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钟迟缓地睁开眼,视线从天花板向着一侧移动,他身处一个单间,四周陈设着高大的铁皮柜,透过柜门玻璃,里面摆满各种瓶罐,似乎是种类繁多的药品,他收回视线,想要起身,无奈身体不听使唤,勉强移动手腕,却连盖在身上的棉被都无法撼动。
这是哪里?他嗫嚅着嘴唇,混沌的思维令他疑惑,是否已将心中的疑问诉之于口。
“这里是医院。”
一个温和的女声出现在身侧,他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来源,只能模糊地看到一头艳丽的金发,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眨眨眼,依然看不清楚。
“你受伤了,很严重的伤,已经昏迷不醒整整一个月,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应钟转动大脑中迟缓杂乱的齿轮,很快便回忆起自己的身份:“黑兰…近卫军下属…第七机动…少校…”
“很好,你的状态比我预料中的更好一些,好好休息吧,你会很快好起来的。”女人的语气有些放松,接着便从床边离开,房间再次阒寂无声。
应钟感到一阵疲倦,意识再一次沉入深海。
又是一周过去,随着第一次醒转,他的意识愈加清晰,大脑能准确无误地传达周身萦绕的消毒水气味,也可以简单挪动身体,虽然语调仍显含糊,但也足够进行沟通。
清晨时分,一名护士进入房间,向应钟致以亲切的问候,他刚刚吃过早餐,开始例行复查,掀开棉被,露出狼藉的躯体,遍布扭曲的疤痕,触目惊心。
逐步恢复的必要过程,几处骨折初步愈合,最严重的颅脑撞击伤,看起来也没有留下太严重的后遗症。
简单查看,护士离开房间,临走之时告诉应钟,军方委派的调查人员,将在稍后抵达。
前几天就得到正式的通知,关于遭到的突然袭击,需要对所有幸存人员盘问事发原因和经过。
应钟记得那一天,他和三十五名新兵从灰刀岭山脉的西北方向出发,沿着开辟的道路,向着驻扎在更深处的军营前进,这支队伍的主官是一名中尉,年龄稍长,面容严肃,和新兵洋溢的热情相反,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应钟凑巧同行,他另有其他任务,对投来敬畏神情的新兵回以微笑,绝不干涉中尉的训导,路程不长,他们早晨出发,傍晚就能抵达。
然而,下午在一处山坳休息的时候,从山林中钻出一只酷似人形的畸变生物,足有三人高,生着粗壮的腰身,上肢有四只利爪,形似皮革的青灰色皮肤,以及一颗展露恶臭牙齿的头颅。
这一幕,令新兵们手慌脚乱,他们还没有进行训练,此时也没有配发武器,面对一只畸变生物,无异于羊入虎口。
应钟难以置信地和中尉对视一眼,畸变生物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军营附近的道路理应被清理干净,按理绝无残存的畸变生物,此时容不得多想,他和中尉是军官,随身携带着武器,当即从枪套里抽出手枪。
中尉负责呵斥新兵,应钟则紧张地对视着不远处徘徊的畸变生物,对方并未进攻,对峙片刻,便向着密林深处疾奔而去,再也不见踪影。
一股不详从心头窜起,他握紧手枪,跑到畸变生物消失的方向,愕然发现地面有血迹和制式军服的碎片。
军营遭到袭击?
应钟和中尉交谈几句,立刻由中尉带着新兵们原路返回,而他则打算一个人前往军营附近的高地侦察…
回忆到此为止,应钟记不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据前来探望的同袍告知,军营遭到数只畸变生物的袭击,至少十几人被杀害,不过守军武器精良,很快便杀退怪兽,应钟本人则是在第二天中午,由怒不可遏的巡狩部队在林间发现,紧接着送往医院…
“我不该这么冲动的…太蠢了…”
应钟喃喃自语,如果随着中尉一起打道回府,也不至于遭此一劫。
他没等太久,随着和煦的阳光斜照进屋内,门外的走廊响起军靴的落地声,很快停在病房门前,轻轻地叩门声响起。
“请进。”
房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身后紧跟着一位年轻的女人,两个人来到应钟的床前,中年男人先开口,“好久不见,医生说你恢复的不错,再过一两周就能顺利走路了。”
说话的中年男人是一名中校,与应钟有过交集,还曾在一起聚餐饮酒,年轻女人的军服只有一颗铜星,表面她的军衔是一名少尉。
“好久不见。”
应钟的语气虚弱:“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我现在看上去像不像被拔毛的公鸡?”
中校大笑,三个人寒暄半晌,才回到正题。
中校仔细倾听应钟的故事,一旁的女性少尉拉过一张椅子,打开随身携带的文件夹,奋笔疾书地记录着。
没什么特别的疑问,不到半个小时,问询宣告结束,整起突发事件即将程序终结。
“祝你顺利康复,早日回到我们的身边。”少尉走前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
毕竟是一场意外,调查报告不会特别繁琐,中校留下一封信件,写信的人是一位上级军官,应钟拆开阅读,内容不多,考虑到他身体的健康问题,决定调离一线部队,前往黑兰边陲的一个小镇,成为当地警局的一名督察。
长吁一口气,他握着信件茫然出神,不知为何,居然觉得有些放松。
…………
大地回春,鲜花绽放。
庞大的蒸汽机车发出阵阵轰鸣,烟囱冒出白色的雾气,随着金属摇杆上下转动,轮毂顺着铁轨向前推进,逶迤在山脉之间。
位于列车前列的贵宾休息室,应钟陷在柔软的皮质沙发,条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陶瓷餐具,里面盛着未吃完的点心,他正在阅读一份报纸,上面写着各地的奇闻趣事,以及首都鲸心的重大新闻。
一则消息占据半个版面,一位伯爵的夫人,选择和沙龙认识的年轻艺术家私奔,中途在旅馆休息时,艺术家偷偷拿走夫人的全部细软,第二天伯爵夫人发现失窃,察觉到艺术家只是诈骗师,伤心欲绝,不得不返回庄园,祈求丈夫的原谅。
有价值的内容几乎没有,列车提供的免费报纸总是如此,用来取悦识字,却不想看严肃内容的有钱乘客,应钟放下报纸,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
从昏迷到下床,整整过去两个月,身体恢复的差不多,索性办理出院手续,拿着公函,前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他本以为,离开原本的岗位,至少会感到失落和痛苦,实则相反,内心并未掀起大的涟漪,顺理成章的接受一切,简单收拾行李,匆匆踏上列车。
即将到达目的地,小镇的轮廓清晰可见,列车开始刹车,老旧的闸瓦迸出零星的火星,应钟戴上帽子,拿起手提箱,紧了紧风衣的衣领,走出车厢。
前列的豪华车厢依次走出几位衣着华贵的绅士,步伐不紧不慢,等候多时的佣人规矩地站在车门前,负责侍候。
应钟打量着眼前的车站,这是一个三面开放的长亭,没开放的一面是售票窗口。
靠后的列车厢前,旅人正等着上车,后列是硬木席位,价钱便宜,空间拥挤,衣着寒酸的穷苦人拿着各式行李,推搡着离开站台,又和上车的人撞在一起。
“给我去死吧!你们这群肮脏的臭猪!”
车站里传出一个懊恼的声音,一位胡子拉碴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即将燃尽的香烟,对着人群咒骂。
他没有行李,并非刚下车的旅客,也没有买票上车的打算,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根红纸包裹的物体,其中一头露出一截引线,将香烟凑近点燃,接着丢向列车。
应钟敏锐地看见,青年丢出的是一截炸药,相隔较远,有人群阻挡,他不可能及时阻止,只得对人群大喊道,“快趴下!”
时间短促,人群根本没听到应钟的提醒,甚至没注意飞向列车的炸药,仅仅三四秒的时间,一声爆炸传来,列车的玻璃被震碎,喧闹的人群瞬间变的惊慌,纷纷朝外狂奔惊叫,有人被绊倒在地,行李丢的到处都是。
应钟在同一时刻趴下,碎玻璃从头顶掠过,起身之时,场面变得相当混乱,炸药在一节车厢前爆炸,一侧被撕裂出不规则的大洞,相邻的玻璃全部粉碎,距离爆炸最近的几米内,四五个人旅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他丢下手提箱,冲向扔出炸药的胡碴男人。
胡碴男人也被爆炸的余波击翻,他挣扎着爬起来,朝着车站外的一个方向招手呼喊,“看到了吗!我做到了!我有种!”
离车站外不远处的一片空地,四五个衣着古怪的人发出欢呼,紧接着随人群一起逃窜。
应钟来到胡碴男人眼前,抬腿便是一脚,将男人踢到在地,紧接着用膝盖压在身上,将他的手扭到身后。
一股浓烈的酒气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应钟微皱眉宇,简单摸索一番,男人身上的炸药只有方才的一根,紧接着重重地一记手刀,男人昏迷,被他拖到一旁的售票窗口,对呆滞的售票员说道:“看着他,用绳子将他绑起来,别让他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