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应钟乘坐马车来到雾之馆，整饬服饰，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经过和工作人员的交谈，他再一次来到四楼的休息室等待，角落的立式留声机播放着舒缓的音乐，他坐在沙发上，喝着侍者端来的红茶。

    格列侬高作为雾之馆的馆长，还有一些紧急的要务处理，他正在陪同一位重要的商人，于二楼的画展挑选心仪的作品。

    大约过去半个小时，这位英俊的中年男人带着他标志性的两撇小胡子现身，热情洋溢的态度欢迎应钟的到来。

    “督察先生，今天是来欣赏画作的吗？”

    格列侬高忽视掉应钟的狼狈，好像不记得他的报案，关于马辛的具体下落，他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情绪。

    “不。”应钟摇头，从口袋里拿出那本牛皮手帐，推到格列侬高的面前，“这个是雾之馆失窃的东西吗？”

    看到熟悉的牛皮封面，格列侬高的神情有一些细微的变化，转瞬又消失不见。

    他装作一脸欣喜地拿起手帐，翻开里面的纸张，匆匆瞥过几眼，对应钟说道：“这的确是雾之馆失窃的东西，请问您是找到马辛了吗？他在警局里面？”

    问话时，格列侬高的语气很谨慎，应钟感觉到气氛的微妙，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要求是将马辛带过来。

    他可是付过钱的。

    “他死掉了。”应钟语气淡漠，“我不确定是不是他，需要后续的调查，他的尸体还没有取出来。”

    应钟将早上对西琳说过的内容，简略地告诉格列侬高，“当时的情况，我总不可能将半具尸体带出来。”

    警局并没有拘捕和审问马辛，格列侬高松了一口气，很快他又意识到，眼前的督察或许看过这本手帐。

    “我看过手帐的内容。”

    应钟决定先摊牌，“里面记载的好像是遗迹里的物品，至于后半部分的内容，你们正在进行神秘学研究？”

    格列侬高犹豫片刻，从沙发上起身，休息室内来回踱步，他考虑再三，“督察先生，有的时候，我们总能收集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艺术品，有的顾客对这种东西非常着迷，一开始我们也不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有何价值…”

    漫长的碎碎念，应钟安静地倾听，根据格列侬高的说辞，他们做生意的过程中，渐渐发展出一个神秘学研究会，许多有钱人加入其中，雾之馆只能算是一个合作者，提供一部分场地和聚会讨论。

    格列侬高担心这件事，会让警局对他们展开调查，即使在夏尔镇，有错综复杂的关系保护，也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摆平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

    应钟不打算将这件事扩大，有时需要短暂的妥协，关于雾之馆的神秘学研究，以及他们雇佣马辛偷窃尸体的行为，目前来看，还有比这更紧急的事情。

    “先生，我记得您说过，我需要更多的朋友，不是吗？”应钟用一个反问表达自己的立场。

    格列侬高松了一口气，他邀请应钟前往三楼观赏雕塑，同时告诉应钟真正的报案原因，马辛偷走的不仅仅是一本手帐，还有手帐记载的这个古遗物圆盘，他很可能打算卖掉这个东西，接着逃之夭夭。

    “我猜，他将消息泄漏出去，吸引一些神秘的买家找上门来。”格列侬高忧心忡忡。“交易很可能就发生在镇内，东西失窃的第一天，我们就派人去车站全天蹲守，没有看到马辛出现。”

    三楼的雕塑大厅没有其他人，他们的对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雾之馆能派几个人盯住主要道路，却没有能力进行搜查，想要从小路离开，会非常费劲，才会判断马辛还躲在镇内的某个地点。

    “那么，雾之馆应该会有一些药品，来进行神秘学的辅助研究吧？”应钟问道，他真正想知道的是这件事。

    格列侬高给予肯定的答复，神秘学大多数的时候，会和医学产生交集，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药品，调配出不同的配方。

    应钟拿出一张便签纸，早上西琳离开咖啡馆，他依照着记忆，借来纸笔写下药品清单，都是裴因需要的东西。

    “督察先生，你算是找对人了！”格列侬高看着便签纸上的东西，“这些东西不算常见，但库存里面，应该是有不少的，除我之外，只有哈金斯的大药房里才有这些东西！”

    听到哈金斯这个名字，应钟马上补充道：“便签纸上的药品，你这里没有的话，就算了，不用去其他的途径购买。”

    这个要求听起来有些奇怪，格列侬高只是颔首，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对方表明态度，他不会旁生枝节。

    雾之馆会在第二天将药品送到应钟的住处。

    离开雾之馆，应钟乘坐马车回到斯特街15号，打开房门，将身上的脏衣服脱下，走到盥洗室洗澡，接着回到卧室，换上一套干净的衬衣，一头扎到在天鹅绒的床垫，昨晚积攒的疲惫感袭来，昏沉沉地睡去。

    这场睡眠没有持续太久，一阵敲门声响起，应钟惊醒，窗外的阳光表示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他的视线有些眩晕，闭上眼睛几秒，再睁开时才好一点。

    会是谁来敲门？希望不会是赫尔诺特的手下。

    打开门，门前站着一个头发花白，脸色有些严肃的老太太，她的手里举着一份热气腾腾的烤樱桃馅饼。

    “您是？”应钟一时有些迷糊。

    “我是这里的房东。”老妇人不管应钟有没有邀请她进屋，径直走进屋内，将馅饼放在书桌上，“橘春叫我萨拉奶奶，你的话，怎么叫都行。”

    应钟刚来的那一天，橘春说房东奶奶有事不在，需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他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见面，这几天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差点把这事忘掉。

    他还没交房租呢！

    对萨拉奶奶的贸然进屋，应钟倒不是很排斥，对方手里拿着馅饼，估计敲门的时候很费力气，“抱歉，我本来打算找个时间拜访您的，只是太忙了。”

    “我当然知道，你们会很忙。”萨拉奶奶说道，“我给你做了我拿手的馅饼，橘春非常爱吃，我想你也应该尝尝。”

    “谢谢。”应钟摸了摸脑袋，“对了，房租，我记得橘春告诉我，一个月是16金钞，我现在就拿给您。”

    他去翻自己的口袋，萨拉奶奶却制止了他，“不用现在给，明天再给也无妨，趁热吃掉馅饼，好好休息一下。”

    临走时，萨拉奶奶看到应钟丢在地上的脏制服，上面的泥土在诊所的时候被清理掉一些，但还是很脏，她提议帮应钟清洗，算是一点微小的福利。

    虽然睡眠被打搅，应钟也着实有些饥饿，萨拉奶奶送来的馅饼刚好可以果腹，他坐到椅子上，用刀叉切割馅饼，接着抓起一大块，朝着嘴里塞去。

    樱桃馅饼的味道很不错，应钟很快吃完，摸着圆鼓鼓的肚皮，打算静坐一会儿，接着睡觉。

    眼角的余光再一次瞥向书桌一隅的蔷薇花，应钟前几日加过一次水，这几天都没怎么打理。

    他拿过花瓶，摆在眼前仔细观察，这朵蔷薇是在哪里被他买下来的？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他应该没有需要送的人才对，何况漫长的旅途，带着一朵蔷薇花，到底是为什么？他记不起来自己的用意。

    这朵蔷薇的棘刺被人为摘掉，他观察了一会儿，想不出头绪，索性摇摇头，继续躺回床铺，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