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黄昏越暗，长街上燃起了一盏盏明亮的灯。街上许多族人都有在今日出来，有许许多多的活动可以参加。

    羲和一手举着面具，在梓穆的带领下往最热闹的地方攒动而去。另一只手，无知无觉地，被一旁的青华主动牵起，握紧在手掌心里。

    等羲和发觉的时候，微微仰着下巴侧过头去看他。见他神情浅淡，幽邃的眼底里倒映着灯火的流光，十分安静美好。稍稍一垂眼帘，看见羲和正透过面具在看自己，唇畔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道：“在看什么？”

    羲和将双眼移开，看着人潮流动，任由青华握着护着，带着心满意足的情绪笑道：“没有，我只是意外有一天，你也会变得这样。”

    青华问：“变得怎样。”

    羲和道：“对我，很温柔。明明以前你很冷淡。”

    “是么。”青华轻声道，“原来这样就叫很温柔。往后，有了我，你定然是不能再接受别人的温柔了。有了我，你不会再缺别人。”

    羲和笑着，手不自觉五指与青华的相扣。只是一直在前面的梓穆，突然跑了回来，并带着两袋子没有剥壳的栗子，递了一袋给青华，俏皮道：“我都听见你们的说话了，头一次听老师说甜言蜜语，还真的有些甜腻呢。这里给老师，给羲和姐剥栗子吃罢。”

    青华看了那栗子一眼，蓦地想起之前羲和曾在大街上吃过栗子，且是剥壳了的那种。他觉得羲和该是比较喜欢吃这一类的零食的，遂接了过来，松开了牵着羲和的手。

    羲和看着青华这个人，实在是觉得他在人前太冷淡太正经，抬手将方才留下的一支双栖枝送上青华的嘴巴边，青华意会过来，挑了挑眉，闲闲地衔住那支双栖枝，这才平添了两分纨绔的意味。然后青华素白的手悠闲地为羲和剥着栗子，将剥好的栗子亲手喂进羲和的嘴里。

    只是没有想到，青华那一松手，周围的人渐多，梓穆一个劲儿地拉着羲和往前走，竟一点一点地将青华与羲和挤散了。若是羲和与青华两个人都不愿意，又哪里能够轻易让他们挤散。

    梓穆这么做，并不是一点目的都没有。

    被拉着往前走的时候，羲和侧头看见青华才追上来。她眯着眼睛笑了笑，用口型告诉他：“你在河边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让她一直喜欢你，我也很不舒服。”

    长街尽头，人影才稀疏了起来。一路走下来，羲和没有看多少新奇的东西，倒是梓穆满满抱了一怀。梓穆选了一些有特色的东西递给羲和，道：“羲和姐为什么你都不选东西呢？等明后日你和老师要走了，也好带些东西做纪念呀。”

    （二）

    羲和挑挑眉，并没有接过来，道：“族长有心了。但路途上带着这许多东西，恐有不便。至于纪念，”羲和看了看远处一幢幢黑色的沙丘之影，“在此地生活了一年的光景，这些记忆，就算是最好的纪念了。”

    梓穆寻了一个清静的角落，将东西全部放下，吁了一口气整个人也跟着坐下休息，背靠着墙壁，仰头看着羲和道：“羲和姐你也过来休息罢。”

    羲和走了过去，蹲在梓穆身边，随手挑拣着满地的小玩意儿，随口道：“族长，我与寤桦走丢了。”

    梓穆手里拿着零食，顿了顿，沉寂道：“我知道啊。羲和姐，我是故意让你和老师走丢的。”

    羲和看了看夜色，嘴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道：“眼下四周无人，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梓穆歪着头看着羲和，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倏而发自内心地赞叹道：“羲和姐，你长得真好看。你说，老师他是不是只喜欢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人呢？而老师也长得好看，羲和姐是因为老师长得好看才喜欢老师的吗？”

    羲和不置可否，道：“他是否因为我的样貌而喜欢我，这我不知道你得去问他。而我是否因为他的样貌而喜欢他，我不否认他这一点令我对他的喜欢添了色，”羲和看着梓穆，问，“那你是这样吗？”

    梓穆一愣，有些尴尬地笑，不去看羲和的眼睛，道：“羲和姐......原来知道我喜欢老师了。”

    “这个一点都不难知道。”羲和缓缓坐下，亦是背靠着墙壁，随手撷来一枝细长的草茎，衔着口中，看着缓缓升起的明月道，“寤桦走到哪里都很遭女子的喜欢。他去学堂讲课的时候，你坐在最前面，只是看你的背影就知道了。”说着才看着梓穆暗暗红了的脸颊，“在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一点。”

    半晌，梓穆才带着些许的哭音，道：“是啊，我很早就喜欢老师了呀。他长得好看，性子却很冷，不愿意让人接近。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想接近。一直这样想着这样想着，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会发现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都摆脱不了。羲和姐，你会不会怪我啊？”

    羲和反问：“要我说怪，你就不会喜欢了么？”

    梓穆没有答话。

    羲和不带一丝客气，将梓穆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便又道：“你连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是什么样的身份平时都做什么样的事情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要轻而易举地喜欢他。喜欢他了，就一定要想着能得到他的回应是么，但他那样的性子，会给你回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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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穆红了眼圈儿，眼眶里浸着泪水。

    （三）

    羲和顿了顿，继续道：“伽瑛族很好，人也很好。族长很善良，是个聪慧的女孩子。我很感谢在当初我与寤桦陷入窘迫之境的时候族长愿意帮助我们。只是，族长何苦要将自己的情感盲目地寄托在一个不属于这伽瑛族不属于这长乐界的人。”

    梓穆不服，倔强道：“为什么羲和姐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羲和轻轻笑了两声，垂下眼睫道：“我以前也是不可以的，花了许久的时间才能可以。他这个人有些难将就，可不可以不是我说了算，是他说了算。你愿意爱他而不得，然后又要花一生的时间来将这个人从你的生命里抹除么，我觉得那样你会不划算。那样很辛苦。”

    梓穆不信，抹着眼角道：“羲和姐你少吓唬我，你一定是害怕我喜欢老师，你怕我跟你抢老师。”

    羲和勾着唇角，道：“信不信随你，如若你真是那样想的话无疑是在自寻烦恼。我会害怕你跟我抢寤桦？”说话间2魅然无边，“我怕到时候你会比现在哭得更难过。”

    羲和起身的时候，梓穆坚定道：“一定不会那样的！”

    最后羲和没有理会梓穆，兀自欲离去，梓穆在身后声音大了些又道：“羲和姐，我想和你们一起走！只要我呆在老师身边，就一定会有那样的机会的！”

    羲和背影顿了顿，稍稍侧头，也不再对梓穆笑，泛着冷意的眸子睨着她，淡淡道：“可是我会给你那样的机会么。”

    “明明你说……”梓穆哽咽着道，“你们家乡，是有一男多妻的……羲和姐，让我跟你们走好不好……我不要求很多，我只想、只想陪在老师身边……”

    “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度。”羲和没有再回头，最终消失在了梓穆的眼界里。

    穿过两条寂静的小道，隐隐看见了河。河边立着一白衣身影，手里捧着一油纸袋，正悠闲地剥栗子，地面上稀稀疏疏落着一些栗子壳。很难想象，一代帝君会独自一个人站在河边等人，边等着边为人剥着栗子。

    青华剥完了最后一只栗子，方才抬起头来，看着小道上的羲和，很平静道：“你让我等了很久。我打算剥完栗子还不见你回来，就去找你。”

    羲和缓缓走过来，轻柔笑道：“这么说来，我时辰把握得将将好。”

    青华将剥好的一袋栗子递到羲和的手上，羲和从油纸袋里拈了一只抛进了自己的嘴里，栗子很甜，甜得羲和眯起了眼。她再拈了一只送到青华的嘴边，道：“你剥的栗子很好吃，不信你试试。”

    青华便稍稍俯头，含住了那只栗子。两人在河边吹了一阵风，羲和才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和族长都说了些什么？”

    青华顿了顿，道：“那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羲和道：“她说她想跟你一起走，想陪在你身边，就像眼下我陪在你身边一样。总有一天，你也会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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