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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 袈裟道冠背书箱灭圣盟主向北行
    “施主,你罪孽深重,何不同我一起皈依我主,礼赞我主,可得大自在。”

    被佛光度化的元巫尊,满脸祥和,尽显慈眉善目,好似身披袈裟的老僧。

    它盘坐于那座香火浓郁的金色浮屠当中,一字一句都饱含真挚。

    绝无半分虚伪,令人有种深信不疑的古怪感觉。

    庞钧双眼圆睁,好像大白天见鬼一样,脸上充斥着惊骇之色。

    原本硬挺的脖子,瞬间缩起来,仿若见到蛇蝎般畏惧。

    以他的见识和眼力,不难看出置身于金色浮屠里的那道身影,曾经也是享受香火供奉的一方神灵。

    而且本事不小,绝非淫祀野庙的寻常货色!

    这样的存在,如今都对纪九郎顶礼膜拜,虔诚无比。

    可见那袭大红蟒袍手里头,俨然掌握着不为人知的禁忌秘术!

    “你到底学成了什么邪法?让我皈依?自比神佛!你简直太狂妄了!

    纪九郎,身为东宫的钦差,施展这等外道伎俩,意图操纵于某这样的朝廷命官!

    不仅违背朝廷律法,更犯了圣人的忌讳,你……取死有道!”

    庞钧色厉内荏,大声吼道。

    倘若真被纪渊度化,皈依于他的座下。

    后半辈子受其驱使,为奴为仆,那简直比身死还可怕。

    “庞总兵,莫要惊慌。”

    纪渊嘴角含笑,说话慢条斯理,显得很是儒雅随和。

    “本官奉东宫之命,得太子许可,可以便宜行事。

    辽东这地方,以前‘王法’这两个字,乃是尔等说了算。

    现在嘛,轮到我来定了。

    再者,这掖庭野神心慕朝廷,愿受教化。

    本官给他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又违反哪条律例?

    至于皈依一事。

    本官行事赏罚分明,为人重情重义,且好善乐施,人称‘辽东及时雨’。

    无论绿林好汉,亦或者野庙神灵,见我纳头就拜,主动跟随。

    也不奇怪。”

    庞钧脸色惨白,听到那番厚颜无耻的自夸,不由又气血上涌,涨得通红。

    他正想要破口大骂,却看到端坐于香火浮屠的元巫尊双目圆睁,宛若忿怒金刚,大喝道:

    “放肆!执迷不悟的孽障!

    我主慈悲,你却生毁谤之心!

    造犯口业!当受十八鞭刑!”

    话音未落,元巫尊扬手一甩。

    金色长鞭宛若狰狞蟒蛇,当空发出“噼啪”震响。

    从间隙钻入,狠狠抽在庞钧布满污血的肌体上!

    每一记都像烧红的烙铁,滚烫炙热,灼得皮肉焦黑!

    等到十八鞭落下,庞钧铁打似的身子骨也没撑住。

    好像去掉半条命,整个人变得奄奄一息,再也不敢乱说。

    “我主!此人已被佛法感化,领略到皈依我主座下之妙处。

    还请我主大慈大悲,降下恩德,叫他也有个赎罪的机会。”

    元巫尊面向那袭大红蟒袍,双手合十,恭敬说道。

    “奇士赐下的大道权柄,当真是厉害,仅凭‘香火’二字,就可潜移心神魂魄,默化所思所想。”

    纪渊眼皮轻轻跳动,以后遇到奇士序列且为佛门中人的“圣子同道”,多少也提防几分。

    免得不小心就着了道!

    他一念落下,抬起右手,拿住那座香火浮屠。

    金色佛光普照虚空,寸寸侵染周遭,好似无边净土。

    众生愿力凝聚成道道光圈,从上方垂流,顷刻罩住桀骜不逊的辽东总兵。

    庞钧眼中浮现挣扎之色,宛若晨钟暮鼓接连不断,轰响于心海,惊起波涛骇浪。

    倘若换成全盛时期,催动气血真罡,尚且还能抵抗一二。

    可如今琵琶骨被勾刀打穿,强横悍勇的四重天境界,发挥不出几分。

    加上被抽十八记鞭子,打得三魂七魄动摇晃荡,更难阻止那座香火浮屠的梵音度化。

    约莫半柱香不到,庞钧那张凶狠的面皮逐渐变为宁静,口中不再咒骂。

    他眼前好像出现无数冤魂,干枯的白骨手臂向着自己抓来,宛若一片森寒的密林。

    被斩首的尸身、凌虐的老少、纵马拖死的游侠……

    “还我儿命!”

    “恶贼!”

    “畜生啊……”

    这位杀人盈野,为恶众多的辽东总兵,好像身陷血池泥潭。

    双脚不断地下沉,一条条冤魂缠上,将其拖拽下去。

    “某不惧……都是乱我心神的幻觉……”

    庞钧连连摇头,冷笑以对。

    可下一刻,他雄厚气血熬炼的坚固肌体,像是被万千野兽啃噬一样,生出清晰的疼意。

    宛若无边无际的寒潮汹涌,冻彻筋骨皮膜,让三魂七魄都有些发冷。

    其人如堕无间,永无止境。

    短短一息,好似被拉长百年。

    莫大的痛楚席卷全身各处,层层累加的煎熬与折磨,彻底摧垮庞钧的心神。

    紧接着,他听到晨钟暮鼓悠悠传荡,抬头看见高耸千万丈的巍峨灵山。

    上有一座恢弘庙宇,称雄于无量虚空的伟岸神灵居于其中。

    “这是……”

    庞钧睁大双眼,那道大佛一般的身影,竟然是纪九郎!

    香火浮屠的元巫尊陡然大喝,好似座下的金刚力士:

    “还不速速皈依!”

    庞钧如遭雷殛,面色变幻不定。

    最终那双被勾刀钉穿的手臂,缓缓地合拢归一,垂首道:

    “我愿皈依,礼赞我主,以赎业果报应!”

    此话一出,那座香火浮屠轻轻一震。

    佛光陡然膨胀两圈,凝成一朵殷红的莲花,倏然投入庞钧的印堂眉心。

    宛若大江大河的浓郁香火,随着这位辽东总兵的呼吸吐纳,钻入口鼻当中。

    原本满是血污伤痕的残破肉壳,忽地洁净如初。

    锁链自断,重枷松脱,被钉穿的琵琶骨亦是愈合。

    庞钧双掌合十,跪地拜倒:

    “多谢我主,赐我皈依,为我洗清罪孽。”

    纪渊眸光闪烁,右掌托住那座香火浮屠。

    感到吸纳而来的众生愿力,化为阵阵诵经祈祷的感化梵音。

    萦绕于庞钧印堂眉心的灾气、霉气、煞气,也确实被削去大半。

    奇士恩赐的大道权柄,并非肆无忌惮进行度化。

    而是通过香火、愿力动摇心神。

    倘若选择皈依,无量佛光削灭三灾九难,护其本身。

    “很符合奇士的风格,凡事以利诱之,罕有不上钩者。”

    纪渊颔首,眼中闪过明悟,这座香火浮屠与玄牝之门相似。

    都把好处摆在明面上,让人忍不住意动。

    因为一念之差,就要落入网中。

    降伏庞钧,使其皈依后。

    纪渊不再理会,转身看向吓得脸色煞白的董敬瑭。

    这头凶名在外的辽东恶虎两股战战,心中惊骇比庞钧更甚。

    因为端坐于香火浮屠的元巫尊,正是长驻于他心间的掖庭神灵。

    “纪九郎!纪大人,我服气了!

    我愿意背弃定扬侯府,转投北镇抚司,给你做牛做马!”

    董敬瑭若非被挂成干腊肉也似,即刻便要跪拜下去。

    也不怪他被吓破胆,委实这一幕太过惊骇。

    庞钧何许人也?

    杀人不眨眼,跋扈嚣张的边将武夫!

    执掌藩镇数府,敛财无数,又有凉国公府撑腰做靠山。

    只因副将搅扰他的酒兴,便把其绑在大树上,用鞭子活活抽杀。

    以及游侠儿冲撞出行的车队,当场就地擒拿,以烈马拖行百里而死。

    这样的凶横强人,只是与纪渊对视几眼,交谈几句。

    再受那香火浮屠的佛光照彻,便就放下屠刀,彻底皈依。

    如此扭曲本性,篡改真我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定扬侯郭铉可是你的义父,董敬瑭,你突然说要改换门户,投到北镇抚司门下,叫本官怎么信你?”

    纪渊也不急着催动香火浮屠,他早已用皇天道图映照过董敬瑭,晓得几分根底。

    这人不仅心神长驻掖庭神灵,体内还流淌着贺密一氏血脉。

    关外称王的穆如寒槊、以及定扬侯郭铉,都在其身上留有后手。

    倘若真用佛光度化,未必能够起到好效果。

    “敬瑭半生漂泊,未曾得遇过明主。

    而今一见纪大人,就感觉是天命所归。

    倘若纪大人不嫌弃,敬瑭愿意拜你为义兄!

    正所谓长兄如父,一切诸事唯纪大人你马首是瞻!”

    董敬瑭言辞恳切,好像句句发自内心。

    “辽东无人不知,你董敬瑭是定扬侯府看家护院的忠犬,投入我的麾下,岂不是被万众唾骂?”

    纪渊戏谑似的问道。

    “些许流言,哪里值得在意。

    相比起这些,敬瑭更想鞍前马后,服侍于大人左右。”

    董敬瑭昂首挺胸,俨然甘愿忍辱负重的大义凛然模样。

    “能屈能伸,倒是个人物。不过本官执掌下的北镇抚司,不收你这样专会对弱者逞凶,强者摇尾巴的狼犬。”

    纪渊摇头一笑,也未催动香火浮屠,将其度化。

    暂且留着,做个鱼饵。

    他随手打开关押庞钧的牢狱,而后踱步离开,扬长而去。

    那位辽东总兵垂首走出,双手合十于胸前,对着董敬瑭和善笑道:

    “施主,望你早日回头是岸,脱离苦海,皈依我主座下。”

    ……

    ……

    应天府,采石矶。

    大江东去浪淘尽!

    一晃眼甲子年!

    曾经为兵家必争之地的险峻处,已经成了观赏绮丽风光的游玩之所。

    三重飞檐的庆云楼,多有士子文人、豪客巨商汇聚于此。

    与好友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这里本就建得阔气,一层为厅、二层为楼、三层为阁。

    前后分作两院,底部用光洁平整的大青石垒砌。

    飞檐镶以金边,歇山屋面铺设黄色琉璃瓦。

    正午的日头一照,彩光闪闪,绚烂耀眼。

    登上三层阁顶,凭栏远眺,可以看到一座翠意浓郁的万竹坞,还有几座零星的茅草屋。

    被应天府的百姓唤作“江上草堂”,乃城中文坛宿老的雅致居处。

    “采石矶,定鼎景朝国运、白重器大势的决胜一战。”

    一位衣着麻袍,脸覆黄金面具的高大男子,旁若无人登上三层阁顶。

    把守楼梯口的几个伙计健仆,好像睁眼瞎一样视而不见,仍旧各自攀谈聊着趣事儿。

    “哪怕过去六十年,至今再来看,磅礴水运当中,也夹杂着冲散不去的殷红血色。

    可见那场大战的惨烈!”

    麻袍男子脸覆黄金面具,声音浑厚低沉,似有几分缅怀。

    于他身后,默默站着一位更加古怪的年轻人。

    身披佛门袈裟,头戴莲花道冠,背负一座竹条编制的大书箱。

    这等打扮,放在文华浓重,风气守旧的应天府。

    多半要被那些老儒生骂上一句“服妖”!

    可惜,庆云楼上下。

    不管是客人,亦或者小厮。

    都对其无动于衷,好像没看到。

    “古今多少英雄枭杰,皆不过岁月长河的一朵浪花。

    是非成败转头空,就像此时去看白重器,这位景朝圣人势头如日中天,横压天下。

    可倒回去六十年,采石矶之战前,也不过红巾义军一头领罢了,并未彰显几分真龙气象。

    反而是南方水路总瓢把子的陈洪基,坐拥百余战船,麾下虎狼众多!

    雄踞于应天府,得山川之利,纳江湖之势,简直固若金汤!

    结果最后的胜负,出乎意料……”

    穿袈裟、戴道冠的年轻人顿了一顿,并未再往下说。

    “白重器逐鹿玄洲,夺得社稷神器,一半归功于四神,一半归咎于天意。

    他未改名之前,因着在家中排第四,族里排第八,唤作‘白重八’。

    先天得了一份不大不小的气数。”

    麻袍男子按住栏杆,他的眸中倒映出一条磅礴水运汇聚形成的威严巨龙。

    配合应天府的青螺山麓,风水之流转,堪称雄壮伟阔,千古独秀。

    “敢问盟主,可有什么说法?”

    向来以博学自诩的年轻人拱手问道。

    “太古劫前,诸圣共聚于光阴长河之最上游,进行过一次不为仙神所知的议事。

    之后才有【昊天】离帝位,【世尊】出灵山,【道德】不显世,【浩然】堕玄德等等。

    据说,祂们打算以十劫之悠悠岁月,重演无灾无劫的鸿蒙原初。

    每一劫,总有些应运而生,亦是应劫而出的天道变数。

    此为一种‘天机’,玄之又玄,做不得准,却暗藏气运消涨的奥秘。

    白重器占了一个‘八’,极可能是八劫之末的某个变数。”

    麻袍男子转过身,望向披袈裟、戴道冠的年轻人,笑道:

    “这桩隐秘,你背着的那座百世经纶,应当也知晓。

    只需一千二百之数的阴寿,就可以换得解惑。”

    年轻人心头一凛,露出苦涩笑意道:

    “神宵恐怕遭受不住。”

    麻袍男子回到三层阁内,随意挑选一张方桌坐下,淡淡道:

    “就在此地,等着纳兰桀那个家伙过来吧。”

    唤作“江神宵”的年轻人眉头微皱,轻声问道:

    “天运子当真遭劫了?”

    被称为“盟主”的麻袍男子眉心跳动,深邃如虚空的双眸闪烁。

    半晌后,摇头道:

    “非生非死,又像死了又活。

    清宝天尊曾与我提过,天运子气运太盛,一旦遇到压胜于他的命中克星。

    绝对要倒半辈子的大霉。”

    ps:没忍住看了内战决赛,给读者老爷磕头认错,明天一定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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