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公开了百里药公主的身份, 可是她的生活却在她的坚持和赵恒的默许下一成未变, 仍旧以布衣之貌来往于宫庭各处, 只是宫中贵人们对待她的态度已是截然不同, 原本对她已然冷淡的皇后见到她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可是百里药还是很清楚地感觉到那笑容还是有些不一样了。而刘妃则常常以一种忧惧的眼神远远看着她,百里药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她是在怕自己会把她不能生育的事情告诉二哥哥吧, 其实她真的是多虑了,只要她对二哥哥是真心实意的,二哥哥就绝对不会嫌弃她, 二哥哥是个很温柔很细心的人呢。
“殿下!”
百里药站在太医院药房里有些走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恭敬的呼唤。
百里药转身看向叫自己的人,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是你?”见到他突然出现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来的人是周正安, 那个一直让百里药感觉很奇怪的医官。他此刻正恭谨地站在她身后十步远的地方, 很安静地看着她。
“殿下, 我打扰您了。”虽然说的话似乎有些歉意,但是他的脸上仍旧是一副僵硬的表情, 看上去十分严肃。
“没有, 周大人请坐。”
“谢殿下。”周正安待百里药坐下后才在下首位坐下。
“周大人似乎有话要说?”
“殿下想必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周正安从怀中取出一张纸, 百里药立刻看出那正是周正安之前曾让她看过的药方。
“当初为什么会给我看这张药方?”
“当初实是微臣冒犯,还请殿下恕罪。”周正安起身撩袍拜倒。
百里药淡淡一笑抬手挥了挥, “若要怪罪周大人现在我便不会与你对面而坐了, 请起吧, 有什么话直言无妨。”
周正安点点头,倒也没有什么喜色,回身坐了下去:“其实当初我请殿下看那张药方有两个目的,一来是为了试试殿下是否真的医术了得,二来……”周正安顿了顿,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二来,是我想借殿下将这药方之事说与皇上。”
百里药看着周正安,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周正安半天听不见百里药的动静,有些承受不住凝重的空气,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百里药,却被百里药明澈的眼瞳深深震摄,匆匆低下头,有些嗫嚅地说道:“微臣知道自己罪犯不赦,明知有人在图谋天家,却忍隐不语,是死罪……”
“为什么你自己不说?”百里药终于开口了,“若是你将此事报与皇上,皇上非但不会加罪,反而会重重颁赏于你。”
周正安眸光一闪,“我不能。”
百里药皱皱眉,“听说周大人的祖父是前朝太医院供奉周龙康?”提起周龙康三字时百里药敏锐地发现周正安身子轻颤了颤。“这张药方是杜知命开的吧?”百里药话峰一转,令周正安惊怔之下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你知道?”
“你大概还不知道,杜知命曾是我的启蒙老师,他教了我六年,他的医方我自然认得出来。”
“是……吗?”周正安呆呆地坐了回去。
“你几时知道这事的?”百里药的脸色带上一丝严厉,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周正安也没有回答,看他闪烁的目光,应该知道这事很久了。“那为什么现在又想说出来?你应该知道,这件事若查究起来,有关人等会被诛灭九族。”
“我知道,我不怕,我已经等很久了,我一直不敢说,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我们是大夫,不是刽子手,我不能,我不能……”周正安痛苦地抱住头,看来他被良知折磨已经不是一天半日了。
“杜知命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据我所知道皇兄待他不薄。”
“他本名不叫杜知命,而是杜春来,曾与我祖父同为前朝太医院供奉,是大周朝最年轻的太医,不过自太祖陈桥兵变之后他就离开了太医院,一度销声匿迹,直到太祖定国,他才以杜知命之名投考到现在的太医院,因为他的确医术了得,太医院又没有人认得他,所以未费吹灰之力便又成为新朝的太医,并一路扶摇直上,直至坐上掌院之位。”周正安语调平和没什么波澜起伏地述说着沉埋几十年的秘密。“我的祖父在生前曾经向我提过,虽然大周朝只存续了短短十年,但这十年却是他生命中最辉煌的十年,世宗从不以臣属待他,而以心腹相托,所以他不能接受赵家的背叛一直图谋复国,只是自恭皇帝故后,便心灰意冷隐居山野终老故乡了。而杜知命和他不同,他不但是世宗的亲信,还是当年符太后的表弟,只是这事没有几个人知道,若不是太祖起兵反周,他恐怕绝不仅仅只是个太医院掌院,以他的身份、心计和手段,封王拜相亦非难事。”
“原来是这样。”百里药向椅后靠了靠,“想必他对赵氏是恨之入骨了,除了你,太医院还有谁知道这些事?”百里药口气一转猛然提问。
“还有――”周正安被骇了一跳,但立即闭上嘴巴,“没,没有了。”
“周正安!”百里药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到底还有谁是杜知命的同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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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好,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好,我便下令将太医院所有医官全部处死,诛灭九族,他们与杜知命分属同僚,又身系皇室安危,但是医术平庸,怠乎职守,令皇室蒙难,死不足惜。”百里药神色冰寒,一脸绝决之色。
“不!”周正安双膝一软,扑跪至百里药面前,“公主,公主,不要,这不关其他人的事,请不要牵累无辜。”周正安虽然性情古怪,硬口冷面,却是因为这些年被祖父所压抑,又被自己良心所谴责,无数的矛盾情绪无处发泄,才造成了如此僵硬而冷淡的性情,只是他的心还是极为善良的,否则他不会把那份药方拿给她,也不会对她说出这一番足以令他自己走上断头台的实话。
“周正安,到底还有谁――是杜知命的同党!”即使清楚看到周正安绝望痛苦几欲崩溃的神情,她还是不能心软,想想年纪小小便被七绝断脉判处极刑的小侄儿,想想二哥那几个连这个世界都没看到便失去性命的孩子,这次一定要将这些丧尽天良,全无医德的乱臣贼子全部清查出来,如果不趁此机会弄清楚到底有哪些人想谋害二哥,那像小皇侄这样的事情极可能再次出现,那实在太可怕了。
百里药平日虽然温和可亲,但是毕竟是皇室长大,当她板下脸真正认真拿出威严时,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地畏惧臣服。周正安心内有愧,承受多年的沉重压力的精神在百里药的威逼下终于撑不住了,半个时辰之内便将所有杜知命一手培养出的心腹亲信交代了个清楚,听完他的供述,百里药简直不敢相信,太医院七十六名太医,居然有十七名都被杜知命收买或要胁成为同党,就在二哥身边居然养着这样一群居心叵测的恶棍,真不敢想像,若是仍旧让这群人留在太医院,赵家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事不宜迟,百里药带着周正安直奔明轩阁,将事情的始末向赵恒大略交待后便火速请旨出宫,名义是要去防止杜知命脱逃,其实是担心住在杜府的卓君,他是明玉送去杜府的,若是那杜知命丧心病狂,恨屋及乌连卓君一并伤害该如何是好。
关心则乱,这句话是一点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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