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生息,生生不息。
殇离所交容瑾的,皆不是自己那种决断与杀伐。
她要教他的从来都是盛世为帝之道,即使是剑招也要那般。
温和的剑气带着不可抵抗的威压将风都压得寂静,可人反手一转,抬手挥剑在地上滑出深刻的印记,连着竹林都破漏不堪。
须浔错身避过,目光震惊。
殇离剑意纯粹,是为大道之上,没有法力加持都能压他两分。
这是女帝,须浔不敢托大,反倒忽略了殇离身上的法力还略低于他。
他想起僧人平静语气下的预言。
他不信命运,却不得不露出颓势,女帝是一座高山,那是永远也翻不过的强大。
可这次须浔没有再避,潜心多年那一剑是向他的心魔宣誓。
殇离只低垂着眉,阵术反噬那刻,冲击多日的第四朵花开了。
生生不息,剑锋吹得发丝扬起,可生机自杀意中生出,转出一片春风化雨。
两剑锵然相撞,其中的剑气扫开周围竹林,殇离气势一转,温和的生机化为凛冽的杀气将面前的剑寸寸下压。
须浔咬牙相抵,被压的下陷。
“掌门!”云峪长老有事来寻须浔,不料看到这一幕,立即拔剑而来。
容瑾抬手转剑把来者拦下。
长老目呲欲裂,愤怒道:“容瑾,你是在背叛师门!”
容瑾不与理会,将殇离示范的剑术挥了个八成。
须浔砰的被打退,看向了后方的容瑾,慢道:“女帝这般重视太子,要是……”
口唇中的死字还未吐出。
满含血气的剑就劈到跟前。
殇离冷声说:“找死。”
长老抬手放出金光,不知飞去了何处。
可容瑾的剑随之而来,挑了他一臂。
孟良丹突然听到外面躁动,没一会门从外面倒了下来。
救人的是许清风,他身后还有数名弟子在和两位长老缠斗。
他来不及解释什么,将人往旁边一推,道:“快去找陛下。”
孟良丹心脏猛烈跳动,向着许清风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宗门不知情的弟子拿着剑不知该对准公然背叛师门的师兄们,还是帮助师兄们攻击指导多日的长老,只剩茫然失措。
金光飞去后,长老扶着手臂在剑势中步步后退,险险逃生。
他不停的道:“我将消息已经放出,从今天开始女帝复出天下皆知。你们,难逃一死!”
此话戳中了容瑾的痛处,即便是生息之中也暗藏毁灭。
接着又来了一名长老,立即加入了进来。
殇离气势不减,一剑划破须浔的脖颈,只差一点!
须浔捂着脖子,喘气道:“就算当今太子实力大增,终难敌四手,就算杀了我又何妨!”
殇离动作杀意十足,眼眸却如寒潭平静无波。
“你们总是小瞧了他。”
似乎是和着殇离的话,断臂的长老在退后中,被紧紧咬住的容瑾追了上去。
断绫顺力落下,带着破空之力把拦路的剑身劈开,斩掉了长老的半身。
血味刺激到了诛邪,本就邪气万般的剑嗜血地冲了出去。
须浔狼狈喘气,与之前的容瑾掉转了身份。
孟良丹也来了,站在外面看着当年扶顶授业的师傅心绪杂乱,没有冲上去。
终不是两路人,他不再看须浔,转身和赶来的多位长老打了起来。
杀了两位长老的许清风带着身侧同门走向了宗门练武场。
不少茫然的弟子汇聚其中,拿着剑只警惕的看着将他们围起来的师兄们。
许清风进入其中,经过了边境洗礼,他认真起来倒多了边境将士的庄重。
“掌门祸乱人世,私自封印大褚女帝,其心必诛。边境将士损失过半,掌门难辞其咎,我们修士问心于道,但求无愧而登正道,而不是为虎作伥。”
许清风一字一句,字字问心,把一众弟子说的羞愧难当。
“女帝不伤无辜弟子,你们还有选择!”
说完他带着其余弟子追上了孟良丹离开的脚步。
他们一走,留下是弟子面面相觑,最后心一定也追人而去。
长老冲入殇离与须浔之间的场地,被杀气刺穿了心脏处。
死前惊愕的看着女帝,她真的来了。
其中一位长老扶住受伤的须浔,看着被拦住的殇离,心中苍凉带着掌门逃窜。
更多的弟子加入战场,人数甚少的长老很快成了尸首。
孟良丹心中钝痛,不知从小长大的宗门怎么变成了如此模样。
殇离将诛邪背至身后,她身上杀气未散,年少的弟子们还不敢和她直视。
只有容瑾和她遥遥相对,见她颔首便知道他的意思。
“宗门依在,掌门另选,三日再谈。”
他抬手在弟子中推开一条路,在前为殇离扫开人群。
许清风把手上血迹擦的模糊,自然接任了容瑾的活,安抚弟子。
院中周围已经没了人,容瑾刚打开门就听见身后异动。
他快速转身接住虚弱的殇离。
女帝倒在容瑾手臂上,连诛邪都有点拿不稳,最后被容瑾拿在了手中。
她倦怠的呼气,反噬的后果迟迟冲遍全身,满口血腥尽数压在了嘴里。
殇离咽了下去,全身无力,只有一张嘴。
“送我回去。”
容瑾秉持君子之道,只扶着殇离肩上,可看着脸色极其苍白的人,没有纠结揽了她腰,握着两剑带着人进屋。
“这是怎么了?”
他把人放在床上,一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诛邪和断绫随意的放在地上,受主人影响都没有动弹。
“无事。”殇离一指搭在了紧皱的眉心上,随后乏力的落了下去。
嘴角还是渗出了血,显的唇瓣鲜红。
少年焦躁不安,连披散的头发都顾不上。
殇离笑出了声。
“做的很好。”不知在夸什么,总归是在夸人。
容瑾直接问道:“是须浔伤到了吗?”
“他没有那么大本事。”殇离说,“我身上封印问题。”
她没有说谎,七煞花第四层封印极为重要,须浔那一剑却也占了四分。
女帝受了内伤,强撑着没有倒下去,安抚着自家小孩。
殇离说起了别的事。
“须浔,乃当年大褚之下须家次子。”
“如今须家以灭,他却成了云峪掌门,心性不一般。如今他跑了,免不得大闹一场,趁早杀了才行。”
她把一张符箓置于容瑾手心。
“喊灵泽去查,斩草除根。”
容瑾将符箓攥紧,眼睫微颤好不可怜。
“你还没好。”
殇离点头说:“把事说完,你守着我就行。”
容瑾立即跑出去将符箓点燃。
殇离捂着嘴,指缝间渗出殷红,漠然擦干净。她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容瑾回来时,殇离倒在被褥之上,神色静谧。
他握住殇离的手,手中挣扎几下,又安静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熟悉的气味,温驯的没有反抗。
容瑾学着殇离先前所做,将法力渡进她体内,想平复着她受伤的地方。
但殇离经脉所含力量不是他能抵抗,没有她所做轻松,闭上眼潜心运行。
却不知殇离没有睡着,睁眼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想了想还是随小孩去了。
他有如此心意,就受了吧。
逃窜的须浔被长老带进一片无人进入的郊林。
两人皆是狼狈,可须浔受伤更重。
长老帮助须浔入定之后,才寻了地方坐下。
待到两人都睁开眼时,都已经黄昏。
“掌门,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须浔狠的咬牙,又庆幸自己死里逃生,那僧人所言尽是荒谬。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迟早要重回云峪!”
长老用力点头,他是须浔少有的心腹,自然跟随须浔行事。
可林外来了不速之客。
全身藏在黑袍之下的人无声息的出现在两人眼前。
须浔瞳孔一缩,紧紧握住了腰间佩剑。
“你怎么来了!”他惊惧不已。
这人他许久未见,当年就是他蛊惑了自己建立云峪,参与封印一事!
直到现在再次相见,他依旧察觉不出这人气息,简直和死人无疑。
这人全身都掩盖在黑袍之下,只看得出是位男子。
长老见掌门紧张,不由对此人也亮了剑。
那人开口,声音如涛涛清泉,说出的话令人胆寒。
“龟缩在宗门之中,避世不出,最后被女帝一剑挑出。”
“须次子当真厉害。”
须浔呵斥一声,忍住身体颤抖。
“也好过你万事算计,不露真颜还是让女帝破开封印。”
黑袍人不为所动,继续道:“即便她能离开天险,她身上封印尽数解开之后也将成为无知无觉的傀儡。”
“你已经没用了。”
须浔直觉不好,想要带着长老离开此处,却被脚下粘稠的黑泥缠住,一身法力都被封住一般,不得用出。
黑袍人脚下却干干净净,还开出了几朵白色小花。
他抬手,黑色泥土像有着生命般包裹了须浔,从他五孔钻入体内,连惊呼声都被包裹其中,只冒了一个小泡。
还不如被女帝一剑封喉。
黑泥藏回地底,只余下两具尸骸和衣裳。
黑袍人叹出一口气,像是吃饱了一般,消失在原地。
僧人在大厅中说的话,一一对应。
你会死,但不是死于女帝之手。
殇离怕自己的法力震伤冒冒失失就闯进来的容瑾,反倒压制着力量,任他法力在经脉中穿行。
可陌生力量闯入体内,她忍的实在难受。但容瑾似乎看她脸色不行,一直坚持了好久。
“你。”
还是没忍住,她收回被握的显红的手,连身上疼痛都没理会。
“我好很多了。”她说。
容瑾握着手满心自责,若殇离连这都不让,更显的他无用。
“姑姑。”这声喊的情深意切。
殇离顿时没了法子,把手伸了回去,闭着眼认栽了。
容瑾吐出心中异样,认真为殇离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