的状况与十万年前的那一次相比起来，并不算太严重。起码他们在荒海，都还没有感应得到羲和有生命危险。只是长老也没想到，羲和会再度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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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玉羡以喜谏扔青华的时候，青华没有多大的反应，不动作也不说话，只浅浅捻了捻被子，替羲和掖上。

    玉羡面色较平时更为苍白，双目却是红红的，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悲凉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儿，痛楚对青华道：“君上醒来当如何，你要如何向她交代？你是怎么承诺的？等到出了长乐界你会向四海八荒说明，你会与君上结姻，那么现在呢，你要娶的竟然是别人？”

    青华默了半晌，才淡淡道：“那又关你什么事。”他起身，走到斜窗那里。窗柩上停留着一只小青鸟，他伸出手指去逗那小青鸟，小青鸟的喙便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青华的手指。斜窗外面，山谷里面的雾气早早散开，天气很晴好。

    他空音决叫了灼姩上来将昏睡的的梓穆带走，落得满屋子的眼界清净。两位龙族长老进来，见青华背对着他们也就没必要打招呼，兀自去到羲和的床边，查看羲和的状况。

    不学无术的龙族女君上，不管去到哪里，都君上威风十足。恶习不少，架子时大时小，隔三差五要将龙族的长老们气一趟，偏生女君上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知悔改，没少让龙族长老悲叹，道是无颜面对老君上。

    但实际上，羲和也就是那么个样子。颓废着，无谓着。龙族在她的领导之下倒也相安无事，和谐安宁，在仙界的地位有增无减。有时候长老们实在恨铁不成钢，骂一骂训一训，羲和不听他们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两位龙族长老替羲和扶了脉，并平稳了羲和的龙气，但脸色双双都颇为严肃。其中一位对着青华的背影不客气道：“青华帝君，恐我二人要在东极多叨扰几日。倘若君上五日不醒，恐有大难。”

    青华浑身一震，转过身来。狭长的双目里一派死寂。

    龙族长老又叹道：“罢了，现在也说不准，等五日后再说。君上注定由此一劫，须得自己战胜自己。”

    后来，屋子里只剩下玉羡和青华的时候，青华仍还是背对着他站在斜窗那里。玉羡声音阴沉而坚定道：“此次，若是你再伤了君上的心，她就是人醒了心也再活不过来了。她不会再给你机会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

    青华沉默了良久，轻声道：“你跟了她许多年，你同我说一说，这许多年里她是怎么生活的罢。”

    玉羡垂着双目，带着深重的疼痛，看着羲和，道：“有心当无心，有情当无情。”

    青华道：“你再说得详细一些。”

    玉羡顿了顿，半晌才回忆道：“荒海的最深海底里，铺着一层幽蓝色的龙晶石，龙晶石上摆放着一口水晶棺，君上曾在那里昏睡了一万年。”

    青华的身体颤了颤，听闻玉羡继续道：“一万年后醒来，她长成大人，成为龙族君上，在荒海胡乱度日。荒海有学堂，夫子恨铁不成钢要求君上去学堂里学习，君上不以为意课业上从不花心思，倒在旁门左道上花了些功夫，被老一辈说是不思进取不学无术。别人觉得君上活得很自在，是一位纨绔的君上，实际上她没有喜怒没有悲欢没有爱好没有憎恶。君上不是没有看重的东西，只是轻易不能挂在嘴上露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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