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每当陈玉复盘此次动乱之时,总是怒骂自己的年轻和愚蠢。
阴影的冰山一角已展露在他的面前。军队和城邦的对立,科西切荏临,行踪诡秘的异教徒,以及,不正常的假币数量。
他若是将他亲手挑出的巨额假币,和甘比诺家族超然的金融地位联系起来,或许能看出不一样的端倪吧!
可惜他毫无这方面的学识。
因此他选择按部就班,筹划27日夜晚的黑市交易,打算捞够最大的一笔后全身而退。
殊不知一日之差,却是天翻地覆。
……
26日,在城内暗流涌动之时,贵族们正履行高尚的使命与任务,用自身的高洁道德和规范行为,拨开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压抑氛围,为城市光明而璀璨的未来开辟道路。
换人话说,他们在宴会。
贵族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宴会,这是他们必要的社交手段,是维系政治团体,保障政治地位的重要政治手段。只要贵族们还有余裕,他们一定会确保宴饮的持续,对外传递权力机构安稳的健康信号,对内完成权力妥协和利益交换的政治活动。
此次宴会的目的,是后者。
上午,城内有头有脸的贵族全部聚集于此,少不更事的贵族少爷和小姐翩翩起舞,奢侈地浪费着韶华时光。中低层的贵族盘算着出卖儿女的婚姻,用联姻的方式巩固甚至提升家族的地位。而只有真正的顶级权贵在思考城市目前的困境,冲破谢列克这条守户之犬的阻拦,回到流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
所以,攘外必先安内的魔咒,箍在了他们的脑门上。
5个月的西迁之行,前期大家都处在贵族鄙视链的最底层,尚能抱团取暖。但当开始殖民开发之后,情况悄然发生了变化:
人与人的赚钱水平,并不是一致的。
有的家族是军事贵族,在这场盛宴中靠统合佣兵喝到了残汤。有的家族纯粹靠赋税维生,在新赛道前出现两极分化,顽固不化的老家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衰落,而大胆转型的新贵则大放异彩。原本从事商业的贵族更是一飞冲天,比如拿到了银行这个关键的甘比诺家族,他们的当主罗格子爵现在坐在自己的右手席位,地位比在场的伯爵更加尊荣。
资本主义在顽固的旧秩序中开了一道裂痕,让本就貌合神离的贵族阶级更难统合。
瓦连京早早地发现了这一点,并且有意识地干预和平衡各家族的势力。成果并不是没有,比如军事贵族群体没有他的支撑,以资本和贵族的贪婪,绝对会将他们的裤衩都全部赢走,杨志卖刀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但他做得不够。
“总之,我们不会向谢列克妥协,他休想从我们这里拿走一个铜子儿。侯爵阁下,我建议向陛下上书,罢免他的军团长职位。”
一位权贵大义凛然地说道,再次否决掉一个可行的妥协方案:用足量的工业产品代替支付,再由大家协商,用分期付款的方式补足受害者的损失。
可是利率计算方面有很大问题。根据扩大再生产理论,显然维持正常的生产运转比这种虚伪的画饼割肉行为收益更大。在原始积累阶段,轻易打乱资金周转链是很愚蠢的行为,万一自己一步慢步步慢没能在竞争中脱颖而出,这帮同僚可不会顾及什么情分拉兄弟一把。
环顾宴会大厅,已经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家族消失了。
他们绝对不能成为下一个。
在各怀鬼胎的氛围中,他们狂扯大义名分,顽固地捍卫属于自己的利益。一整个上午,他们否决掉了6份协商方案,把瓦连京侯爵气得七窍生烟:
“一群蠢货!只有回家,回到我们的土地,我们才有足够的资源振兴家业,回到以前富饶而光荣的时代!所以,我们必须有足够的筹码,要么把谢列克那个老家伙撑死,要么把他吓死。现在,我们一个都拿不出来!难道我们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难道我们要让科西切公爵看我们的笑话吗!”
他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能焦头烂额地推动贵族势力的统合。
下午,谢列克的代表到来。
军方的利益诉求比贵族统一多了。
毕竟他们是来割肉的。
所以,一开始他们就摆出咄咄逼人的态势,尽可能施加压力,逼迫贵族们让步。
瓦连京只好拿出传统办法,先用酒灌死他们,再从长计议。
然而,谢列克也挺老奸巨猾,选出来的代表不是那么草包。他们左手贵族千金搂了两三个,右手伏特加不要命地往嘴里灌。姑娘们对这些高大的军人非常欣赏,拉着他们不停跃舞。一场舞蹈下来,这帮家伙腿脚晃晃悠悠,眼里冒出了无数金星。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忘记使命,一见到瓦连京还是咄咄逼人,嚷嚷着把欠款付清。
对,欠款。
从彼得一世大帝开始,七大集团军群的军费完全由中央负责,最大限度保证了军队的战斗力和忠诚度。但是,军队实在太烧钱了,乌萨斯帝国的财政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连续好几年国库空虚得连耗子都不光顾。无奈之下,彼得二世大帝与公爵阶层妥协,颁布边军优惠政策,将军费的一部分转嫁给边防受惠者。
对应到第三军团,他们应该分得:
鄂毕河流域贵族领地的赋税,西北冻原铁路网的收入,以及移动城市迁徙的关税。
去年移动城市群跑得贼快,因此第三军团的“三饷”完全没落实,全军上下都过了一个难熬的冬天。所以当收到那帮孙子回来的消息,个个眼睛发红,那些鄂毕河贵族出身的军官更是上头,对于抛弃他们的本家痛恨异常,发誓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在拦路打劫这件事上,他们占据大义名分。而且七大集团军群是天然的帝党,和各怀鬼胎的贵族集团斗争是理所应当的。这件事瓦连京侯爵也心知肚明,他甚至认为陛下不直接下旨解决此事,很明显是想借第三军团的刀狠狠割他们的肉。
派科西切公爵前来调节,无非是顾及吃相,不显得那么难看罢了。
他斜觑了科西切公爵一眼,不死的黑蛇静静地品味高档的红酒,手指优雅地叩击音乐的旋律,仿佛将身心沉浸在放松的氛围中。
只不过,偶尔能瞧见狠辣的眼神。
“瓦连京侯爵,稳重是贵族的品格,迟缓不是。或许将舒缓的圆舞曲换成激昂的爵士,更有利于决策的进行。”
“大人,您说笑了。若非谢列克死不松口,我们何至于如此狼狈。”
科西切放下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舞池内的华服舞者,然而食指却抹了一下佩戴的戒指,微不可查的法术结界隔绝内外。
瓦连京算是一位实力武斗派,勉强认出这门隔音立场法术,当即放松身体,色眯眯地瞧着舞池中央,用讲荤段子的表情问道:
“公爵有何指示?”
“谈不上指示。瓦连京,我提醒你,你不要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小心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
“我知道,二十亿钱虽然数额巨大,但你是负担得起的,13座移动城市的财富,有1/5都在你的支配之下。我说的对吧,甘比诺联合银行真正的行长?”
“……”
“只是财富并不与权力等价。这些家族,被你养得膘肥体壮,已经有些脱离你的掌控了。啧啧啧,想起初到帝都时紧紧团结在你麾下的猛士,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些脑满肠肥的家伙和他们联系起来。”
“……”
“你想趁这次机会,削弱他们。可是无端开动生产机器,6个堪比割肉喂鹰的妥协方案,他们再迟缓,也会察觉到不对劲之处。而且,瓦连京,再拖下去,你的威望便会下降,他们一定会将矛头对准你,乌萨斯从来不认可懦弱之主。”
科西切和瓦连京装腔作势鼓了几掌,为惊艳的舞蹈给予赞赏,可他们周遭的气氛已经冷若冰霜。
瓦连京从牙缝儿里挤出话语,色厉内荏地说道:
“公爵,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我也只好坦诚相待。我已然骑虎难下,但我有我的骄傲,他们若不让步,我决不罢休。但若您能施以援手,助我斡旋,我和我的家族必然感激不尽,日后唯您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科西切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对上述话语半个字都不信。
他活了无数岁月,这种誓言没发过一千也有八百,一个都没兑现过。
你搁这儿骗祖师爷,是不是有点太自信?
“瓦连京,我只是钦差,效忠之辞,僭越了。”
“公爵大人,我只是……”
“秩序,是贵族的基石。你应当明白,你这份血脉,只效忠于乌萨斯皇室。我不希望我的眼里,存在太多逾越规矩的存在。”
瓦连京流下了汗水,他可以面不改色割舍掉莫大的利益,可以傲然俯视下层阶级的蚍蜉撼树,却无法反抗贵族秩序的无形约束。
“不必害怕,悠长的岁月,只有乌萨斯帝国的利益,才是我重视之物。我不在意你的错误,只是,别犯第二次。”
“是……”
“你要压制这些下属,我会提供协助。毕竟,和你一人协商,远胜于面对一群喂不饱的豺狼。”
“多谢公爵。”
“但你的行为稍稍让我失望。任凭对手在自己地盘放肆,帝国的顶层权贵,若都是你这种水准,倒是令我担忧。”
“吾知罪,不知公爵有何良策?”
“陈兵设鼎,不如单刀赴会。”
“公爵的意思是,让我遣使与谢列克谈判,逼迫他退兵?”
“不止如此。你们需要的,是一场会盟!在会盟上,你要在所有贵族面前,堂堂正正压倒谢列克,折服所有人的内心。”
“大人,谢列克掌握大义名分,我若以堂堂正兵对决,必然大败亏输。”
“哈哈,瓦连京,你聪明一世,竟也看不清吗?你瞧瞧舞池里的军官,看看他们都是谁?”
“他们是……竟全是城邦内的贵族分支!”
“谢列克用这种方式向你暗示,过不了多久,你应该能拿到谢列克的秘密信道。我对你们的绅士交易不感兴趣,但你们必须达成共识,然后,在会盟中证明你侯爵的地位!”
“是。”
瓦连京信誓旦旦地保证。科西切随即解除了隔音立场,手指沾着水,在桌面上拼写了几个单词——
防备异教徒
瓦连京与他周围的心腹,全都看见了。
科西切离开了会场。瓦连京立刻命手下搜集城内异教徒的动向,却得知会场外围被塔露拉侯爵控制了,连科西切公爵都被拦住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公爵阁下相当尴尬。一个小时后,姗姗来迟的塔露拉解释道城内出现了十几号异教徒时,连科西切都诧异非常。
他有叫这么多场外援助吗?
当然没有,多出来的是混淆视听的烟幕弹。
反正异教徒神出鬼没又凶残异常,是背黑锅倒黑料的天然人选。
那挂十几口锅比挂五口锅更能震慑旁人。
塔露拉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贵族们,乃至科西切发动情报网,确定了事件的真实性。
他们丝毫没有怀疑情报污染的可能性。
科西切再一次咒骂客将的不靠谱,连行踪都隐藏不好,难怪他们的神明会衰弱至此,全是被拖油瓶信徒害得。
贵族们表面上十分镇定,但还是非常害怕。虽然他们都是超凡的战士或术师,但异教徒的能力诡异,阴沟翻船的概率是客观存在的。
所以,他们大部分人都选择在本地的贵族豪宅借宿,少部分头铁的家伙选择回家保护家人。
瓦连京暗暗点头,心道无心插柳柳成荫,今晚趁此机会动员他们会盟,明日在会盟中大放异彩,后日渡过大河荣归故里,多么完美的时间安排。
他已经在盘算夫人外交和儿女外交的人选,幸好他的家族还算繁荣,有不少能派得上的人才。待会教她们合适的话术,再备上一份财贿,不担心贪鄙的贵族们会拒绝。
正思索时,一名醉酒的军官不慎将军帽掉在他跟前。他郑重地捡起来,庄严地为他戴好,以军队老前辈的身份对他进行勉励,颇有长者之风。
随后他拢了拢衣袖,将信道媒介藏的更加隐秘。
夜晚,是绅士和淑女们的舞台,需要一份神秘作为点缀,因此不便多言。
……
“列维奇,你是否愿意弃暗投明?”
“当然,黑鳞大人!”
昏暗的灯火中,贪婪的哥萨克幸福地抱着黄金,毫不犹豫地改旗易帜。
……
工人和奴隶结束了繁重地劳动,他们合资买了大桶最低劣的酒精,吆喝着分享新奇的见闻,在微醺中发泄劳动带来的疲累。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张发黄的传单成了话题中心。文盲们不识字句,便起着哄,要那些冒充“知识分子”的半文盲解释一番。
“我看看,哦,这是一篇檄文。‘号召一切有志之士向腐朽贵族发起猛烈的进攻,让贵族的堡垒在烈火中化为废墟,自由和解放便在火焰中诞生,复兴的xx将庇护所有劳苦大众‘工头,这个字咋念?”
“高卢公社。自从高卢被我们灭掉之后,很少有人提这个词了。”
“这是个什么地方啊?”
“我不太清楚,据说是工人建立起的,人人平等的组织。”
“吓,这世间有这么好的地方?那里的贵族老爷不收税吗?”
“我不太清楚。也许没有贵族老爷。”
“您可真会说笑,教会里说死后的世界才没有贵族平民之别,那地方莫不是在天国之中。”
“大概是吧。”
工头喝了一点酒,挤出脑子里最后一点理智,说道:
“这玩意儿别让密探和警察发现了,会掉脑袋的。”
“怕啥,贵族老爷们都躺在钱堆里睡大觉,哪里会管阴沟里的事。来,喝。”
所有人酩酊大醉,很快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他们明天还要上工,思考太多攒不住体力。
现在他们安稳地睡着,做着动乱前最后的美梦。
……
陈玉吹凉了汤药,小心地喂给萨菲尔德。
“感觉怎么样?”
“苦,我要糖。”
“谁问你味道了?你的身体哪里不舒服?”
“浑身发痒,伤口处尤其刺挠。骨折还没恢复,体内还有隐痛,其余倒是无碍,我甚至觉得明天可以下床走走。”
“哦,忘了你是神官,蒙神荫蔽,体魄较常人强上许多,按正常药方效果可能不佳。下一服药我调整药方,增强药性,也许有助于你恢复。”
“你是仁医,我听你的。”
“仁?我担当不起,前不久才行了逞凶斗勇之事,实在很惭愧。”
“?”
“没什么。喏,我买了糖,一起分了吧。”
萨菲尔德眼睛里闪过星星,耳畔翎羽兴奋地颤抖,捧起小手,眼巴巴地等着奉上糖果。
“你是小孩子吗?”
萨菲尔德审视了自己的体型,非常确切地点了下头。
“……”
陈玉大手一抓,小山似的什锦糖果堆在她的手心。萨菲尔德顿时两眼放光,但仅有的理智让她把讨厌的甘草糖拣出来丢给陈玉,然后理智清空开始独享。
陈玉嚼着甘草糖,额角若有若无挂着几条黑线,随后打开了另一个话题。
“我准备退房搬家。”
“要搬到哪里去?”
“黑市,我在那儿租了一间店面。”
“想来我们已经在这儿住了两天了,住宿超过三天,很容易被密探盯上。”
“嗯,我也是顾虑此处,才准备搬走。”
“那我……”
“带你一起。”
“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抛弃我。”
“君子,慎始善终。虽然你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但还不至于抛弃。”
“……我就相信你的操守吧,虽然我从未遇到有操守的人。”
陈玉从床底拖出木箱,敞开来,做出请君入瓮的手势。
“也不用这么急吧!”
“城内有异教徒,也许明天会封锁道路。”
“可我就是异教徒啊!”
“……”
两人都是满头黑线,陈玉的黑线明显要密集得多。
迫于空气中无形的压力,萨菲尔德不情愿地钻进了木箱。
她离开了,一如来时的方式。
但还没离开多远,木箱内传来猛烈的拍击声。
“你消停点,别引来密探,到了我自然会放你出来。”
“冷!阿嚏!”
陈玉这才反应过来:
外面寒意正盛,气温跌破冰点。
萨菲尔德只有一身单衣。
而且,他好像忘记给人家弄一层缓冲垫子。
他连忙撬开箱子,将哆嗦得不行的萨菲尔德放出来。从杂物箱里翻出一件棉袄给她套上,再拎着一顶哥萨克帽扣在头顶。为了补救过失,他心痛地拿出一盏小型源石炉,将输出调至合适的档位,一股脑塞进她怀里,权当暖手宝使用。
源石炉,将源石能量转换为物理量输出的装置。它是一项横空出世的天才发明,划定了泰拉现代文明和莽荒社会的分界线。它的出现,将源石技艺从“人”的束缚中释放出来,使其不再局限于天赋的灵能者,而是变成普罗大众都能利用的便利技术。大到驱动移动城市的履带,小到街道上的万家灯火,它已经融合进文明的骨血之中,直到更先进的能源萃取装置结束它的历史使命。
而这,显然需要很久。
“呼,活过来了。”
“没事就好。记得别碰红色按钮。”
“碰了会怎样。”
“会加热到1c以上,然后爆炸。运气差会死,运气好我们变残废兼源石病患者,生不如死。”
“……哪个智障设计的东西,安全隐患都不排除吗?”
“我设计的。”
“……”
“我的符文设计是达标的,主要是好材料很难弄,懂?”
“不懂。”
正在陈玉试图给萨菲尔德普及一些基础的源石和法术知识时,一队人马突然冲出截住了车队。陈玉定眼一看,对方服装相当统一,武器主要为细剑和手弩,部分人员装备左轮手枪,没有携带防护盾和甲具,大概是普通的巡逻队。
但他们的队形很奇怪,既没有摆出包围态势,也没有就地展开防御,而是维持着巡逻队形。
正当陈玉对这种船新玩法有些不知所措,在莽和怂之间二象波动时,巡逻队里走出一位高大的乌萨斯女性。她示意部下收起武装,然后左手扶胸,右手脱下帽子,微微鞠躬,非常恭敬地问道:
“可是陈玉陈君德当面?”
标准的贵族礼仪,男子专用那种。
陈玉跳下车,拱手立于道旁,言道:
“正是。不知尊驾姓名。”
“吾名罗琳娜·瓦连京。”
陈玉神色微微一滞,旁边看戏的萨菲尔德默不作声,手指已经搭在了红色按钮上。
她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失去“安全隐患产品”了。
“我与我的姓氏已经切割,家族已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小姐,坦白讲,你的家族渊源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你为何无端阻拦我。”
“陈先生,情非得已,还请见谅……”
“哦,我懂了,前方道路封锁,需要我们绕行?早说嘛,尊敬的巡逻官大人,小民非常乐意提供协助!”
本着民不与官斗的纲领,陈玉很快编好了开溜的借口,身体更是早已转过,双腿已经诚实地开动起来。
“等……”
罗琳娜见好不容易蹲到的贵人要跑,顾不得贵族的矜持,连忙揪住了陈玉……
的头巾。
气氛骤然变冷,如西北冻原突现的寒风那般凛冽。
“冠者,礼之始也。我虽未及冠,这种侮辱却是不能忍受。快快拿起兵刃,我不杀手无寸铁之辈。”
陈玉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但书里的先贤事迹还是知道不少。那位“君子死,冠不免”的子路,便是他钦慕的豪侠勇士。
试问:倘若今日任人扯冠,明日是否要任人践踏道义呢?
子路已经做出了回答,他用生命捍卫了自己的冠和道义。
陈玉也想交出那样一份答卷,虽然他还不明白自己的道义究竟为何,但有一点是明确的:
谁动爷的发型,就给爷死!
眼见陈玉动了肝火,罗琳娜慌了神,迟钝的她并不知道哪里开罪了对方。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她鼓起勇气,大声恳求道:
“请您救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