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回忆随时间褪色成黑白。
偌大的广场,他们站在远处。岑若生和岑晓薇,手牵着手,目光落得很远。
落在广场中央的屏幕上。
上头正播送新闻,是昨晚的消息:231年4月14日当晚,岑兴国际拍卖行法定代表人岑霁家中失火,岑霁夫妇被困在家中地下室,因消防设施强制启动而被活生生淹死。案件离奇,目前正在调查当中……
晚风沁人,周围绚丽的灯光好似将两个失去家的人隔离于人海之外。
“哥哥。”岑晓薇高高抬起头,看着岑若生,他眼中荒凉,一片死寂。“是不是有人害死了爸爸妈妈,我们也会死吗?”
岑若生并未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怔怔望向远方,沉吟许久才转头,“不会的,哥哥会保护你,你不会死,我们要活下去——”
说话间,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倾身,握住了岑晓薇肩膀,“岑岑,不管是谁,做错事都要付出代价。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好好的,答应哥哥,你会健康漂亮的长大,像以前一样。”
岑晓薇道好。
可是哥哥的眼神好陌生,好像还停留在那场大火中,还在越演越烈地燃烧着,平日里那张含笑的娃娃脸也褪去了颜色,只剩下苍白,阴鸷的脸庞,对她强颜欢笑着。
搞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似的。于是她道:“那你要答应我,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好。”岑若生不假思索,“哥哥会活下去。”
所以,那个人现在是切实在活下去对吗?
只是活着,痛苦的活着。
明明心里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明明在过往无数时光里作过千万种假设。可当那些画面真实出现在眼前,岑晓薇,不,方祁薇——
她按下心头疯狂发酵的痛。扶着桌面起身,径直往水吧外头冲去,路过了端着餐点的服务生,顺手抄起餐点盘上的镀银小餐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费云城身后——踮起脚,直直将刀架上他脖颈,道:“他在哪里?”
她的身体在不可抑制的颤抖,行为却果断地可怕。如此冷静地——将刀子以往下折的角度死死扣于皮肉之下,届时只需一个抬刀,费云城就能立马在她手下皮开肉绽。
一旁服务生见状,惊得一步步往后退,口中叫:“张经理!张经理!快来人啊!”
动静不小,张霖等人很快闻讯而出。
只见费云城幽然站着方祁薇身前,头也不回道:“他是谁?你要找谁?”
方祁薇盯紧了他,“手表的主人。”
他道:“在楼上,我带你去见他。”
方祁薇:“走。”
在众人围观劝阻下,费云城被架往员工通道,等安保部的人赶到时他已率先走进电梯,执手一拦,没人敢跟。只能眼睁睁看他按下电梯,一脸从容地将双手揣了兜。
待门阖上,他才回首淡淡道:“你现在已经构成犯罪,我们和解吧,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方祁薇道:“无所谓。”
“为什么无所谓?”他目光幽然望着前方,“方小姐既年轻又漂亮,何必要选犯罪这条路。”
方祁薇不答,目光透过他的肩膀盯着不断上升闪烁的楼层屏幕,78,79……
“听说你拒绝签署公司的人身意外险合同,为什么?不愿意你的养父母受益吗?”
“……”
8,“叮”一声,电梯到了。
“或许,你认识岑若生吗?”
一声疑问落下,方祁薇将刀头一转,笔直将刀锋对准费云城颈间,他却笑了笑,以一副胜利者高高在上的绝对姿态走出电梯。复转至客用的三部电梯前,走向最中央一部,当着无数围观员工的面,云淡风轻地进行指纹验证。
“走吧。”
走进电梯,费云城按下88层。
方祁薇卸下了手中的刀,一时心情复杂。
他懒懒丢来一个眼神。
她欲言又止。
他问:“后悔了吗?”
她答:“没后悔,只是觉得没意思。”
费云城笑而不语。
须臾两人到了88楼,费云城私宅。
他往前推开手工锻造的意式装甲门,整层灯光应声而亮。方祁薇站门边,看他进门,从玄关鞋柜里拿了双崭新的男士拖鞋放自己脚边。
“谢谢。”她下意识开口。
闻言,费云城嘴角扬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只道:“不必客气。”
……
无言中走过宽阔敞亮的走廊,里头名画,雕塑,古玩,到泳池,影院,会议室,娱乐室,一切应有尽有,一切尽收眼底。
透过落地窗还能看到对面的博控大楼。
过去15年,方祁薇曾无数次想象,自己的哥哥岑若生就住在那里。像以前一样,每天坐在计算机前,在属于他的网络世界里主宰一切。
然而世事总是超脱人的想象。
当有一天,方祁薇终于走到这栋楼尽头,看到了那座以往需要高高仰望的天桥时,她心中难免彷徨,迷惘,还有面对未知的恐惧。
她很快带着这份恐惧向前走去——
跨过了那座空中连廊。
再往前是黑漆漆的大理石地板,远处有光,有人影。大概四五个人。
不觉,她脚步急了。
对面的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是你?!你怎么上来的?你难道不知道这里禁止出入吗?”
方祁薇闻声看去,原来是费云城助理。
他们曾见过。
谢樊也记得她,曾在电梯口占boss位置的女人,现在又跑到这里来了,可恶!
他带着满腔怨愤立即起身质问,“你怎么上楼的?不会是跟着抬画儿的师傅——”
话及一半,他闭了嘴,“b,boss?”
“你们一起的?”
费云城没理他,只对方祁薇沉声道:“往里一直走,上楼梯,他在小木屋。”
“谢谢。”
方祁薇扭头走了,走过满地乱七八糟的包装纸和素描画。前方道路漆黑,且一望无际,她取出手表照亮了,摸索着往前进。简直像迷宫似的,空间大得令人咋舌,走路会有回声。
方祁薇在墙边找到类似于电灯开关的东西,按下去却没反应。她略微叹口气,眼下也只能凭感觉接着往里走,不知走了多久,大概有七八分钟,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变成了铺满鹅卵石的青草绿地,透过手表的微弱光芒,依稀能看到树木的根系在周围延伸。那感觉诡异极了。
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暗中窥探着自己。
走着走着,后背都起了一身凉意,方祁薇甩甩了脑袋,心下安慰自己绝对不能胡思乱想。
可那感觉挥之不去。
并且随着往空间里头的不断深入,周围的树木竟越长越高了,不知不觉,身旁早已绿枝纵横,抬头一看,无数枝干丫丫叉叉往上生长。
诡异,那是真的诡异。
恐怖,也是真的恐怖。
没有光,没有风。
只有密闭的黑色空间和树。
随手表光源移动着,方祁薇仔细观察着周围,只听极轻微的一声响动传来,她轻轻扭过头——那一刻,空间静止了。
时间仿佛也静止了。
只剩两道呼吸在空气中交错,一冷一热,一静一止。方祁薇抬着手,呆呆站原地,与枝头盘卧的黑色巨蟒四目相对。那蛇竟有她大腿一般粗,身上的鳞片在手表光源照耀下闪着五彩斑斓的黑。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
晌久,她回过神瞥眼一看。
原来不仅是枝头,而是她脚下地面,身前身后都纵横盘旋了不下四五条蟒蛇。
这种情况该往前,还是往后?
方祁薇心下算计着,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下一秒,一阵凉意缓而又缓地拂上脚踝,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将她双腿结结实实盘住。
她不敢再动了。
只侧耳倾听,黑暗中传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