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嘉嬿先去了趟韦氏那,赶到福熙堂时,老夫人还在里间临窗的矮榻上歪着。
姚嬷嬷坐在下首处的矮凳上,刚把这一路的事情汇报完,见有人进来,适时住了嘴。
“嬿丫头来了。”
老夫人口气和蔼,待尉嘉嬿行罢礼,招了招手,让她到身边坐。
尉嘉嬿观老夫人神情不见异样,不知是姚嬷嬷避重就轻了,还是……
她眼睛一转,也不多问,走到塌边侧身坐下,接过丫鬟手中的美人拳,替老夫人捶打双腿。
力道适中,不急不缓,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这丫头,最会伺候人。”
尉嘉嬿笑道:“老夫人要是不嫌弃,我天天过来伺候你。”
老夫人摇头:“太难为你了,还要顾着你姨母那头,她头疼病可好些了?”
提起这个,尉嘉嬿似有些无奈。
“没呢,换了好几个方子,也不见好,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就那么干熬着,人都瘦了一圈……今天妧妹妹来,姨母说她本该出面,只是实在起不来,病里也不宜见客,这才让我代为迎一下。刚刚已经将妧妹妹送去清晖园了,想来不多会儿就要来给老夫人你磕头了。”
“心里不痛快,她这病轻易好不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姨母最是疼你,你常去跟前陪着点,最要紧是多劝劝,钻牛角尖伤的是自己的身子。”
“欸。”尉嘉嬿迟疑了一下,道,“老夫人,要不还是将我的栖霞阁腾出来给妧妹妹住吧?清晖园实在偏远了些,离老夫人你这都要走上许久,更别说侯爷那边……我心里委实不安。”
“你好好住你的,有什么可不安的。那清晖园又不是个永久的住处,等她把府里的规矩都学全,能登得台面了,再换去别处不迟。总不能一来就纵着,成什么样?”
老夫人的语气淡淡的,但话里的意思……尉嘉嬿点头应下,笑容有些勉强。
室内静默了一会儿,老夫人问:“你觉得她如何?”
这个她,不用问也知指的是谁。
“之前旁人说我还不信,今日见了才知,和姨丈真是像了十足十,模样跟画出来的似得,我都看呆了眼,老夫人见了也一定欢喜。”
“不是问样貌,是问她品性如何?言行举止又如何?可有为难你?”
“这个……”
尉嘉嬿瞥了眼姚嬷嬷。
姚嬷嬷刚被老夫人赐了碗茶,正坐那垂眼喝着呢,对于这番谈话仿佛没听到。
尉嘉嬿不确定她有没有把之前的事说给老夫人听,但不管她说没说,自己也只有一种答法。
“刚刚见了一面,两下里还不了解,至于为难,就更谈不上了,不过妧妹妹直言快语,我很是喜欢。”
“直言快语?”老夫人哼了一声,“我看是伶牙俐齿吧。”
尉嘉嬿慌的摆手:“老夫人,我没有这个意思……”
“知道你是个好性儿的。行了,不提她,且陪我说会话……”老夫人看向姚嬷嬷,“难为你,一大把年纪这么来回奔波,先下去歇着吧,不然身子骨哪吃得消。”
“那老奴就先下去了。”
福熙堂外,一个大丫鬟正煞有介事的吩咐下面的人。
“待会儿人来了,就说老夫人正在歇觉,吩咐了不能打扰,先让在院子里等着……”
姚嬷嬷出来,正好听到,心知是老夫人的意思,也没有多说什么。
刚刚邢嬷嬷和她一块来的福熙堂,抢在前头就把季妧入府后的一言一行学给了老夫人听。
邢嬷嬷离开后,老夫人让她把此去关北所见所闻细细说来。
从最开始的拒绝,到最后的妥协——她照实说了。
老夫人又问了她对季妧的看法。
灵心慧齿,疏于规矩——她也照实说了。
当然,重点在于后四个字。
从到达宛丘开始,姚嬷嬷就试图教其规矩将其“掰正”,但季妧是能敷衍则敷衍,最后干脆在房门上贴了“姚嬷嬷禁止入内”的纸条,把她气的够呛。
之后她也算看明白了,季妧成日里与景家小姐待在一处嘀嘀咕咕的,哪里是学什么礼仪,更非看什么贤书。
姚嬷嬷哀其不争是一回事,但态度并不如最初那般否定。
在她看来,季妧纵然有种种不足,但和侯爷一样心存仁厚,光这一样就能盖过其他。
虽然表现的方式有时让人恨得牙痒痒,习惯了的话也就那么回事……
想到这,姚嬷嬷悚然而惊。
她竟然习惯了???
不过她如何想不要紧,在老夫人眼里,季妧这种“胆大包天”的性子是万万容不了的。
姚嬷嬷心里明镜似的,老夫人这是想把人晾上一晾。
只是这番苦心怕是白费了。
就季妧刚刚撵人那德行,能不能来都是一回事。就算来了,若不能立时见到人,只怕会扭头就走。
姚嬷嬷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操这个心了。
这段时间心力交瘁,她真得好好歇歇。
尉嘉嬿陪老夫人漫无边际的聊着,眼看聊无可聊了,院子里还是没有动静。
天色已暗,老夫人也有些乏了,支颐闭目道:“把人叫进来吧。”
帘外候着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走进来回话。
“回老夫人,小姐她……并不曾来过福熙堂。”
老夫人缓缓睁开了眼。
尉嘉嬿见气氛不好,赶忙打圆场。
“妧妹妹远道而来,想必是累了,又或者是迷了路也说不准,必不是有意的。”
老夫人哼笑:“倒是我这个老太婆想的不周了,也好,绿葵,你带人亲自去请。”
“是。”
回话的丫鬟领命而去,这一去直到天黑透了才回,而且身后并没有跟着旁人。
不等绿葵回话,尉嘉嬿惊讶的捂住了嘴。
“这是怎么了?满头满脸的汗,发髻都散了,鞋子也不见了……怎地如此狼狈?”
“大狗、狗追的……”
绿葵惊魂未定。
她带人到了清晖园,见只有一个小丫头蹲在院门口嗑瓜子,便表明了身份和来意。
小丫头却说季妧睡下了,谁都不见。好说歹说都没用,她理都不理,还堵着门口不给进。
两下里歪缠许久,最后绿葵急于交差,只能带着人强闯。
谁知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似狗非狗的庞然大物,伏低上身冲她们低呜不断,模样凶恶至极。
绿葵并几个丫鬟吓破了胆,一路跑的丢鞋弃袜,说出来实在是丢人。
“好,好。”
老夫人一连说了两个好,便不说话了。
只手里的佛珠串子被拨的噼里啪啦响,气怒自不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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