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巧拍了拍温大年的臂膀:“大年,别冲动,你快去把这位兄台扶起来。”
说完,徐巧扯着温大年的衣袖往前走,温大年纹丝不动,脸上极不情愿,徐巧无奈,她只能朝着坐在地上的男子喊道:“这位兄台,你没事吧,没事起来走两步。”
男子冷哼一声:“不需要你在这里装好人,你们都是一伙的,看不起我这个小小的杂役。”
“你这话说的不对,”徐巧反驳,“人的底气是自己给的,切勿妄自菲薄,暗自神伤呀。”
“你惯会巧言诡辩,我才不会上你的当!”男子嗤笑,他声音扬高一个度,“请在座各位评评理,我只不过是比这位兄台早一步坐在位置上,他就对我施以暴力,口出恶言,天理何在?”
此话一出,在场看热闹的杂役纷纷站起来,指责徐巧,他们向男子走过去,将他围在中间。
因为有了众人的支持,男子面露得意,挑衅地看着徐巧:“公道自在人心,大伙都是看在眼里,是非黑白自有分辨,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狡辩!”
徐巧懒懒抬眼,一看就知道这群人是提前安排好来演戏的,这能显示出什么公道?价格公道?
温大年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气势汹汹地向男子走去,围在他身边人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大家都知道温大年一身蛮力,拳法了得,一拳打下去,人得躺在床上养半个月。
看热闹归看热闹,该配合也配合了,可不能因这事让自己受伤。于是接二连三有人离开,一会儿的功夫,男子身边空无一人。
男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暗骂他们是一群不靠谱的墙头草,他麻溜地站起来,假装恶狠狠地模样说:“今天的事情,我记住了,你给我等着!”
然后迅速离开,生怕温大年把他逮着。
温大年停住脚步:“算他跑得快,他多大的脸啊,敢妨碍俺吃饭!”
他转身对徐巧说:“走走走,俺们去吃饭,别管这只小老鼠。”
两人装好饭菜,寻了空座坐下,压根没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等到乔敦业和张玉清过来时,两人都没有向他们提起。
待到晚上,徐巧和温大年各自在自己的书桌前,挑灯夜读。
徐巧细心研究着曹夫子给的字帖,这里面的字体写得很工整,但上面的笔锋勾画凌冽有力,看来写这本字帖的人已经有意收敛了,但自身的书写习惯是没办法完全掩盖,这本字帖不太适宜初学者临摹。
徐巧又翻看一遍字体,对比自己的簪花小字,思及自己现在女扮男装来到书院,堂堂一个“男子汉”,假如一不留神写出一手簪花小字,那就解释不清楚了。
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本字帖的字体风格,刻进骨子里,往后都运用这个字体。
徐巧在这边死磕字体,温大年则在另一边无聊地翻了翻那些“知之乎”“不知乎”,头昏脑涨,压根不知道这上面是什么意思,更别提背下来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乔敦业的声音:“大年,快开门!”
徐巧和温大年看向房门,两人对视一眼:这么晚了,乔敦业过来做什么?
温大年站起来去开门,乔敦业神情慌张,呼吸急促,他快步进了房间,把门紧紧关上,扯着温大年坐在茶几旁:“大年,你今天是不是打人了?”
“没有啊,”温大年想都没想,立刻回答,“俺最近都在认真看书,哪有这闲工夫去打人。”
乔敦业听闻,心情稍稍平复:“那就好,那就好。”
他顿了顿:“刚刚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死了一名杂役,那杂役中午跟人起了冲突,晚上人就没了,现在大家都在猜他是被人报复,蓄意谋杀。”
“那杂役是在哪里跟人起冲突?”徐巧走过去,坐在他们旁边的凳子上问道。
“好像说是在膳厅,被两个旁读书童欺负,一个壮实,一个瘦一点,”乔敦业说着,眼睛在温大年和徐巧间打转,“我一听到壮实的旁读书童,立刻想到大年,所以过来问问。”
他神情疑惑地说:“你们今天中午看到这事了吗?”
“老乔,你一说起中午,俺就来气,”温大年拍桌子,“今天中午有人故意不让俺吃饭,专门追着俺抢位置,要不是俺机灵,把人吓跑,你中午就只能蹲着吃饭了。”
乔敦业脸色难看,他指着温大年问徐巧:“你跟我说说,大年中午是个什么情况?”
徐巧思索片刻,简练语言,三五句就把事情讲清楚了。
“你知道那杂役叫什么名字吗?”乔敦业问。
两人皆摇头,乔敦业抚额:“传言向来是三分真,七分假,你们再给我细细说一下,那杂役长什么样子,我好去打听打听。”
无关紧要的人,谁记得他长什么样子?温大年勉强说上一个句“很轻,拎着不重”,徐巧直接摇头“没留意”。
乔敦业看出这两人压根就没上心,只能叮嘱他们说道:“你们这些天就别去膳厅了,饭菜我给你们端来房间。”
温大年不解:“老乔,为啥俺不能去膳厅,明明是那人有问题,怎么俺还要避着?”
乔敦业拍了拍徐巧:“那你知道原因吗?”
“嗯,”徐巧点头,“劳烦你了,我会看好大年,不让他冲动。”
乔敦业心里略有安慰,温大年身边有徐巧看着,他也轻松一点,不用两头跑,尤其是温大年有些莽撞的性子,一不留神就闯祸。
既然事情已经了解完了,乔敦业就不在逗留,他朝二人拱手道别,提步离开,二人起身相送。
温大年关好门,迷迷瞪瞪走回自己的椅子上,他感到莫名其妙。中午那挑事的杂役,多大的脸啊,居然要自己避着他?
徐巧知道温大年一根筋,脑子里肯定就想着自己中午遇到的事,早就将乔敦业一进来就说的事情忘记了。
“大年,别想了,反正敦业这些天给我们送饭,这可是院里甲等学生才有的待遇,借这个机会,你不如多多利用时间,琢磨一下书里的学问。”徐巧建议道。
一听到要看书,温大年脑子隐隐作痛,他连忙摆手:“俺身体不好,俺要睡觉了。”
说完,他吹灭桌上的烛火,跑去床上躺着,眼睛一闭,一会就睡着了。
就这样结实的身形体魄,这样沾床就睡的入睡速度,温大年的理由不能让人信服,他完全就是不想看书。
不过,徐巧真的很羡慕温大年的好睡眠,可能是他思想纯粹,心事少,唯一的烦恼就是这一方书本万字文,所以才能闭眼就能入睡。
她微微摇了摇头,清空思绪,继续研究字帖,晚上靠着微弱的烛光,学习变成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她突然怀念起在家的时候,烛光交辉相映,恍如白昼。
明亮的烛光照在书页上,旁边还有伺候的丫鬟,捧上一碗温热的汤水给徐巧滋补身体。
对比如今的处境,徐巧叹气,靠书院这点烛光,迟早会熬坏眼睛,不如明早再继续吧。
她合上字帖,小心翼翼包上书皮,叠整齐后放进布袋里。灭了蜡烛,回床上睡觉。
夜深人静,书院一座废弃的宅子里,站着两个人。
一人身着灰色布衣,背着手,手上有一个蜈蚣般的疤痕,他怒斥道:“胡闹,一个新进的旁读书童能牵起什么风浪,值得你三番五次去试探?”
“你的脑子什么时候也开始拎不清了?”
“别把时间浪费了,你还有重要的任务要完成,我不留没有价值的人!”
另一个身着黑衣的人立即跪下,磕头说道:“属下知错,请先生原谅。”
灰衣男脸色不佳,他甩开袖子,大步离开:“别再让我失望。”
第二天早上,徐巧吃着乔敦业端来的早饭,听着他带来的好消息。
原来,昨夜所谓的杂役遇害,其实是两个人在谈论话本的故事,被旁人听到后,误传成是书院发生杂役遇害。
“老乔,你这饭不管够啊,俺吃着不过瘾!”温大年嘴里吃着肉包,含糊说道。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背上人命了。
乔敦业笑道:“好,我中午再给你多加几勺,让你吃个够!”
他又对徐巧说:“虽然这件事是误传,但是你和大年两个人不能掉以轻心,这段时间你们不要单独行动,切记!”
徐巧点头,她吃完早饭后,乔敦业和温大年陪同她去到丁等教室,叮嘱她,放学后要等他们过来,再一起离开。
徐巧拱手:“劳烦各位费心了。”
乔敦业拍拍徐巧肩膀:“进去吧,好好学习,有我们在,你也无须过多担心。”
三人相互拱手道别,温大年和乔敦业转身离去。
徐巧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从布袋取出字帖,周围人看见徐巧将字帖包上书皮,不由嗤笑。
他们嘲笑徐巧没见过世面,一本小小的字帖,破了脏了,再换一本即可,而徐巧居然会这么认真对待,要是以后这字帖丢了,岂不是要气疯了。
徐巧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她摊开字帖,继续研究,现在白天光线正好,徐巧很满意。
曹夫子走进教室,看见众人交头接耳,完全没有因他而有所收敛,他也不恼,独自在座位间走道上来回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