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活着就是胜利。”
“布拉德·亨特，享受你的人生吧。”
睡梦昏迷中，阿莱克赛的话语萦绕不去。这听上去并不像什么美好的祝福，反而更像是讥讽。队友相继牺牲重伤，但你全程没有发挥，苟到了任务结束，顺利迎来happyend。
只要承认弱小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被他人保护也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苟活也是活着，活着就是胜利，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
但是，真的可以这样么？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么？肖纯钧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继续活在静好的时光之中，这样就不用面对真实的世界。”
“总会有人面对恶魔面对危局，但是那个人不一定需要是你。”
“死于恶魔和死于洪水又有什么区别呢，人总会死去，无法避免。”
这次是埃德当初在放血魔树下对他的规劝。只要忘掉这一切，只要视作不可抗力，没有什么不能够坦然接受的。毕竟对于弱小者，愚昧无知和听天由命是天性，没有什么值得羞愧的。
但是，我已经知道了真相，这不一样，肖纯钧执拗地坚持区分二者。
重叠不绝的梦魇，支离破碎的回忆，鞭策灵魂的拷问。
不知经历了多久，肖纯钧最终睁开了眼睛。
重伤醒来的情节对肖纯钧并不陌生，异世界穿越以来已经是第三次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罕见地有些沉默和阴郁。
他的身体并无大碍，除了灵魂融合带来的嗜睡和昏沉，以及左肩肩头隐隐作痛，那里有一处血肉模糊的咬伤。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肖纯钧一定会吐槽狂犬病的二三事，吐槽自己三进宫云云，但此刻他的吐槽天赋无处施展。他嘴里呢喃起火发御姐的名字。
灵魂融合过程中，肖纯钧亲身经历了凯瑟琳的生平。知道自己被认定是命定真爱，知道对方此前的试探是真情表露，知道对方湮灭灵魂时的平静。知道了一切的一切。
凯瑟琳是一个为爱而活的人。她的诞生是一场悲剧，源自一场盲目而热烈的爱，其中充斥了谎言和欺骗，但这并不妨碍她对于爱情近乎偏执的追求。
空虚，所以需要被爱，孤独，所以渴望陪伴，冰冷，所以追寻温暖。继承了父亲的火发，被母亲诅咒牵连。但是凯瑟琳从未觉得痛苦，反而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幸福。
火发、诅咒，身边仅存双亲相关的事物，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就好像他们本人的陪伴。
更何况火发诅咒为自己指明了前进的方向。那是关于真爱的预言！
这个世界一定会有一个人，他身上散发杜松的芬芳，接触不会带来任何痛苦。父亲落跑失踪，母亲疯癫至死，但想必他们指定的命定真爱会带给自己家的温暖吧。
她一生都在期待那个人温暖的怀抱，事实上，最后时刻她也已如愿。
面对命定真爱，凯瑟琳堪称奋不顾身。接触仅仅两天就已彻底沦陷，就像她的母亲一样。纵使名为爱的天平倾倒失衡，也要欺骗自己，直至付出所有。
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而在这个故事里，肖纯钧就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他自问何德何能，就被认定为命定真爱，就接受了对方这不求回报的付出与爱。
谢谢你，凯瑟琳，不能更早认识你是我的损失，也是我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我只能期待，存在其他可能性的平行时空里的我能够回应你炽热的感情。
明明融合灵魂才躲过堕落者的降世的阴谋，明明承受巨大痛苦湮灭自我才护我意识完整。
但是对不起凯瑟琳，你的好意与决心，我恐怕要辜负了，一切皆因我而起，我还是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活在你们的牺牲之下而无动于衷。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视而不见引颈受戮。
肖纯钧低头看着小臂的狩痕，内心蒸腾起熊熊烈火。
毫不讲理的穿越、里叶斯飨宴的危局、成为无痕骑士的巧合、对决克洛耶斯使徒、甚至直面缝合因果的窃运者。毫无疑问这些都是诡谲命运的安排。
一次次肖纯钧都努力说服自己接受安排，努力适应，但命运一而再再而三将自己踩在脚下。
自己不是没有低眉顺眼换取仁慈。但是只得到了暴虐的回应，死亡或者更痛苦的死亡，是唯二的选项。更有甚者，还要连累身边之人。
一开始罗森领民，现在是凯瑟琳，在之后呢？谁是下一个受害者？
纯白灵魂虽然已经染上了星空的色彩，但是这并不保险，堕落者和邪教徒不会放弃尝试，找到自己只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只怕连累身边更多的无辜之人
避无可避！投身一博！肖纯钧心里默默下定决心，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已经受够了。
肖纯钧眉头紧蹙，他的眼神坚毅，里面是永恒燃烧的烈焰。
就在肖纯钧在病房中低头思忖之时，他注意到角落烛台中的白色蜡烛正在悄然分解。白烛分解为无数细小的蜡烛颗粒飘散，在烛台上方凝聚成一团烛烟。
这团纯白的烛烟，圣洁、缥缈、超脱，伴随着圣歌和圣钟之声，逐渐凝聚成型。
或许是为了沟通方便，纯白烛烟凝聚成人形，这显然有些困难，烛烟不时逸散，但同时更多的烛烟凝聚成团。不多时，人形相对稳定，一个圣洁的女性圣职人员的半身像出现在烛台之上。
身着教会常见款式的圣职人员服饰，看不出具体的来历与信仰。除了圣职人员佩戴的头巾，她还额外穿戴了圣纱遮掩面容。
清冽杀人的下颌线，再往下是修长白皙的脖颈，略显宽大的领口露出分明精致的美人骨。诱人浅尝的酒盏，里面是醉人的醇香。
但最让肖纯钧惊讶的是，此刻圣袍左右两袖空空如也，虽然并不影响她的圣洁与美丽，断臂维纳斯穿上圣袍依旧美得如此耀眼。
“诸神皆上位，里叶斯永存。”对方搞出来不小动静，特意穿戴了圣职人员服饰来展现善意，却又可以遮掩了面容与身份，肖纯钧很知趣并未追问身份。
“赞美里叶斯女神的丰收和牺牲。”烛像开口，古井无波，但声线成熟高贵。
“不知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见教？”肖纯钧切入主题。
“本次事件过后，共神会内部对你的处置出现了分歧。经过圣物检定，纯白灵魂确实已经你的灵魂融合，风险没有办法忽视的。温和派主张给你在地上神国安排一个共神会内部的永久职务。”
“一个永远安全幸福的居所，所有信徒梦寐以求的地上神国。您可以选择从事所感兴趣的任何工作。从此不再担心安全与温饱。但进入神国的只有您一个人，并且永远不得离开。”
“用肉身固定灵魂，然后再软禁我的肉身。”肖纯钧翻译，对方不置可否。
“激进派要求彻底掐灭风险，劝解你自我牺牲，然后借由特定的圣物和仪式湮灭你的灵魂与肉身或者将你放逐到穹顶之外，星空、虚无、死寂、永恒哪里都可以。”
“当然你将被追封为里叶斯圣徒，圣·布拉德亨特，你的牺牲将被虔信教徒赞美传颂。你的家人会得到妥善的安置，你的妹妹将预定成为下一任里叶斯圣女，你的血脉会永远受到共神会庇护。”
“我的血脉？”肖纯钧不解疑问道，虽然自视甚大，但是他至今未曾实践，何来血脉。
“无数纯洁虔信的女性都会愿意承接您的血脉，抚养您的子嗣。无论是教会的圣职人员，还是虔诚的世俗信徒。阿里斯教会也会乐于见到自己的圣职人员与您结合。”
“如果您同意，您甚至可以选择不止一位。共神会也会给您预留充足的时间，牺牲的仪式将在您接受提议2年后举行。”
“有价牺牲，是么。肮脏的交易。”阿里斯教会的圣职人员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共神会已经把算盘打到了寇姬头上。这样肖纯钧有些愠怒。
“您愿意牺牲，那么神的其他仆人也都愿意牺牲，在世俗的眼光看来，能与您这样一位圣徒繁衍血脉，对于很多王公贵族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特别是，寇姬·伊芙琳。”此刻烛女原本的声音充满了性感和诱惑的气息。
“够了!不要兜圈子，直接说出你们提议吧。”肖纯钧既不想被软禁至死，也不想主动牺牲。
至于没有感情和陌生异性像动物一样繁衍，这让他感到反胃。哪怕是轻微的想象，心理洁癖让他止不住的想要呕吐。
至于寇姬，相爱结合和被迫委身是两个概念。他想要的是爱，这是一切的基础和前提。
肖纯钧很明白对方没有必要特意半夜遮掩身份提前来剧透，除非烛女或者背后的势力带来了第三种选择。明面上烛女好像在阐述了各种选项的利弊，实际上其实在恶心自己。
牺牲自由永远被软禁，名欲双收然后去死。你选择当怂货还是下等动物？
“命运的丝线缠绕不绝。你与阿莱克赛和那个未知的神祇注定在未来会再次相遇。我们获得了神谕，在这场变革之中你会促成对我们最有利的结果。”
“作为对价我们会促成共神会对你的第三种处理方案，让你继续作为无痕者执行任务，并对你密切监视。共神会会乐于见到堕落者和邪教徒咬饵上钩”
“同时，我们会私下适时给予你帮助，让你拥有强大的实力，未来可以直面堕落者而不至于错乱崩溃，以便促成我们的宏愿。”
“你是想要我做你们的狗？”肖纯钧并不开心，这在他看来并没有区别。
“不，只是松散的合作关系。我们不会强迫你，不会命令你，不会要挟你，不会要求你效忠和信仰。这与尊严也没有关系。你会全程掌握合作的主动。你大可以接受我们的好处后断绝联系溜之大吉，只要你能坦然接受未来悲惨的命运。”
“相比于我们未来向你你付出的，我们索取的对价堪称微不足道。”
“敌人情报、政治支持、军事支援、圣物资源。以及我们能力范围内，任何你想要的。”
现在听来，相较于前两个选择，这个提议堪称慷慨与公平。
烛女代表的势力会促成第三道路，共神会钓鱼执法，自己重获自由并且可以获得帮助。
唯一的问题是，烛女势力能得到什么。
肖纯钧确实心动了，出于谨慎他还是需要提前明确对价。“现在看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那么你们所说微不足道的对价是什么。”
烛女确认过肖纯钧的意愿后，给予了解答。肖纯钧终于明白这笔交易一开始就根本容不得他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