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早晨。白霜和浓雾是主角。把庄园笼罩在这随日光而散的短暂生命里。昨日的眼泪让我醒的特别早,裹了被子便打算冲到阿姐的房里。可房里却空无一人。女官们立刻明白我的疑问,也不待我问,便回道:“一大早,云家的马便送到了。”
“只有马吗?”
女官被我这一问,显得很吃惊。最后很扭捏的回道:“云家马和云将军是一路来的,不过云将军是回京述职的。这会儿也舟车劳顿了,让他在庄上歇会脚。”
这位女官姐姐害羞的神情实在可爱,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姐,你瞒我作甚?”女官姐姐被我这没正经的笑的,更恼了。气的要走,我一把拉住她,“好姐姐,带我去见阿姐。好姐姐。”
她正眼看了看我,道:“我觉得你更该换个衣服。”
我看看我身上披的被子,向她点点头。
待我被苏妈妈梳洗的可以出门,太阳都出来了。透着庄上没有散开的白雾,照在走廊里。白晃晃的,让看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分不清走来的是谁。我手拿了一柄夏天的扇子,挡着太阳。穿着透着柔软狐狸毛的夹袄,在这长长的走廊里狂奔。希望云哥哥还没走。
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一直跑到看到一群奔跑的马儿,才停下脚。还真的有马,而且这些马都非常高。我不由得比了比身量,这得有一个半阿姐高呀。这又不是送给战场上的马,怎么这么高。不过转念一想,又不是阿姐骑,这么高也是正常,好马八成都这样吧。
待我刚想走开,一人骑着一匹黄色的骏马在长廊所围起来的草地上跑开了。这不是一个维护良好的马场,加之草在这个季节早已枯朽。这一驰骋,尘土四起,在阳光的照耀下,灰尘闪着光,形成一股尘雾。
我拿着扇子,一边扇着,一边还是忍不住看向这雾中间的骑马人。马大约跑了一会了,马毛中沁着汗珠,在阳光里跳跃着,闪耀着,让是寻常的沙黄色的马染成了灿灿的金色。颤动的肌肉,配着沉重地,仿佛如踏入地底的马蹄。让我这个门外汉,也不由感叹,是匹好马。
而马上玄黑色劲装的骑马人似乎并不满足于此,突然一勒缰绳。马在尘光中一声嘶鸣,两蹄腾空,立了起来。这一幕让我把扇子都放下,迎着刺眼的阳光看过去。那定格的影像,像极了说书先生口中驰骋沙场凯旋而还的将军。好不容易见到现实版本,我岂能因阳光和灰尘错过。
待马蹄落下,尘埃落定,那骑马人仿佛发现了我,缓缓的向我走近。还是那恼人的阳光,让这背光走过来的人黑的越发辨不清了。但我觉得他的头发好像太长了,像女子一般。直到有一声熟悉的声音唤我。
“灵空,你来了。”
我当场呆在原地,因为这声音来自马场,来自那个马上的人。而且这是阿姐的声音,不会错的。是阿姐,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不顾裙摆的牵绊,跨过长廊的围栏,走向那个骑马人。马见我走近,一哼,后退了一步。马上的人安慰了它,向我走近。是的,是阿姐。一身劲服修饰她修长的身材,头发梳起,人精神的像换了一个人。她在马上伸出手来,“灵空,要不要和我一起。”
我本能的退了,“阿姐,我可是个病秧子。大夫说,我要是骑马,身子骨会散架的。”
她笑了笑,“你就是懒,怕动。”我做了个鬼脸回应。
“不过,阿姐,你居然会骑马,我从来没看你骑过。”
阿姐似乎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苦笑了一下,一脸不愿回望从前的表情。
我看出她的难处,“阿姐,你慢慢骑,我去女官那里等你”
说着便一溜烟的跑了。跑到女官那里,他们都伸长脖子看着马场中的阿姐。其中一些老女官,甚至都哭了,默默的抹着眼泪水,嘴角含着笑的看着。
我顺着他们的眼睛看向马场,马场中是一个我不曾认识的阿姐,她英姿飒爽,上马纵横驰骋,而且从她马上熟练程度来看她除了可以驾驭马儿外,她手持刀剑也是绰绰有余的。这个矫健的女战士和平日里柔弱慈悲的阿姐判若两人。这些老女官觉得他们从前的公主回来了,可在我眼里,我需要重新认识我眼前这位公主。
就在大家眼睛全盯着阿姐的时候,马场中跑来一匹白马。骑白马的是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他虽离得远,可看他离阿姐如此近,我不用辨认他的脸也知他是来送马的云哥哥—白衣将军—云庆之。
他们似乎说好了什么事,一击掌,便在马场奔跑起来。烟尘四起,我和女官着急的在尘雾中辨别他们的方向。也不知他们跑了多久,跑了几圈,随着尘越扬越大,越来越高,我和女官就越发看不清了。可我依然睁着眼睛努力去辨识着。
这时一声清脆的金石之声划破尘雾,让大家心提到了嗓子眼。是剑,是刀,是刺客吗?我也不顾马场烟尘的呛人,冲了进去。凭着声音我努力寻找着,一匹马的马头迎面突然出现在我,眼看着要把我撞个满怀时,我立刻大呼:“阿姐救我。”就势坐在地上用手护着头,闭上了眼睛。
只听马被人勒住,一声嘶鸣。又一匹马至。马都喘着粗气,抖擞着马汗,我被这浓厚的臭气熏得,打了一个喷嚏,才开了眼睛。看见阿姐已下了马,向我跑来。待她抱住我,我才发现她的头发散了,我一头扎入她这温暖而柔软的发丝里。
眼看着其他女官也来了,他们纷纷抱怨我太莽撞。我当没听见,用手拨着阿姐的头发道,“阿姐,你的钗子呢?”
此时云庆之也下了马,听我这一问道:“喏,在树上呢。鸾儿,你这手笔可真豪爽,你那可都是金钗,就这么丢了岂不可惜。”
阿姐听了,也不答他,嗔怪了他一眼。
“好好好,鸾儿,你都这么下血本了,就算你赢了好了。”
“什么就算,本就是我赢了。你射下的,我都救回来了。”
“用金钗打飞我的箭矢,你这血本花的。不过你没发现我射的本就不是那只鸟吗?”
“你射的是树,而且你算好,我会去挡你的箭矢。利用它们的碰撞,让树上的鸟窝坠落。这才是你的目标。你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去救吗?”
“是你头上的钗子不够去救。”说着云庆之用手亲昵的拍了拍阿姐的头。
阿姐也不避开,反而一顶,“你让一窝小生命就此坠落了,你的业障就此欠下了。幸亏有我,你再看看那树呢。”
云庆之看了过去,我也顺着他的眼睛看了去。只见一个鸟窝居然在树干的部位,窝下金光灿灿。窝里不时有绒绒的小生命张着大嘴,等着喂食。
“看来我低估了公主的穿戴,鸾儿,什么时候你头上戴这么多金钗啦,你不是以前嫌头重脖子疼的吗?”
这么一问,大家都一起笑了。阿姐也笑了,不过有些骄傲,“不管怎么说,你射下的我救下了,你输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阿姐,你给他下旨不就行了,何须这么麻烦。”
阿姐听了,刮了我一鼻子。
“子云,这不是旨意,但我希望你能听我的。”
云庆之听后,深情的望了阿姐一眼,“你说的,我会听。不过那些钗子你还要不?我给你看一人,他能把你的钗子原物奉还哦。”说着吹了一哨子。
一个精瘦矮个男子来到马场。云庆之得意的向阿姐汇报。这是我们云家的控鹤。
“我们这里又没有鹤。”我不屑的说道。
云庆之没有生气,反而得意一笑,对那男子吩咐了一下。
那男子也没有拖泥带水,一个箭步就跑到树下。纵身一跃就已爬到树腰。正待大家瞠目结舌之际,他已轻手轻脚的托了鸟窝,取了阿姐的金钗。将金钗收仔细后,就一手托着鸟窝,一手攀爬着大树。大家都以为毕竟少了一只手,定会吃劲。但见他身轻如燕,一会也到了树顶。树顶的枝干甚是细弱的样子。树下的我开始担心起来,失声喊了一声“小心。”
云庆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朝我一笑,让我不要担心。
树上的人似乎也一点不担心树枝的粗细,像在平地一般,跳跃在树枝之间。终于被他找到鸟巢原来的位置,他轻轻的把它放好。见事情妥帖,我以为他会原路返回,哪知他一跃而下。让大家一惊,要知这树也有几层楼台之高。可这一跃之下的人仿佛没事的人一样,稳稳落在地上。让我不禁为他叫了个好。转身边对云庆之信服道:“云将军,这就是控鹤。”
云庆之对于我的恭敬似乎不适应,“这是云家最近训练出来的一只部队。你看着新奇,其实他们早就出现在战场上了。北边一位也比你大不了的一位小沈将军就是带领这样一只部队,打开了一个重兵集聚的要塞。创造了以少胜多的奇迹。”
“真的吗,好厉害。”我惊叹道。转眼看了阿姐一眼,阿姐的脸面如土色,似乎有什么事让她很不悦。
可云庆之还沉浸在自己的成绩上依旧滔滔不绝的讲着。我见不好,拉了拉他的衣角。他被我一拉似乎想起什么。恭恭敬敬的把刚刚控鹤给他的金钗双手奉上。
阿姐看着金光熠熠的钗,也不拿,只是愣愣的看着。
我以为阿姐失神了,替她一把收了金钗。“阿姐,你累了,回去梳洗一下,我们也该吃些东西了。”
阿姐这才起身,眼神看向云庆,似乎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的样子。
我看在眼里,甚是不解。直到那个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