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咱们需要一份婚书,还需要处理下你的户籍问题……”
季妧话说的不太有底气。
本来嘛,流浪汉在自己的威逼利诱下才同意入赘,自己还跟他千保证万保证不会很麻烦,结果何止是麻烦,一不小心就得犯法啊。
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发也不行。
她只有厚着脸皮继续忽悠:“放心吧,咱们这乡旮旯,户籍这块本来就谈不上多严格。你又是流民,我告诉里正你记不得原籍原名了,重新想一个便是。”
季妧心知,即便她不这样说,流浪汉也不会把真正的名姓告诉她。
正好,她也不想知道。
这样将来关系结束,他离开北地,他们就是真正不相干的陌生人了。
“报给我一个名字。”
流浪汉果然没有提他真名的打算,但也没有报假名给季妧,只道随便。
季妧斜眼瞅着流浪汉,故意道:“那就叫随便?”
流浪汉脚步不停,手掌依旧托在她肘弯处,带着她向前。
“你取。”
季妧知道假名无需上心,但这也太不上心了点,不知道她是取名困难户吗?
“你让我取的啊!那咱入乡随俗,取个接地气的。铁柱、铁栓、富贵、狗娃,你喜欢哪一个?不说话?好吧我来替你选,就……”
流浪汉终于忍不住,停步蹙眉看着季妧。
季妧忍笑:“那要不然叫关山?嗯,这名虽然很一般,但叫起来挺好听的。”
流浪汉顿了顿,微点了一下头,问:“大关山?”
翻过拐子山,再过几片村镇,便是大关山山脉,整个关北的屏障,他的名字确实据此而来。
没比富贵狗娃精心多少,但胜在好记又有意义。
反正季妧是这么想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他怎么知道大关……哦对了,他是军.人,对这些疆界地形肯定再熟悉不过。
“那就叫关山了,再把你年龄报给我。”
“二十六。”
和季妧之前推测的差不离,但真正从他嘴里听到实际年龄,还是忍不住直摇头。
“这也太老了点……”
二十六其实不算大,她前世也和流浪汉差不多年龄。
关键她这个身体才十六。
一个二十六,一个十六,相差整十岁……
得亏着这桩婚事是假的。
流浪汉却忽然停步,侧身俯视着她,脸色不是太好看。
季妧秒懂。
“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老,你这个年龄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也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阶段。都怪我,怪我太年轻,三岁一代沟,五岁一鸿沟,咱俩之间隔了多少道沟你数数。”
要不是她心理年龄和流浪汉相近,两人连共同语言都没有。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怎么有就是了……
季妧表面上安慰流浪汉,实际心里笑开了花。
不比不知道,原来她是真的好年轻啊,头一次觉得重活一次占了大便宜。
正得意忘形,不小心瞥见流浪汉紧皱的眉头,赶忙收敛神色。
“那个,你放心,婚后我一定会给你充分的尊重,尊老爱幼是传统美……诶,你慢点……”
季妧话没说完呢,流浪汉撒开手,自己走了。
季妧站在原地笑的不行,笑够了,才装模作样喊着追了上去。
两人从拐子山上下来,一道去了土屋。
因着流浪汉近来也在抄书的缘故,土屋这里就有笔墨。
季妧提笔蘸墨,在户籍纸上写下:“关山,年贰拾陆岁,丁男,面毁,万德六年入赘附籍。”
停笔,拿给流……不对,现在该叫关山了。
拿给关山看,关山也不在意,瞄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回到孟里正那,孟里正检查后,指着空白的那半截,让她把宅基地的面积和她名下拥有的田地写上去即可。
宅基地好写,田地就比较麻烦了。
不光要写上土地的面积、性质,还要把东西南北的边界,以及跟谁家耕地接壤写清楚。
季妧只知道南山那三亩荒地接壤的一侧是史勇家,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她正要跑去问史勇,孟里正才想起来她那是荒地,暂时不用登记到鱼鳞册上,季妧也省了功夫。
孟里正再次核对了一番,终于没再挑什么,只让她在最末尾添了一行字。
“……具状如前。如后有人纠告,隐漏一口,求受违敕之罪。谨牒。”
意思就是说,她已经把家里的人口、土地全部如实上报,如有错漏,愿负律法刑责。
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还加按了手印。
老实说,签名和按手印时,季妧小心脏有些抖。
这要是万一被拆穿,那可就闹大发了……
户籍纸填写完毕,按照规矩,孟里正还要去细观一下这个刚附籍的流民,以确认其年龄、身貌是否和户籍纸上写的相符。
这一步叫团貌,之后还要再问问话,顺便交代些东西。
因为有了户口和土地后,就要开始缴税服役了,有些人为了逃避赋役,故意把年龄报小或者报老,甚至假报重病伤残,这些都靠里正勘察纠正。
若里正粗心走眼,把一些重要信息给漏了,日后一旦被查出来,头一个担责的就是他自己。
所以这一步向来是必不可少、慎之又慎的。
孟里正自问已经见过流浪汉了。
虽然那次只迈进去一只脚,就被吓了出来,实则并没瞧太清楚。
但“面毁”这一项是无疑的,年龄大概也差不多。
至于问话什么的……也没甚好问的,反正该说的季妧都替他说了,自己没必要再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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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大了,怕累。当然,主要是不经吓。
这个就不要提了,怪丢人的。
还是年轻人心态好啊,想想季妧,以后不但要和那个人朝夕相对,还同床共枕,孟里正就佩服的很。
既然他省去了团貌这步,那就等于是默认了人籍相符。
季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串钱递给孟里正。
这也是规定,若百姓因为自身缘由需要重编户册,用到的笔墨纸砚和人工费用,要由老百姓自己来掏。
按人头收费,每口人交三文钱,一户人家再总共交三文。
季妧家一共三口人,原用不着这些。
孟里正接过,有些迟疑:“十二文便可。”
季妧道:“平白无故劳你往县城跑一趟,过意不去,多的就请你吃茶了。”
孟里正未必就缺这几个钱,主要是季妧这么做让人心里舒坦,而且银钱数目少,也牵扯不到贿赂上去。
“明早我就去邺阳,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其实附籍这事说大不大,就是琐碎的很。
他要把全村的户籍纸都整理一遍,往县里送。
县里的吏员还要再统计登记一遍,这样编成的才是户籍。
户籍还要誊抄三份,往京城的户部送一份存档,州府留一份,县里再留一份。
这些全都完成,关山才算真正摆脱流民的身份。
就因为太过琐碎,三两年也碰不到几回,他都是能拖则拖,一直拖到下次清查人口也不是没可能。
但季妧这么有礼,倒让他不好拖延了。
而且季妧这个户籍问题牵扯到婚书,也确实拖不得。
季妧不知道这些流程,也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她多给的这点钱,并不是为了催促孟里正快些办户籍,而是为了可以不亲自去领婚书。
关山是个逃兵,衙门那种地方还是躲远点好。
“里正叔,还有件事要托付你,你既然要去县城,能不能帮我们把那个婚书顺便给……你也知道,后天就要办事了,实在来不及。”
孟里正摆了摆手:“交给我了,安安泰泰当你的新娘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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