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羲和从容地自怀中掏出一方白帕，闲适地擦拭着剑身上面的血迹。青华广袖里的手握成拳头，隐忍着自己的怒意，道：“不愧是龙族君上，是我见过的鲜少绝情狠辣的女子。你自己走罢，不要逼我动手打你。”

    “多谢帝君夸奖。”羲和擦拭完了琅琊剑，随手将白帕扔在了地上。白帕上的那朵沉睡的紫莲亦染上了红色的血迹。她若无其事地吹了一声口哨，随之将琅琊扛在肩上，懒洋洋地走出了园子，唇畔的淡笑无懈可击，淡定道，“帝君可宽心，我既然离开了东极，就不会再打算回来。”

    月色正好。只是羲和脚踏出园子的那一刻，笑容不复。她收起了琅琊，觉得很疲惫，在妙严宫的婆罗林里随便捡了一株婆罗树，便窝在上面不声不响地睡了一夜。

    说不难过，其实很冠冕堂皇。

    但难过的时候，羲和习惯让自己一个人呆着，什么都不去想却什么都不用想也明了。思想是座可怕的牢，总能将人套得死死的。而这样坚不可摧的牢，不知道锁了羲和有多少年。

    就在这婆罗树林里一直待到玉羡来接她就好，羲和这样想着，整个人愈加犯懒，第二日白天连云烬找到了树林里她都没有吭声。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昨夜趁着夜色就离开东极，但那样会显得她没有底气，会让青华觉得她确实是做错了什么不敢承认才偷偷摸摸走的。让玉羡来接，总会有面子一些。

    等到第三日清晨，羲和在树上醒来，估算了下时辰，决定回去园子里一趟。虽说是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但有些话却不得不交代云烬。约摸交代好了云烬，玉羡就会到东极。

    羲和踩着晨光和朝露回到了园子，这个时候尚早，云烬该是还没有去他师父那里学习。然她进了园子之后，却发现云烬不在园子里。池塘里空落落地只剩下小青，似很害怕地躲在池塘一角，一看见羲和又迅速地迎了上来。

    羲和进了屋，眉头冷不防就蹙了起来。屋里也是没有云烬的影子，却一片凌乱。似有挣扎过的痕迹。羲和冷静地将整个园子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最终都没有找出个什么结果，心里不由得起了着急，将目光锁定在池塘里的小青。

    羲和将小青自池塘里捞起来，不由分说便开始往小青身上注入仙力。小青修为浅，还不能说人话，羲和便给它增进修为直到它能够说人话为止。

    小青说的第一句话就带着哽咽，泫然欲泣：“姑姑......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羲和凝着眉，眼神锐利得似乎要在小青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小青道：“是小师姐、小师姐来将丞洺抓走了......她说她在神仙崖等你，不让你告诉帝君......”

    （二）

    小青话一说完，紫光一现，羲和就已然跑出了园子，想也没想地径直朝神仙崖奔去......羲和很生怒，时至今日，灼姩还想用当年用过的手段。青华说她狠辣绝情，但羲和觉得自己还没有真正的狠辣绝情起来......

    早前羲和就知道，东极神仙崖的日出十分美。脚下是白色的云海，抬头第一缕金灿灿的阳光破云而出，给人一种朝气勃发却又千帆过尽、了悟世事之感。

    当羲和冲到神仙崖时，灼姩正与云烬一起坐在悬崖边上，双腿垂在外面，欣赏日出。灼姩的手捏住了云烬的后颈，使得云烬动也不敢动。云烬还小，仙元纯粹却还没有大气候，若是云烬自这里掉下去，就是跌入长乐界也承受不了这个过程里的元灵之气，必死无疑。

    羲和没有想到，灼姩竟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身后有了动静，灼姩便转过头来，看见了羲和，嘴角噙着一抹浅浅柔和的笑，眼尾的泪痣将她整张脸添了几分妖娆的风情。她与羲和道：“今日这晨间的光景甚好，丞洺姑姑终于来陪我们一起看日出了。”

    云烬被迫连头也不许回，只得万分焦急道：“姑、姑姑！今天的日出其实并不好看，你不应该来呀！你知道，小、小师姐她没有安好心的！”

    “不管她安的什么心我都应当来，否则当如何向你阿爹阿娘交代。”羲和如是安慰了云烬一句，并示意云烬别乱动，再径直问灼姩：“说罢，想干什么？”

    “听闻前两日丞洺姑姑将师父身边的红梅精杀了，好生厉害。”灼姩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结果惹师父生气了。”

    羲和明白灼姩的用意，顺着说下去：“于是我再呆在东极也是惹你师父不痛快惹你不痛快。今日若不是发现丞洺不见了，我交代好丞洺便会离开东极，不会再回来。”

    “我就是说，你杀了师父亲近的人，师父怎么可能会原谅你。现在你终于感觉到无趣了吗？”灼姩睨着羲和，笑语嫣然。眼下看着羲和不敢轻举妄动，她头一回心里感到莫大的快意。

    羲和周身肃杀之气顿显，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灼姩不急不忙：“上回想与丞洺姑姑你做一回交易，可惜没能达成买卖，这回不妨再与丞洺姑姑做一回交易，你说怎么样？”

    羲和径直问：“你说，什么交易。”

    灼姩捏紧了云烬的后颈，道：“掌掴之仇未报，禁闭之怨未解，但这些都可以暂且不论，只要你答应我永不再出现在东极、不再见到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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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羲和想也不想就道：“这有何难的，我答应你。”永不再见青华，对于她来说，着实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三）

    然灼姩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道：“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光嘴上说说而已？万一你此次离开了东极，他日再回来，岂非言而无信。因此我所说的永不再出现在东极不再见到我师父”，说着灼姩随手指了指脚下的深渊，笑得十分得意，“是指你从这里跳下去，然后我就相信你。”

    羲和闻言勾唇笑了笑，直勾勾地看着灼姩，道：“若是我不肯呢。”

    灼姩作势就将云烬往悬崖里推送了一分，云烬被吓得哆嗦，却忍着不向羲和求救。他了解他姑姑，只要有他姑姑在，一切都会没事的。因为在云烬的认知里，他姑姑和他阿爹一样厉害。

    灼姩道：“不然就是丞洺往这里跳下去。”

    “灼姩，你考虑过此举的后果吗？”羲和随手摘了一片身边生长至腰间的细长草叶，放在口中闲适地吹了两声，悠长的旋律久久在山间盘旋。灼姩并没有意识到羲和此举的含义，因为羲和时常会做吹口哨亦或是吹叶片的举动。羲和声音冷如寒冬里的雪，“只要你敢动丞洺，你就是万劫不复也难辞其咎。到时你师父也会跟着遭殃。”

    灼姩一脸执着的恨意：“你少在这里吓唬我！”

    羲和眯了眯眼，眼里风卷云残杀机汹涌，道：“你可知，丞洺是谁？”

    灼姩无惧无畏笑道：“丞洺是谁，从哪里来，有什么关系？很重要吗？”

    这时云烬忽然鼓起勇气道：“今日小师姐抓了我来挟持我姑姑，他日被我阿爹知道了，阿爹会让小师姐掉一层皮！”

    “你给我闭嘴！”说着灼姩竟毫不费力地拎起云烬，伸出手臂，将云烬挂在万丈深渊之上！云烬被吓得僵了，身子晃都不敢晃一下，口中却害怕地念念有词，灼姩没有细心听，听不清楚他在念什么。

    “不就是跳一次神仙崖吗！”羲和冷不防大声吼道，从来没有过的暴怒，“我警告你灼姩，你最好将丞洺给我收回来，他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了，不用我亲自动手，也会有人来将你捏成渣碎，连根骨头都不剩！记住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不然他日你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惩罚还以为是上天对你不公平。神仙崖是罢，当年我又不是没跳过。”

    “当年，当年你何时来的东极？”灼姩没有被羲和的话语威胁，也一下抓住了重点，显然不怎么明白羲和的话里有话。

    羲和见稳住了灼姩，露出了甚少在人前露出过的邪气非凡的笑，道：“当年，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当年之事么，我的灼姩小师妹？”

    灼姩愣了一愣，继而，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你……莫非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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