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神的话语萦绕在脑海中,维罗妮卡的颅内瞬间沸腾干涸,她感觉到自己的头颅物理意义上的裂开,她只听到了一声巨响,随后天旋地转,视野凌空,随即在地面翻滚弹跳。
维罗妮卡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或者被称为尸体的物什,自己的头颅碎成数片挂在脖颈之上,仿佛花瓣一般绽放。原本被称作脸的那一片花瓣上两个漆黑的空洞格外引人注目。
维罗妮卡本以为自己被枭首了,但现在看来是爆炸的压力将眼珠炸飞了。来不及考虑为什么自己还能思考以及为什么还能保有视觉这种事情。就看到了让自己瞳孔放大的诡异一幕。
没有头颅的尸体正在动,是的,维罗妮卡看到自己尸体缓缓地单膝跪地,然后举起了双手。那个姿势,就像是正在求爱渴望接受的青年,或者正在等待大人拥抱的孩童一般。
片刻之后尸体就好像真的抱住了什么一般,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就在花朵的中央,原来被称为颅内的地方,幽幽地探出了几根花蕊,仿佛在风中一样招摇飘动。这分不清楚是血肉、脏肠还是红白之物构成的花蕊。
花蕊是如此诡异,每每飘动都会伸长一分,在生长一般。
这些花蕊之中,第一根初蕊是如此特殊,它是赤红而黝黑的,是甜蜜而血腥的,令人目不转睛却不敢直视,想必一定是心头血凝结而成,总感觉这初蕊扭动的频率仿佛心跳一般。
初蕊生长地极快,最后啪的一声断裂掉落,然而掉落的初蕊仍然在不住的扭动,竟然慢慢在地面蜿蜒爬行起来,形似蛇物。
最后初蕊爬到了尸体左手手腕处,首尾相衔而后静止不动,变成了一个手镯。在上面竟然开出了三朵黑色的蔷薇,那是堕落亵渎的恶魔之花。
与此同时少了初蕊的制约与压制,群魔乱舞,所有花蕊都前赴后继开始疯狂地扭动!生长!断裂!挣脱花朵!化为恐怖蛇物!疯狂地从花朵中涌出。
它们无穷无尽,淹没了目之所及,在被狂蛇之海淹没丧失视野之前,
维罗妮卡最后一个感受是,原来,蛇是花的蕊
心脏仿佛被捏爆,头颅剧烈地疼痛,维罗妮卡尖叫着醒来,再次睁开了眼睛,片刻的歇斯底里之后,她双手颤抖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脑袋,发现自己并没有开花。
难道刚才的一切是幻想或者谗妄吗。
维罗妮卡继续发疯般触摸自己的身体,仿佛触摸的地方越多,速度越快,就越能够说明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幻觉,但当她低头,心脏顿时骤停。
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不知何时有了一只手镯,鲜红的镯身如同血液一般,看上去又好像是跨越不畏海通过恐惧航线从遥远彼岸贸易而来名为血脑的石材。
镯子上面装饰着三朵黑色的蔷薇花,闪耀着金属的色泽。镯子牢牢的卡在左手手腕,根本无法取掉,或者说凭借人力根本无法佩戴上才对。
呵呵,原来不是幻觉。维罗妮卡眼角泪水轻飘飘地流了出来。是啊,刚才那切肤的感受又怎么会是幻觉,维罗妮卡抱膝坐在原地,头埋在双腿之间,沉默不语。
纵使再热爱冒险,性格外向而勇敢,经历这一番剧变,没有彻底疯狂已经是万幸。
维罗妮卡终于想起来剧变的开始都是源于失乐园之蛇方才的神谕。很显然,就像不能直视神祇一样,直接来自神祇的旨喻也能瞬间摧毁渺小的凡人。
想必古老的时代,人们一定是利用祭品,通过这血腥而原始的仪式,来聆听那伟大存在们的神谕。人类如此的渺小,就如同砂砾,神祇叹口气,就会被吹散,到处都是。
取得最后一件祭品,否则灾厄将会降临。
可是自己方才经历了这世间最可怕的灾厄,难道还有什么更可怕的吗?
维罗妮卡内心有些抗拒,“kanaousavi,祭坛。”嘶嘶吐信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畔,她明白自己必须要按照蛇神的指示行事,现在必须这样。起码要想办法回去。
此前她已发现,自己早已不在蛇神的卵泡中,亦或者失乐园的大厅内。
她正孤身一人坐在凄凉的墓地入口,周围墓碑阴森林立,头顶飞过寒鸦发出瘆人怪叫,周围漆黑一片,更远处闪烁着幽幽的成对绿光。
“kanaousavi,祭坛。”不快也不慢,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但好像湿滑冰冷的黏腻物什爬过脊背,留下了一条水迹,还吹来略微咸腥的风。
所幸面前也没有太多岔路,只有一条通往墓地深处的曲折小径,一眼看不到尽头。
“很好,起码不用找路,感谢蛇神照顾路痴的我。”维罗妮卡很高兴自己现在还有自嘲的心情。
维罗妮卡缓缓步入其中,周遭的风景让她止不住的害怕,一切确实过分萧索了,目之所及只剩下灰色,仿佛一切生命力都被吸食殆尽。当然,除了远处那分不清楚是萤火还是狼瞳的绿光。
继续前行,维罗妮卡楞在原地。
小径两旁依旧是破败的墓地,密密麻麻规则排布的墓碑,一样看不到尽头,但是此刻地面上却多了无数巨大的坑洞,等距间隔,两米见圆,漆黑一片。
维罗妮卡一再警告自己好奇害死猫,但是恐惧并没有让她止住步伐,她靠向最近的坑洞,向里面撇去。人类的骸骨,当然,这里是墓地。除此以外,还有巨大的怪物。
那是类似于巨大而异变的蚂蟥或者沙虫,目测和马匹差不多大小。恶心的奶油色,肥硕爆浆的身躯,成年男子脑袋大小的黄色口器,正在洞中用身前的小爪将人类一截人类骨骸的右臂抱在怀中。
右臂已经没有新鲜的血肉,只剩下漆白的骨,但是怪虫仍不肯撒手,规律地低头啃食着,白骨发出“咔嚓、咔嚓、咔嚓”的声响。
原来怪虫用人类的骸骨做口琴啊。维罗妮卡没心没肺的吐槽。
毫无疑问这是灾厄景象一部分,她也毫不怀疑自己也在怪虫的食谱之上,维罗妮卡强忍内心的恐惧,保持安静,浑身发颤,咬紧牙关,退回路上。
但是不小心,维罗妮卡踢翻了脚边的石块。
一瞬间,整齐划一咔嚓的声音停止了。此刻的寂静更加可怕,维罗妮卡吓得僵在原地,然后她看见,所有墓碑的坑洞中,都慢慢伸出了人类右臂的骸骨。
无数怪虫全部缓缓地立了起来,它们的口中整齐划一都叼着“口琴”,巨大口钳上渺小的复眼,紧盯着维罗妮卡,嘴中黏液混合着鲜红的血水滴落不止。
千钧一发,但此刻天空中突然传来了巨大嗡鸣声,辨不清方向,仿佛近在咫尺,好像无数苍蝇在耳旁飞舞,怪虫们不再关注维罗妮卡,全部兴奋地震颤起来,转移注意力,抬头向天空望去。
咔嚓,咔嚓,咔嚓
在怪虫们整齐划一的伴奏中,维罗妮卡好奇地向天空看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勇气呆立在原地,但头顶只有雾蒙蒙的一片,她看不到声源。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声音越来越激动,维罗妮卡也能感觉嗡鸣声愈发靠近。
突然头顶一个黑影袭来,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黑影结结实实落在了维罗妮卡的头上。
那是一泼血,带着热气,彻彻底底把维罗妮卡从头淋到脚。
紧接着,在左手一米的地方砸落了一个人类男性。男子身体着奥丽厄索城市卫队的盔甲,口吐鲜血,正面的盔甲被仿佛被巨力咬穿,开膛破肚,肠流血淌。
但很不幸,他还没有断气。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维罗妮卡,呜咽着发声。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任何话语,最近坑洞的巨虫就激射而去将他拖入了洞中。
这一切就发生在几个眨眼的时间里,就在维罗妮卡还没有反应过来,接着是第二个人从天而降,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瞬间就变成了一场人类的暴雨。
数以百计人类被从天空中丢下,他们有男有女,有的还算完整,但是大多数只能用残破的尸身来形容。有平民打扮,但是绝大多数身着盔甲,绘制有奥丽厄索城市的标志。
得到投喂的巨虫迫不及待拖着食物返回洞中,巨虫似乎没有致死的手段,这对于还有一口气的人来说是个不幸的消息,不少坑洞中传出了哀嚎声和惨叫声。
维罗妮卡看呆了,忽然瞳孔一惊,向前方跑去,她内心期待着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不不。
但是当她跑出了一百米后,再次呆立在原地。那是谢丽尔,自己的助手,或者说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姐妹。正跪坐在小径上。
她还穿着昨晚自己演出时的蓝色衣裙,独特的款式出自王都裁缝店的手笔,那是自己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谢丽尔浑身满是血迹和尘土,整个人呆滞无光,维罗妮卡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庆幸谢丽尔几乎完好无损,连忙上前准备搀扶她。
但是后者在看清楚维罗妮卡后,神情一征,而后是波涛汹涌的恨意,但最后重归了平静。唯独没有熟稔与亲切。
维罗妮卡这才清楚地看清楚谢丽尔怀里抱着的东西,那是罗比的半截尸身,腰部以下空空荡荡,身体仿佛被巨力扯开。
维罗妮卡鼻头一酸,就快要哭了出来。罗比,这如兄长般可靠的男人,陪伴了自己十年光阴的护卫,就这么惨死在自己眼前,她的情绪几乎要崩溃。
此刻只能坚强。心爱之人死在怀中的痛苦一定击溃了谢丽尔,现在维罗妮卡有责任带着她离开这个地狱。维罗妮卡强撑去扶丽尔,可是却被后者拒绝了甩开了她,谢丽尔眼神决绝,一言不发。
两人的动静惊扰了最近的巨虫,怪虫发现了新鲜血肉的存在,从洞中探出身体咬住谢丽尔的腿。维罗妮卡扑了上去,抓住谢丽尔的手,但是却不是角力的对手,只能看着谢丽尔被一点点拖入洞中。
“走吧,虽然我很难不恨你。”谢丽尔一点点掰开维罗妮卡的手,眼中竟有一丝解脱和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