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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6:编号011/试探
    安雅死了,带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

    方祁薇时常梦到她。

    梦到她披散着齐肩的,毛绒绒的发,站在方子予家门口注视着自己。

    梦里永远是那晚皎洁的月,有时风会把门吹开,可安雅动也不动,只抬头,盯着屋里。

    这样的梦持续好几次。

    后来梦里又出现一座小黑屋,小小的方祁薇踮起脚,透过窗户往里看,角落里靠着个浑身湿透的红裙子女孩儿,她一时看出了神,不知不觉女孩儿身上的水蔓延到她脚边……

    她动弹不得,每每被水淹没时便会惊醒。

    这样的梦长了,久而久之成了心病。

    治不好。也没钱治。

    更无处述说。

    只能乞求方爸给改个名字,费了好大力气,看了诸多嘴脸,花了不少钱。

    全因‘安雅’这名字本就来得复杂。据说是个黑户,母亲不肯要她,辗转进了福利院,小姑娘又跑出来,结局已然。人间处处是地狱。

    至于安雅的死,方祁薇不是没想过,过去这漫长的15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想。

    ……想归想,答案自己给不了。

    没有答案的谜一样的过去,有无数问题等待解答,而唯一的解题人岑若生,他究竟在哪里?

    方祁薇很想问他:为什么爸爸妈妈走了,安雅也出事了呢?哥哥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肯定过得很辛苦。

    岑若生,他一定走在漆黑又孤独的道路上,正独自一人承受着什么。像自己,不,比自己还要更加痛苦的活着。每一天都似死尤生。

    “对不起……”

    只能说对不起。

    因为无能为力的自己对真相一无所知,也救赎不了任何人。

    想到此,有眼泪从方祁薇眼角无声滑落了。

    傍晚的医院,人不算太多,走廊里几乎看不到人影,适才随同来到医院的两路人也跑了。急诊科护士站在诊室门口,叫:“时嫣家属。”

    方祁薇抬起头,“在。”

    护士道:“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她道好,去护士手中接过单子,一看,底下明晃晃六个字:‘早孕,先兆流产’。

    如此乍眼。

    时嫣怀孕了,自己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只能问:“她还好吗?”

    护士答:“情况有点严重,胎儿算是保住了,先住院观察两三天,病人太过焦虑,有中度营养不良,需要一定的心理疏导,以后一定要补充营养,稳定情绪,多和家人沟通交流。”

    “好。”

    方祁薇转头去办手续,回来时时嫣已被转入住院部病房,住的vip单人间,还挺豪华。

    这大小姐确实来历不明的有钱。

    方祁薇朝她走过去。

    “对不起。”

    时嫣嘟嘟嘴,有些小心翼翼,“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不知道怎么提起,怕吓到你。”

    “嗯。”时嫣一句话,方祁薇就能原谅。她道:“护士说你得住院观察,我在这里陪你,不过白天得上班,十点到六点,下班我就过来。”

    此话一出,时嫣笑得很甜,“好。”

    方祁薇转头摆弄桌上药品,默默记下,“还有,你得注意身体,要补充营养,不可以心情不好,每天都要吃饭,不能焦虑。”

    时嫣道好,垂着脑袋,蹭进方祁薇怀里,“不焦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不会焦虑。”

    方祁薇沉吟半晌。

    “你要吃什么?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热水,顺便给你带点温补的汤和吃的。”

    话落,兜里电话响了,是张霖。

    方祁薇接了,“你好张经理,”

    张霖劈头盖脸道:“方祁薇,你闯祸了!现在立马到公司一趟!你可摊上大事儿了!”

    “怎么了?”时嫣问。

    方祁薇镇定得像打过麻醉,不痛不痒的挂了电话,“没事,我出去一趟,你要吃什么?”

    时嫣立马安了心:“都好,出去注意安全。”

    医院便在勍远区,丽都离得不远,坐公交车十分钟不到的功夫,方祁薇来到酒店门口——

    微微一愣,她失笑了。

    一辆大货车,碾着满地泥巴停在丽都那华丽丽的大门边,货车后门大开,里头装了不少东西,前台的人都在旁边帮忙卸货。

    卸的是:姜然的画。

    车厢里大小不一的画框都被牛皮纸层层包裹着,外头还打了标记:人间/姜然/246/6/17。

    “蠢货。”

    这是方祁薇唯一能联想到的关键词。

    她转身上楼,带着嘴角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浅浅笑意,直达6楼丽都水吧。

    水吧是浮世绘风格的设计,悬浮的暖黄色的灯,墙面挂着中世纪的画,有城堡,光影,金色头发的女郎,这一切都被安置于黑色的空间里。

    在大堂前的最中央位置上坐了个人,着深灰色西装,背对着方祁薇坐得笔直。

    是费云城。

    张霖站在吧台,用眼神示意方祁薇过去。

    她便过去,站一旁,“您好。”

    费云城闻言侧目。镜片之下,凤眼微扬,“请坐。”

    “谢谢。”方祁薇坐了。

    他挑眼,眼中带笑意,“方小姐知道公司为什么给员工单独配备智能设备吗?”

    方祁薇垂着眸:“不知道。”

    “因为我们的设备拥有完全独立的管控系统,方便公司可以在第一时间掌握每个员工的工作状态,以方便上下级与员工联络。还有——”话音一顿,“你们上下班不需要打卡,同时也能避免员工因为使用手机造成的过度娱乐。”

    “嗯。”

    费云城不动声色,望定方祁薇,接着道:“我们的手表造价很贵,随着时代发展已经成为一种身份象征,并且终身保修,这意味着你一旦拥有,就终生都不需要更换。”

    “明白。”方祁薇一个颔首。

    他才问:“你的设备呢?”

    方祁薇面无表情道:“摔碎了。”

    “摔碎了?”他眉间拢出轻浅纹路,“据我所知,方小姐家并不富裕,能赔偿吗?”

    这话问得势在必得,仿佛心中已有答案,只等方祁薇示弱承认,或者低头认错。

    不过三两回合罢了……

    如此心急,就要她缴械投降。

    “不知道。”方祁薇略昂首,直直将目光落进费云城眼中,正色道:“感觉贵公司更应该对我进行赔偿。骚扰,侵犯个人隐私,非法窃听,以及对我私生活被干预的心理补偿。”

    闻言,费云城面容一僵,眼中却未起波澜,晌久,抬眸问:“证据呢?”

    “……”方祁薇不答。

    他倾身向前,离她近了,笑容渐深,渐张扬,“证物不是被你摔碎了吗?”

    是摔碎了,尸骨不全。

    眼看方祁薇说不出话,费云城越发起了兴致,“你难道以为我们会主动提供证据吗?”

    他似乎在享受着某种欺负人的快感,还在问:“所以说,方小姐能赔偿吗?”

    方祁薇不说话,静静看着,等他爽够了,才拿出包里的旧手机,“我录音了。”

    她点击按下播放,只听手机里传出某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嗓音:“什么?说我是狗?”

    “我感觉你想表达的应该是类似于桌面宠物的一个概念,实际电子宠物狗到目前为止已经成为实体化的电子玩具,并且——桌面宠物1996年就已经存在,这位小姐,你记错了。”

    “说话?”

    “你难道不好奇岑……”

    听到此,方祁薇伸手按下静音。

    费云城意犹未尽,抬了头,细细审视她表情,道:“他似乎还有话要说。”

    她道:“我没有必须听的理由。”

    “好吧。”费云城妥协了,从口袋里取出个黑色礼盒放上桌,推到方祁薇面前,“新的表。”

    话说完,他扬长而去。走到吧台边,张霖迎了上去,一个颔首,费云城懒得应,索性看了眼一旁印着‘menu&snack’的小木牌,随口道:“给方小姐上份生巧布朗尼,配红茶吧。”

    “是,费总。”

    “费总慢走!”

    另一头,方祁薇坐在原地,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块儿透明的一体式智能机,方形的,在灯下发着彩色的光,很漂亮。她启动手表,随着光亮起的一瞬,屏幕中显出一个昏暗的房间,“嗒,嗒,嗒……”能听到铁链在黑暗中缓慢迁移的声音。

    听到声音的一刹那,有种诡异的直觉将方祁薇死死攥住,她瞪大了眼,选择继续看下去。

    画面里,“嘭”一声,穿白色防护服的人扣上了黑铁栅栏门,方祁薇目之所及,是牢房内步履蹒跚的少年,他瘦得将要失去人形;他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往前吃力地挪动脚步。

    从头到脚,他身上尽是细碎伤口,浅蓝色的褂子被血染红了,随时间变成猩暗的红。

    他走了没两步,双腿忽然失去了力气,俯身一倒,倒在了斑驳地面——那是一片被重重血污沁红的水泥地,细看,地上还有弹壳。

    “哥哥……”

    方祁薇崩溃了,听那个人在黑暗中不停呢喃着:“活下去,岑晓薇,岑若生,要活下去。”

    一字一句,都是属于他们童年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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