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周日,终于可以回市里。
他等待见到她那一刻已心急火燎,当面说清楚,抱着她,安抚她,也让她听听他的委屈。
所有误会都指望见面那一刻。
正在他这么计划着,手机响了。
小旗:“校长,乡里把电话打我这来了,他们还不认识你,联系到我,咱们学校摊上点事,扯来扯去好几个月了,乡里定在明天和咱校法人谈话”。
谁是法人?
他是!
乡里耳朵够快的,知道换校长了,马上谈事,这是摆谱让他拜见衙门。
不去?
周日有不去的借口吗?
tmd!
这就是身不由己!
我该怎么办?
与解释误会比,他更牵挂她的身体,没人给她做吃的,她自己怎么弄的?
急人的是她根本不接他电话,短信不知看不看,发出去石沉大海。
他知道她拗劲儿上来了,那是狠人啊!
坐立不安中,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助,他想起一个人,红梅妹妹,黄梅。
在她的三个姐妹中,只有黄梅理解他们,他只有黄梅可以托付。
他拨通了黄梅电话,只得实话实说,“你三姐身体正在恢复中,我实在回不去,拜托你看看她,和她聊聊天,我一有空,就回去”。
黄梅听懂了,答应了。
他暂时放下心,接着通过电话向小旗了解学校摊上的官司。
那边黄梅答应下来,因为那是自己姐姐,但她抽不出身,她的女儿太小,抱着孩子从沙塘子去市里太不方便。
黄梅又想起一人,二姐,二姐在市里方便。
而且,二姐口才好,能说会道,可以好好和三姐聊聊,开导她。
黄梅也很满意,觉得安排好了,也安心做事去了。
二姐听到消息就从单位赶来,还等明天?
她一口气跑上五楼,迫不及待地敲门。
里面没回应,再敲,大声地敲,听听,等等,门突然一开,二姐吓一跳。
因为门开的无声无息,她光脚来开门的,见到二姐没任何表情,转身往回走,回到卧室上了床,躺下来。
二姐一路跟进卧室,见她穿着单薄的睡衣侧身躺着,眼睛失神地注视着一处,半天不动,两个脚掌又黑又脏,她一直下地不穿拖鞋吗?
平时洁癖的她怎么这样?
二姐又气又心疼。
扯过毛毯给她盖好。
轻声问:“几天了?现在怎么样”?
这是来自于亲人的第一声问候,两串泪珠从她眼里扑簌簌落下来,横过鼻梁,吧嗒吧嗒落在枕上。
二姐鼻子一酸,“你傻不傻?怎么不告诉家里人啊?就在这里熬着?
在哪家医院手术的?术后护理得好吗”?
说到这里看看她的两个黑脚后跟,还用问?
不好!
二姐出去了,回来时拿块湿毛巾,抓过她一只脚使劲地擦。
擦完一只,换另一只。
“看看这个黑,你咋不穿鞋?在地上光脚溜溜”?
二姐进厨房了,翻看了一遍,有白米粥和煮鸡蛋,像是早饭。
有半锅汤,搅合一下有鸡肉块,这是鸡汤,剩了几天的样子。
打开冰箱,里面倒是满满当当,可是没做熟,她吃不到啊!
她挽起袖子给她煮面,热汤面,打个荷包蛋,放点蔬菜叶。
“面来喽”!
二姐端着热腾腾一碗面走进来。
“起来!吃饭,不吃饭哪能好”?
本以为她会甜嘴巴舌地吃,就厨房啥啥没有的样子,热汤面不好吗?
可是,她摇摇头,再摇摇头。
二姐端着面瞪了她一会儿,端厨房去了。
回到卧室门口停下来,她在想办法,想办法让她振作,这样不行啊!还有孩子呐!
这个怂样!
披头散发,面如白纸中带着蜡黄,像被什么压垮了似的。
什么压垮了她?
不就是男人吗?
没出息的样,看着来气。
二姐在她面前的床帮坐下来。
把她腿上的被子往上盖盖。
开始了聊天,也是做她思想工作。
“他去哪里了”?
“他告诉你他走了吗”?
“他走多久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会回来吗”?
“他扔下你跑了,他回来你们还继续吗”?
一连串问题像是法官提审,她回答的时候要在心里过一遍堂。
她要么摇头要么沉默。
二姐像是过了一道程序,进行下一步。
“当初我就不看好你们,我说了吧?你不听,怎么样?出现这个结局都在意料之中。
他开始就没做长久打算,长久打算不离婚吗?有孩子不要吗?走了不告诉你吗?
我承认,你们年少情怀美好,他也就是补偿没得到的美好,得到了怎样?
他拍拍屁股走人了,带着老婆孩子举家高升去了!
你还在这里悲伤,憔悴,他知道吗?挂念吗?你就是死了他也不知道啊!”
二姐越说越动怒,怒其不争,不给她下猛药她温吞吞的没完。
“他就是玩弄你的感情,他把你当调剂,你却把他当爱情,你不可悲吗?醒醒吧”!
“不是的!不是的”!
她微弱地反驳,只有这时脸红了。
“他明天就回来了”!
二姐鼻子气歪了,他明天回来我能来吗?
怎么就是不开窍!
二姐怒了。
“他打电话了,告诉黄梅,他明天不回来了。
回来干啥?孩子没了?看你病秧子?还不振作!急死人了,一会儿云飞放学了,给孩子做饭。
多大了?还为爱情要死要活?孩子知道愿因你不害臊吗?给不给孩子做个榜样?
就这么不抗打击吗?就算被打倒了,怎么?还总不爬起来了?你打算这样多久?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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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者痛仇者快,她老婆乐坏了。
你以为他心疼?心疼不回来”?
“不是的!不是的”!
她尖叫着说,用手捂住了耳朵,二姐这些话太难以接受。
不说透她不醒悟,为了说透,二姐费尽口舌。
换做语重心长,她给傻妹妹开窍。
“行,你相信他会回来,一周回来一次,一个月回来四回,然后又走了,回老婆孩子那里去。
红梅啊,你想没想过,他把你当成啥了?还用我说出难听的吗?你凭啥让他这么耍?
他算tmd老几?一个穷光蛋霸占着你,三妻四妾的?他佩吗?
即使要当不光彩的角色也不找他呀,找他图意啥呀”?
二姐掘开了思想教育之河,涛涛滚滚将她淹没,逼她承认真相,而真相把她推到奔溃边缘。
她又是一声尖叫,凄厉的尖叫,用尖叫抵抗那汹涌波涛,她在汹涌中挣扎着。
“不是的,不是的”!
反复念叨,底气虚弱,体力虚弱。
面对这执迷不悟的傻瓜,二姐也要奔溃,她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该说的我都说了,自己好好想想吧!
明天云飞在家,有事给我打电话”!
二姐起身走到门口,看了她一眼出去了。
厨房还有热面,也够母子俩晚饭,二姐拿起背包走了。
布莱克委托姐妹陪她聊聊天,不是这么聊啊!
屋里终于静了,她被闹腾得身心疲倦,昏沉沉睡着了。
她的睡只是换一种消沉,梦成碎片。
云飞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睡觉的?不知道。
云飞叫没叫她吃饭?不知道。
睡到半夜,她忽悠一下醒了。
夜好静啊!
静得心里发慌,她蹬掉了棉被,直挺挺地躺着,一点不冷,浑身燥热。
哗哗哗,耳边是什么声音?
由远而近,由细而强,最后像水龙头猛冲,哗哗哗……!
她恐惧地堵住了耳朵。
不安地翻身,从左到右,从右到左,要摆脱心魔。
可是不行,那声音无孔不入,钻进她的体内,抓挠着她的心。
她不敢闭眼睛,闭眼睛又看见了那个玻璃罐子,带着泡沫的血水从玻璃壁上流淌下来。
“啊……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像锐利的刀片割破如丝的静夜。
云飞惊醒了,以为是幻觉,尖叫又传来,从妈妈卧室。
他扑通跳下地,光着脚推开妈妈屋门,摸到壁灯,屋里骤然亮了,他的妈妈抱着膝盖坐着,头发快把她整个罩住了。
他爬到她身边,推推她,“妈妈你做噩梦了”?
妈妈不回答。
他拨开她散乱的头发,害怕了,她两眼直勾勾的。
他跪着将她抱在怀里,她很温顺,依偎着他。
他温柔地给她理头发,安慰着,“不怕的,妈妈,我也做噩梦,打开灯就不怕啦”!
他安抚她躺好,盖好被子。
看她安然地闭上眼睛,灯一关,蹑手蹑脚回去了。
她也觉得自己是做了个噩梦,说服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闭上眼睛专心睡觉。
只一会儿,她扑棱下又坐起来,那声音那玻璃罐子又要来,她挥手驱赶,却更清晰。
不能再惊动孩子了,她心里很清醒,就是控制不住。
她要逃到一个听不见看不着的地方去。
她抓起那件鼠灰色毛绒上衣随便一披,着急忙慌的抢在恐惧来临前来到房门口,随便趿拉上一双鞋,打开房门。
走廊里漆黑,平时这样吓得要死,这时却不害怕,因为心里的魔怔更可怕。
她走了出去,一层层下了楼。
刚出楼门,冷风吹透了她单薄的裤腿,睡裤腿飘着,她一步步茫然地往前走。
小区里昏暗不明,一个人没有,深秋的夜风寒凉彻骨,她的头发被吹得飘起来。
寒凉带走了她心头的燥热,感觉好多了。
空阔的天地稀释了她的苦闷,比在小屋里闷着强。
她没有目的,不知不觉走进了凉亭。
在长凳上坐了下去,捏紧上衣下摆,凉亭外有棵杏花树,在昏暗中静默地勾勒出树身的轮廓。
春天花开一树,灿烂如霞,花落时满地粉白。
她呆呆地凝视着光秃秃的树枝,好像又看见了满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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