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江县郊的土路上,易书元挥着扇子走着,灰勉趴在肩头显得兴致勃勃。
“先生,咱们不去同阔南山神和松前辈道别吗?还有元江县城隍。”
“上次阴间一会已经算是道别,何须专程再去说一次呢?”
易书元是很随性的人,而且道别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不需要三番两次重复,尤其是在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交代的情况下。
君子之交淡如水,过分亲热反倒反倒让易书元觉得麻烦。
“这些先不去想,找娃娃要紧,而且,先生我终于可以舒舒坦坦当一个说书人咯,利起西南,缘在东北,走也——”
——
一段时日之后,元江县衙内。
又游玩了一圈的楚航回到了元江县,不先去找自己的舅舅,而是直奔县衙文库。
“易先生,易先生,我带个好玩的东西给你看看,易.”
楚航的脚步顿住了,文库的门关着并不稀奇,但他走到门前,却发现门上居然有一把锁。
怎么回事?
楚航抓住门锁瞧了瞧,趴到门前想要通过窗户纸看看里面,但却什么也看不到。
找舅舅!
楚航急匆匆跑向主簿的官署,一进门就“嘭”的一声,和吴明高撞了个满怀。
一个倒地,一个踉跄后退,各自发出哀嚎。
“哎呦”“啊”
“嘶”
吴明高和楚航一人揉着肩膀一人揉着头,前者一看是自己外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兔崽子,瞎跑个什么劲,这里是县衙!”
“舅舅.您没事吧?我这不是有急事嘛.”
楚航赶紧去搀扶吴明高,将他扶到座位上,吴明高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什么急事?”
楚航顿时开口道。
“舅舅,易先生呢?文库的锁是他放的吗?”
“原来你还不知道,易先生已经辞去了文吏之职,离开县衙了。”
“啊?”
楚航顿时目瞪口呆。
“走了?怎么突然就走了?他怎么能走呢?”
听着这货吴明高火气又上来了,甩开楚航的手道。
“怎么?不能走?伱想让易先生一辈子当这县衙小吏?你自己不学无术便罢了,易先生可是大才,不可能一直屈尊于此的!”
“不不不,舅舅,我不是这意思啊!”
楚航现在心里很不是滋味,解释的时候也哭丧着脸。
“易先生有没有提起我啊?”
“唉!”
吴明高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外甥呢,他站起来,从背后的书柜木盒中取出一份信件。
“确实提到你了,这是易先生留的辞呈,末端第二行提到你的,自己看吧。”
楚航立刻拿过信,那手忙脚乱的样子看得吴明高心惊胆颤。
这封信也相当于书法作品了,而且有留名就相当于有落款。
“兔崽子你小心着点,这信别给我弄坏咯!”
“是是是”
楚航动作尽量轻柔,取出信纸之后大致浏览了前面,都是一些对他来说没营养的,到最后两行的时候才有他的名字。
“望吴大人转告楚兄,就说他的事暂且不急,切勿担忧,易某有机会自然会造访的.”
楚航眉头紧锁,什么叫有机会造访?那没机会呢?
“易先生和你打什么哑谜呢?你的事是什么事?”
楚航放下信纸,随口编造道。
“就是,就是想向易先生请教学问,请教书法”
“这倒是还像点话,好了,被你给搅和忘了,我还要去林大人那边呢!”
吴明高再一次站起身来,看了楚航一眼,还是先把信收起来才离开了。
楚航站在室内干瞪眼,本以为至少也要到明年的,怎么突然就走了,不行,得去易先生家里找他!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楚航注定是找不到易书元的了。
——
八月二十四,寒露,清晨天雾蒙蒙.
一条清澈的小河沟边上,易书元挽起袖子走到浅滩边,蹲下去双手捧起一汪清水。
随后易书元将这清水拍在脸上搓洗,一缕缕水流一粒粒水珠环绕在他的双手之间,并未立刻飞溅出去。
“哗啦啦哗啦啦啦”
等到易书元洗够了,双手一撤,浑浊了一些的水全都随着他的手撒了出去。
在易书元的脚下,还有一只灰白相间的小貂也做着差不多的事,用河水清洁着自己,四肢爪子也全都清洗了一遍。
“先生,过了这一片应该就到秀州了吧?”
易书元站起身来,河沟对面,朦胧的雾气之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村落,或者说是一个村寨。
“我们应该已经在秀州境内了,只是这一片较为荒凉,一直见不着城镇罢了。”
“飞过去不就很快了嘛?”
易书元看了看灰勉。
“你这家伙,我们顺着那一份缘法牵连找娃娃,不是急着赶路,飞来飞去快是快了,天晓得是不是一下子就过了头!”
“走吧,前面找人家买点吃的。”
“还要买做菜的佐料!”
灰勉说着就扯着易书元的衣衫,几下蹦到了他的肩头。
小河有深有浅,易书元这会的位置有很多大块的鹅卵石,河水清澈见底,他踩着石头就能轻松过河。
雾气始终未消散,不过对于易书元来说并不影响方向感。
走着走着,脚下原本有些荒芜的地方,明显有了踩出来土路的之感,还能踩到一些车轴印。
土路的一边,易书元忽然发现了一间小房子,真就是那种只有半人高的小房子。
这是一种小庙,一般是建给土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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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比不上那种富丽堂皇的大庙,但至少让地祇有地方安身,有塑身能享受香火供奉。
只是当易书元几分好奇心走到庙前,想要看看这泥塑的水平如何的时候,却猛然发现那小庙之中的泥塑,竟然被削去了脑袋!
“嘶”
易书元肩头的灰勉倒吸一口凉气,身上的毛都炸开了,它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安。
“先,先生,土地公的头,头不见了”
“兴许本就是没有神祇的空庙吧?”
易书元也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这可不是上辈子的地方,人们对神祇的敬畏可是很强的,谁敢随便把泥塑的头弄掉?
“确实也没多少香火气息.”
易书元这么说着,但没多少不等于没有,他走近小庙几步,蹲下来细细端详泥塑。
“先生,我觉得瘆得慌,咱们还是快走吧”
灰勉扯了扯易书元的鬓发,不太想要在这里停留。
“唉,你是个妖怪啊,你怕什么?”
“可是.”
被灰勉这么一搞,易书元紧张感都没有了,但代入感也少了。
不过易书元明白自身通感之能极强,略一犹豫之后,左手扯起右手的衣袖,将右臂伸向庙内。
“勿怪啊,勿怪。”
这么喃喃两句,易书元的手指触碰到了泥塑断去的脖子,一种锋锐的感觉就像是触感一样被他触摸到了。
灵觉在恍惚中呈现一种朦胧的感知,易书元双目微闭只留余光,好似要从余光中看到什么。
“喵嗷——”
一种尖锐可怖的哮声在脑海中刹那间响起,惊得易书元身子微微一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这像是一声猫叫,但太过凄厉尖锐,也太过悚然,是一种第二声骤然到第四声的急促转变,此刻易书元的脑海中都余音阵阵。
根本不像是易书元印象中可爱猫咪能发出来的。
这种通感十分强烈,易书元收回手的时候,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已经暴起。
“妖物!而且凶恶至极!”
易书元搓了搓手臂,将袖子放下。
“这妖怪连土地公的头都敢砍了,先生,我们快走吧!”
灰勉怕极了,跟着易书元久了,一直随着易书元修炼,使得灰勉的灵觉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强。
灰勉虽然不能像易书元那样拥有直观的感受,更不可能听到那一声瘆人的嚎叫,但这种时候直觉却不差。
易书元皱起眉头看向远处的村寨。
“先去那边看看!”
好歹也是自诩修仙正道之人,易书元没办法坐视不理,至少也要摸清楚一点情况。
正如易书元所言,那边是一个村寨,整个村子都被围了起来。
沿着土路一直前进就到了村寨的正面,这里还垒起了石拱门,或许是因为太早了,两扇木质大门此刻还关着。
村寨中明显是有人烟的,至少在这易书元能感受到人火气。
这也让易书元微微松口气,他就怕到了跟前是个死村。
不过易书元站在门前也犯了难。
“你说我们直接跳进去会被当贼打吗?”
易书元玩笑了一句,不等灰勉回话,他便直接拍门。
“砰砰砰砰砰砰.”
“有人吗?可方便开门让在下进去——有人吗——”
“砰砰砰”
易书元敲门的动静还挺大的,很快就有脚步声走到了村口。
“咯吱吱吱吱”
大门被从内部缓缓打开,但只开了一条缝,并且有东西卡着门角,一个男子通过门缝瞅向门外。
易书元立刻很配合地走到他们视线能看清的范围。
“哥,看起来儒生?”“问问再说!”
里面两人的议论声全都被易书元听到了,他就等着对方问。
“你从哪来的?就你一个人?”
“是啊,从山那边过来的,顺路的车马搭了一程,自己走了一程,见这边有村寨,就想来买口饭吃!”
山那边?
两句话的工夫,门内已经不止两人了,另外又聚集过来七八个汉子,有的手上还拿着棍棒铁耙等物。
“山那边都是瘴气,你怎么过来的啊?不知道这里闹响马啊?”
瘴气?
易书元几乎是立刻回答。
“不知道啊,我跟着一队车马来的,到了这块不顺路了,他们就不载我了,我从外乡过来,也不知道这里有响马啊”
村寨的围墙上一处,有人爬上来看了看,确实只有易书元一人。
随后里面明显是在商量着什么,没过多久,村寨的门就缓缓打开了。
门内此刻将近十个汉子,看到了门外只身一人站着的易书元。
易书元一见这阵仗,被“吓”得身子一抖往后缩了好几步,脸上呈现出惊慌之色。
“哎哎哎,我只是个路过的,既无钱财也无货物,有话好说”
一见到门外的人被吓到了,门内的人反倒心态轻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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