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退出去的门下传郎的背影, 赵恒有些怔然失神, 元安在一旁瞅着, 也不敢惊动, 只是心下有些奇怪赵恒口中的“野丫头”是谁?他在他身边伺候快十年了, 怎么从没听皇上提起过这个人呢?
“元安,最近可有尹公子的信来?”赵恒怔了好半晌才突然悠悠开口, 问的话有些突兀, 元安还在暗自琢磨赵恒失神的原因,被猛然一问险些反应不过来。
“尹公子?没,没有。”
赵恒皱了皱眉看向有些心神不属的元安, 不过也是略看了两眼,并没在意他细小的慌乱,只是不知是问元安还是问自己地说道:“从他上次来信隔了也有三四个月了,眼看着年节都到了, 怎么到现在还没信儿来呢?难道有什么变故不成?”
元安不知道, 只能在一旁静静站着听着, 皇上口中的尹公子是个再神秘不过的人物,跟在皇上身边十年, 他也只见过他四、五次, 不知道什么身份, 每次来都是静悄悄的来,然后又静悄悄地走, 极少出现在外面时也总戴着垂帘斗笠, 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 只是瞧着那身量和风骨应是个风采绝佳的公子爷。偶尔待的时间稍长,皇上会亲自安排他宿下,不在别处,就在自己的寝宫,而且常常是加张榻同睡一房,他不敢去想皇上为什么会这样安排,也轮不到他想。每当尹公子来时,所有人都得退出十丈以外,晚上他们这些原本睡在皇上榻前的宫侍们也会被远远安排到边角的房间去,于是他们这些近侍很快便明了尹公子是一个绝大的禁忌,皇上不说,谁都不会提起。
“皇上您别忧心,也许是没什么事,所以才没信来。”
“不对,他不会三个月没有一封信,这不正常,边关有什么急报没?”
“报上来的皇上已经都看过也都处理过了,今天没再送新的进来了。”
赵恒眉头略松了松,可是仍没完全打开,“皇后那儿有没有新的回话?”
“回皇上,娘娘身边的锦屏今天早上来过,说皇后娘娘这几天精神都挺不错,姚大夫昨天晚上替娘娘扎了一回针,今天早上娘娘说膝盖已经略略有些酸痛的感觉了,姚大夫很高兴,说是有知觉了就是好事。”
“是吗?”赵恒眉头一展,“这个小女子,看着貌不惊人,倒是真有些神奇手段啊。嗯,趁着皇后精神好,去看看她。”
“是!”元安见皇上的脸色总算稍微放晴,才轻轻舒了口气,提声高唱一句:“皇上排驾昭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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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昭阳宫,不及进殿,赵恒一眼就看见在园子里猫着腰在找什么的百里药,不禁停了停步子,站在廊子里瞅着她看半晌。元安看着他以为想叫百里药过来,张口就要喊,但赵恒急忙一抬手阻止了元安的呼喝,挥挥手示意元安在原地等候,他自己则径直朝百里药走去。
百里药隐约听见身后有步履渐近之声,也没在意,以为是宫中的哪个太监,也没抬头,只是低着头继续找着。直到发觉那脚步声停在她背后半天没了动静,而四周围刚才还能听见的一些宫人们走动喧哗的声音突然都消失了,这才觉出些许不对劲,急忙回身查看。
“皇上?”百里药惊了一下,连福身行礼都忘了,直愣愣地盯着赵恒,不明白他为什么悄没声息地一直站在自己背后。
“嗯。”赵恒看到百里药惊讶的表情不禁挑了挑眉,倒也没介意她忘了行礼的事情。
“找什么呢?找这么认真?”
“没――没什么。”百里药掩饰地低了低头。
“是吗?”赵恒微眯了眯眼,没再追问,“朕来看看皇后,你跟朕进去,朕有话问你。”
“是。”百里药点头,跟着赵恒身后朝昭阳宫走,不过眼神还在四下里找着什么。
赵恒只作没看见,前头走着,一直走回廊子里,走到元安面前,才停了步子。“丽白,你先进去,告诉她朕马上就来。”
“是!”百里药看出赵恒似乎有话要交待元安,显然并不想让她听,于是她加紧步子朝宫里走。
“元安。”赵恒见百里药已经走进了宫殿,估摸着她不可能听见他们说话,才开口吩咐元安。
“皇上有什么吩咐?”
“去看看,刚才姚大夫在找什么?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没找到,你去帮她找找。”
“是。”元安一怔,对皇上的这个吩咐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很快地应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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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行动不便,只能坐在轮椅里给赵恒行礼,不过若不是赵恒早前免了她的跪礼,这会她就是全身都瘫了怕也得被架起来行礼。
“起来吧,别这么多礼数了,都起来吧。”赵恒抬抬手把呼啦啦跪了一屋子的人全赦了起来。
“谢皇上。”
“梓童,后天就是年三十了,你这宫里可都安排妥当了?”赵恒四下打量着已经换了宫灯窗纱、绞了新窗花和扎了艳色彩绸的宫室,看起来倒是一派年节气氛,只是这屋子里的人喜气却着实少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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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皇上惦记,一来前线吃紧,也许要用兵,肯定有大把的银子要花,宫里花销本来就大,能节省着就节省着点;二来我这身子不便,没那么多心力去管,所以让他们都装饰的简单些,应个喜气就行。还好宫里的下人们还都尽心,您看,虽然大部分都是去年用过的旧物,可是擦洗明亮了还是新簇簇喜盈盈的。”皇后挺满意地抬头向那些红亮精致的宫灯看去,的确是还挺新亮的。
“还是你想得周到,不愧是朕的贤后。”赵恒微笑着走到皇后身边,早有人捧来坐椅和火盆,他就在皇后身边与她侧对坐下与皇后一同就着火盆取暖,红亮的炭火照得他原本苍白的脸色略略泛起了一抹红。
“皇上这几日又清减了,操心政务也得关心着点自个儿的身子。”皇后也看出赵恒的脸色有些苍白,“对了,元安呢?怎么没见着他?”皇后本想叮咛元安两句,可是眼神四下一瞟才发现元安居然不在殿里,他一向跟着皇上寸步不离的,这会儿去哪儿了?
“我让他去办点事,一会儿就来,不碍的。”皇上一语带过,显见得并不想细说元安在干什么。
“梓童,朕看你今天心情不错,就陪朕下盘棋吧,朕今天晚上就留你这儿,你让他们去安排晚饭吧,朕也好几天没好好歇了。”
“是!臣妻遵旨。”皇后掩不住满脸惊喜之色,自她生病以来,皇上基本上只是过来探望病情,从来不曾在她这里歇宿,虽然知道病痛是宫闱里的忌讳,可是这数月来,还是让她深深落寞,今天皇上居然肯在这里歇宿,哪怕不是同床甚或不同房都不重要,有皇上的这句话就已经充分说明,在皇上的心里她还是很重要的,她并没有因这病而失了圣眷,这对她这个皇后来说太重要了。
百里药远远站在角落里看着笑语盈盈的皇后,心里暗自沉吟。皇后那天在那阴沉沉的天空下说的话,也许是真的,不过那是说出来的真话,其实,人的心不是自己想控制就真的控制的了的,此时此刻,百里药看着她因皇上到来而漾出的温柔笑意,还有脸上那幸福的表情,心下已经非常明白皇后其实并没有她自己想的那样理智,皇上已经在她的心里了,只是她自己没有发觉罢了。可是这份心情对于对感情极为敏锐的二哥来说却不可能不知道,百里药不禁略放了些心,微微笑了笑,二哥这么重感情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真的让一个对自己完全无心的女子坐上皇后之位?他一向都很聪明的。
“娘娘,您该进药了。”
百里药无心打扰皇后与二哥难得的温柔相聚,可是这药还是必须得用的,只好硬作懵懂地充当一回牛油大蜡,插进言笑正欢的帝后之间。
“姚姑娘,非得现在喝吗?”想到那苦得令人想犯呕的药,皇后就一阵恐惧,想想还得在皇上面前把这碗药喝掉,真不知喝完自己还能不能再这么安稳地陪皇上下棋。
“娘娘。”百里药亦是无奈,只得把目光转向赵恒。
“梓童,听丽白的话,她说该进药了,你就进吧。没关系,朕今儿不走,在这儿陪着你。”赵恒看出皇后的担心,伸手抓住皇后的手,握了握,抬眼示意百里药把药端给皇后。
不敢小口小口的喝,皇后强压着反胃的感觉一口气将药全喝了,虽然想尽力保持不动声色的完美形象,可是脸还是不由自主地皱在了一起,百里药急忙把手里的桂花糖递了上去,赵恒亲手拿了一块喂进皇后的嘴里,这个小动作,令皇后觉得刚才那药便是再苦十倍似乎只要有现在嘴里这块糖似乎也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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