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我们被威胁了?”妩媚的女声,腔调疲倦而慵懒。“蔚蓝金百合护符,看清楚了?”
失乐园最奢华的套房里,声音的主人专注地望着天空中明亮的满月,她的身影被月光拉长。
中年侍者低头回答“千真万确,莎娜女士。”
“考虑过其他处理手段么,只不过再多一尊雕像罢了,花园还放的下。”
“我们不确定对方是否留有后手,也不确定对方背景与能量,一旦贸然处置可能惹得弹反,我建议谨慎行事。”中年侍者站直了身体,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黑街的老鼠和园丁公会怎么说?”
“老鼠传信,对方身份成谜,但肯定绝不是奥丽厄索居民。园丁那边开出的价格是普通的1倍,理由是剪除扎手的刺或许并不困难,但是带毒的另说。”
“1倍的价格?呵呵。园丁是不是忘了当年是谁把他的肠子塞回肚子里”女声带着一丝愠怒。
“园丁让我给您转述‘敢于报价,意味着我已经做好了用性命报答莎娜女士的觉悟,金币只是为了善后’,他还说他不怕死,只怕寒了您的心。”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我还能说什么呢。转告那个呆子,不要总想着一次性把人情还完,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让他留着自己的命。”莎娜女士的声音缓和下来。
“执政官那边呢?”中年侍者听后一顿,然后摇了摇头。
莎娜女士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悠长、平稳而细微的呼了出来
“生意以和为贵,虽然我并不喜欢被人威胁。”半晌后莎娜女士幽幽吐出一句。“德比你全权处理吧,替失乐园去交个朋友,但对方也必须明白,友谊建立在平等和了解的基础上。下不为例。”
“明白。”中年侍者回应,他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最后又咽了下去,提及其他。
“暗潮汹涌,各方角力,维持表面平静是良策,我们最好岸上观。”
“岸上观?德比,我何尝不想。”女声扑哧一笑,七分自嘲,三分无奈。
“但很遗憾,我们身处舞台中央,或者说我们就是舞台本身。”
“对方早已不满足于单纯试探了,无形的触手正在渗进城市的方方面面,也许过不了多久,奥丽厄索就要彻底洗牌了,但我们还需要更多时间布置和准备。大幕正在拉开。”
女声再次恢复慵懒。“另外,你再去和养蜂人强调一下失乐园的底线吧。”
“殉道者之盾啊,真是讽刺,德比回头你也一并处理吧。我困了。”女声非常困倦打不起精神。
“是”侍者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恭敬地退出了房间。拉上房门而后交代左右近卫,德比先生转身消失在了楼梯之间。
最近的形势真是不容乐观啊,德比先生由衷感慨。这样看来,今晚算是平稳度过了。虽然有一些小插曲,但是最后莎娜夫人保持了相当的克制,今天对方很走运。不是每一位不速之客都会善终。
德比先生借着楼梯间的窗户看向失乐园的庭院,那里无声地矗立着数十个残缺的雕像,莎娜女士说的没错,花园确实还有位置
维罗妮卡眉毛止不住的抽搐,虽然在斗篷的遮掩下不会有其他人看到,但是她依然努力压下心头的惊骇。新任执政官居然是失乐园会员?!当听到艾莲透露的情报时,维罗妮卡简直要惊呼出来。
杰雷米亚·斯皮尔斯,久经沙场的功勋将军。长刀之夜中只身一人击退数十倍的刺客守卫幼王的托孤大臣。他才来奥丽厄索上任多久?
维罗妮卡,想了想这位号称铁面的将军,高大硬朗,满头白发,眉眼坚毅的面容,喜笑颜开地沉溺在莺莺燕燕之中,就觉得很幻灭她真的想象不来。
况且杰雷米亚执政官自从妻子二十年前去世后就立誓不再续弦。难以想象失乐园究竟使用何种手段将这位也拉下水。
“看来莎娜女士的魅力就连杰雷米亚大人也无法阻挡。这一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维罗妮卡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
“莎娜女士知道您的夸奖一定会非常欣喜。杰雷米亚大人莅临也是失乐园的荣幸。”
出乎意料,回答的人是德比先生。那略带磁性而优雅的声音一下惊醒了维罗妮卡松懈的精神。德比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身后,而自己半点也没有察觉。
“事实上,杰雷米亚大人是这里的会员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大人他行事光明正大,从不屑于遮掩身份,但他来到这里从未播撒任何赐福,也不会宽恕任何信徒的罪孽。”
“他来到失乐园,只有三件事:向众人宣布铁律,杀死不服从的人,然后径直地离开。”
“托杰雷米亚大人的福,上个月我们不得不多次更换地毯。那可是上好的长绒羊毛。”
德比先生的话中充满了对执政官大人的嘲弄与不屑,仿佛对方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杀人狂,丝毫不懂得礼节与风雅。
“你去了很久,德比。”维罗妮卡小心翼翼地确认到,语气刻意仿佛不满。
“是的,希望侍者艾莲对您服务的周到,不知道您还对她满意吗?”
“我更关心莎娜女士的态度,德比,我们进入正题吧。我的需求,莎娜女士怎么说。”听到维罗妮卡直来直往的话语,德比挥了挥手示意艾莲离去。后者鞠躬转身消失在阴影之中。
“今晚您的需求会得到满足,失乐园真诚地希望与您结交。但也希望您别让我们难做,这一切还请保密。”德比俯身在维罗妮卡耳边说道。
“这也是我的荣幸。为了我们的友谊。”维罗妮卡举起手中的酒杯。
维罗妮内心打量着面前喜笑不形于色的中年侍者,对方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迪乌夫王国贵族的气质,矜持,内敛,含蓄。不追求浮夸流于形式的礼节,但是举止得体,待人亲切。想必德比先生一定有着优渥的出身吧,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情况下,才使对方加入了失乐园。
最重要的协商既然已经达成,那么接下来就只剩确定目标的过程了。德比先生已经许诺今晚所有合理的需求都会得到满足,那么接下来自己只需要确定目标即可
献祭仪式终于开始了,维罗妮卡抓紧了自己的手心看向大厅的中央,伴随着如泣如诉的圣诗合唱,全场陷入了寂静,所有失乐园的会员都转向大厅开始屏息等待。
十七位身穿纯洁白纱的祭品赤脚步入大厅,伴随铁链叮当作响,她们的步伐轻盈而庄重,一步一顿,踩着韵律与节拍,烛光闪烁摇曳。烛火仿佛活了过来,伴随圣诗的合唱一呼一吸。
祭品们眼神空洞而呆滞,就好像傀儡一般,最终立在了大厅中央。维罗妮卡定睛一看,才发现大厅的中央的地板上刻印着失乐园的印记,缠绕亚当夏娃的原罪之蛇。
所有祭品以身为烛台,手捧烛火,站立在召唤阵的诸多节点,下一刻仿佛就要将那被封印的失乐园之蛇召唤而出。“nakanadu,entasedaer”祭品嘴中念诵不知名的古怪晦涩音节。
伴随着祭品的颂念,在场的失乐园会员纷纷地下头颅,右手抚心口,一同颂念着。
“您忠实的仆人,虔诚的祈祷。”看出维罗妮卡的不解,德比俯身在耳边翻译道。
“请您为迷途的羔羊播撒赐福,请您为信徒宽恕罪孽。”
“请允许吾等代行神恩,在远离地上神国的迷雾彼端。”
“吾等为星云光年之外的失乐园之蛇,口衔罪业之果,赤红为诱惑,以蛇躯绑架凡人两性之躯,于是凡世得以繁衍生息!”
“星空彼端的绮丽啊,欺瞒时空的光影啊,万物蠢动的夜幕啊,歌颂菲利斯女神。以无尘之火,梦幻之烟,仆人之躯,爱人之眼,口衔罪业的巨蛇啊,请您将目光偏斜此处片刻!”
“nakanadu,entasedaer!”颂念越说越快,部分会员已经出现了进入了一种狂热而癫狂的状态,部分会员相反他们出现了轻微谵妄,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口中重复的祈祷。
忽然,所有人的祈祷戛然而止,在祈祷的高潮,突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安静,切记。失乐园之蛇偏爱安静谦逊的仆人”德比先生提醒道。
“嘶嘶,嘶嘶,嘶嘶”维罗妮卡好像真的听到了一条巨蛇吐出信子。那声音无比真实,仿佛就在耳畔,同时也在远方,声音在空洞的空间来回折射。
“这不可能。”维罗妮卡不可置信,在她看来,失乐园最多是一个打着菲利斯女神名号,招摇撞骗的罪恶之徒,此前她从未听说菲利女神之有名为失乐园之蛇的下位神。
“装神弄鬼,欺世盗名。”前一秒她还在心里默默说道。
异变徒生,十七名祭品手中的蜡烛好像活了过来,膨胀扭曲,化作巨蟒在祭品身上爬行缠绕,从胸口到臂膀,而后是锁骨,脖颈,最终烛蛇高高昂起头颅盯着身下的祭品,随后很满意抬起头颅向祭品咬去。
在蛇口接触祭品的一瞬间,十七条巨蟒分解成一团团白色的烛烟,向大厅中央汇聚,当第十七团烛烟汇集之时,烛烟的爆散,霎时间笼罩了失乐园的大部分,所有的祭品和会员。
维罗妮卡感觉自己被纯白的墙壁所包围,她没有办法看清烛烟中发生了什么,两米之外皆不可见。明明不久之前德比先生就在身后半步的距离,但此刻却消失不见,维罗妮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就好像人间蒸发了。
“吱扭”“咔咔”“叮当”“刺啦”烟雾好似有东西在爬动,撞开了窗户,桌椅,烛台。维罗妮卡清楚地听到了桌椅倾覆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冲着自己不断靠近。
她想要逃离去不知方向,她想要呼救,但想起片刻之前德比的提醒,她强压住内心的恐惧,紧张的不敢出声,甚至连动作都不敢有。
维罗妮卡清楚地感觉到烟雾中有东西爬了过来,就好像是一条巨蟒。
声音停止了,但维罗妮卡感觉毛骨悚然,她感觉周围的空气不再流动,听到了细密鳞片刮擦的声音,从可视范围外四面八方传来,盘桓而上。
自己好像被巨蟒身躯缠绕的猎物,忽然她头顶的烛烟之中,亮起了两团巨大的明黄火焰,好像蛇眼的竖瞳,无语伦比的威压瞬间让维罗妮卡的身体坠入冰窖,动弹不得。
空气中泛起一丝腥臭的气息,混着丝丝香甜,费洛蒙的香醇,以及苹果的芬芳。
“kanaousavi维罗妮卡听到了一阵古老的音节。
明明没有德比先生的解释,她自行解读除了其中的意思“有趣的仆人。”
接着她感受到自己手中多了一样东西,维罗妮卡低头看去,那是一片足有自己的手掌之大的漆黑蛇鳞,其间闪烁着五彩斑斓光芒。看到蛇鳞的一瞬,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燥热难耐,口干目眩,自己的内脏仿佛活了过来,皮肤下无数蛇躯蠕动,自己的嘴中吐出了分叉的信子。
惊吓和不适感让维罗妮卡几近昏厥,摇头清醒片刻后,维罗妮卡再次定睛一看,蛇鳞又消失不见,自己的内脏服帖地呆在身体之中,皮肤下也没有什么蠕动的蛇躯,一切仿佛都是幻觉。
狂风忽起,烛烟收拢,聚在大厅中法阵中央。维罗妮卡再次重回失乐园大厅,环顾左右,他看到了身后半步的德比先生未曾挪动,面前癫狂的狂信徒们片刻不停歇斯底里的呼喊着,顺着他们狂热的目光,在火光倒影下,那白色巨卵中分明有一条巨蟒的身影。
“吾尊名。失乐园之蛇。”维罗妮卡脑海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