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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往昔之忆
    江孟亭主仆二人正在等菜上桌,阿水无聊的四处张望,自然很快就留意到了这一边有点特殊的百里药。“公子,公子,你看,女叫花子居然也进酒楼呢。”

    “你胡说什么?”江孟亭转头瞪了阿水一眼,对他无礼的言辞十分不悦。阿水吐吐舌头不敢再吱声。江孟亭很自然很顺便地朝阿水口中的叫花子女人看了一眼,可是就这一眼令他震惊地像被雷劈中了一般,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阿水见点的菜上来,正要招呼主子用膳,却发现主子痴愣愣地盯着一个方向动也不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公子?你看什么呢?公子?公子?”连叫数声江孟亭都没有反应,真把阿水吓到了。

    “公子,你说话啊,你怎么了,别吓我!公子!?”阿水见叫不应江孟亭就顺着江孟亭目光所向看了过去,没什么呀,除了那个叫花子女人没什么别的东西呀。不……不会吧……难道他们公子看上这个女人了??阿水暗捶自己一下,怎么可能,连府里伺候茶水的丫环都比她来得标致些呢。

    百里药喝下最后一口粥准备离开,她今天还想去拜访两位本地名医,不知道中午来不来得及再过来。谁知她刚一站起身向后推了下凳子就碰到某个人身上,百里药以为是店小二头也没抬,转身欲走。

    “抱歉,银子我放在桌上……”

    “你――”随着一声饱含极度惊喜的呼叫,一个人猛然攫住她的双臂,百里药奇怪地抬起头,却见抓住她的一名激动得有些分的白面书生,不禁十分奇怪。

    “这位公子,你有什么事吗?”百里药略略施力,从那书生的手中挣脱出来,但那书生仿佛并没注意到她的不自在,重新又抓住她。“公子,你这是干什么?”百里药也有些不悦了,好歹是光天化日,大宋朝不比外邦,公众场合还是应该注意些礼仪才是。

    “你――你――你是百里药,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孟亭,江孟亭啊!”那书生退后半步,让百里药可以将他看个清楚。

    “江孟亭?”百里药皱皱眉,不由有些奇怪,这书生知道她的名字,那就不是认错错人了,可是――江孟亭?是有些耳熟,可是真的是没什么印象了。“江公子,能不能请你先放开我,坐下慢慢说吧。”百里药笑笑,示意他实在不必如此激动。

    “你不可能不记得我的,我是江孟亭啊,去年我进京赶考,在黄河渡口病倒了,是你救了我,对,当时我很狼狈,现在可能有些不一样了,不过,你仔细想想,一定记得我的。”

    看着用江孟亭如此殷切期盼的目光注视着她,百里药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真不认识人,只好用力地回想,哎!她每天都在救人,一年前的事情谁还能记得那么清楚呢?

    “江……孟亭?你――你是不是那个――那个――在大雨夜病倒在河神庙的书生?”百里药不确定地问道,经过江书生的大力提醒,好像有那么一点印象了。

    “是啊,是啊,我就知道你一定记得我,一定也在等着我的。”

    等他?什么意思?百里药不太明白,这个书生怎么好像有点神经兮兮的?

    “江……”

    “百里姑娘,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来我四处找你,你说你会回天河镇,可是我去天河镇打听了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也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儿,你真是让我找得好苦啊。”江孟亭说到激动处竟然眼中泪花乱转,不自觉得又拉住百里药的手,百里药被他给弄得一头雾水。

    “江公子,你在说什么?你到处找我?为什么?”难道他的病没治好有什么后遗症?应该不会吧,她已经大概记起这江孟亭是何许人了,他得的不过是因风寒引起的急性肺炎,病得虽然重,但并不是什么顽症,调理得当绝不至于留下病根,当时他身体的确很虚弱,为了帮他治病,她特地在天河镇停留了十几天。不过他的病好了之后非要拉她一起上京,她哪有那么多时间,只好随便敷衍一下,结果他走她也走了。

    拉扯了半天,太阳已上三竿,上午看来也来不及去拜访那两位名医了,百里药摇摇头认命地跟着江孟亭走到白堤上,“江公子,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干嘛非得拉我到这儿来?”百里药念他乃一介书生,迂腐气重些是自然的事,也就不去计较他非得应情应景才肯说话的毛病了。

    江孟亭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思绪却漂到了遥远的黄河岸边――

    “百里姑娘,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送我到黄河渡口,面对着汹涌奔腾的黄河水对我说过什么?”

    百里药凝神想了想,着实想不起来他指哪句,正想诚实地摇头,却听江孟亭继续说道:“十年勤苦事鸣窗,有志青云白玉堂。”原来,并不是真的想让她去回想,幸好。“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没有一时半刻敢忘记,我将京中的书斋取名为‘云玉堂’,将这两句话裱装在中堂之上,百里姑娘……我对你,就是片刻都不曾忘怀过。”江孟亭情真意切地向百里药倾诉衷肠,而百里药却只能愣在一边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他――该不会是另一个卓君吧?老天!这年头怎么连男人也流行起以身相许的戏码?她什么时候变成国色天香的美人了吗?可看江孟亭身边那小书僮一脸困惑的表情这似乎不太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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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少顷,百里药略想了想,“江公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你实在不必如此放在心上,当年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救人急难本是行医者的本分,根本无需你的报答。”百里药心知此次她必须要慎重解释清楚,今生有一个卓君已经是意料之外的烦恼,若再来一个,她是无论如何也“消受”不起。

    “不!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江孟亭,如果不是你当年义施援手,我早就病死在黄河边了,你知道吗?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我赶上了考期,而且会试中了头名被皇上御笔亲点为状元,真的步上了青云路,踏进了白玉堂,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啊。”江孟亭急语,说得都有些气喘。

    “江公子,您中了状元是因为自己的文采好,学识渊博,再加上皇上恩典,实在与我没什么关系。”百里药越推辞,江孟亭越热情,向来处世温和的百里药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这个江孟亭怎么就是说不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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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阿木来了。”阿水突然挤上来打了个岔,终于分散了一下热情如火的状元郎的心思。

    百里药逮着机会赶紧喘口气,顺便仔细回想回想这个江孟亭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子,今天恐怕走不了了,刚才有一位姑娘带了一份血状来求见公子。”

    “血状?”江孟亭神色一凝,“她现在人在何处?”

    “吴大人安排她在行馆等候公子。”

    “嗯,好吧,我这就回去。”江孟亭示意两个书僮先走,他则走到百里药身边轻声问道:“百里姑娘,不知你现在下榻何处?”

    “我?我今早才到杭州,尚未投栈。”

    “怎么?姑娘没有定居此地?”

    “一个游方郎中自然是走到哪里算哪里,居无定所是常例。”百里药不甚在意地笑着,江孟亭却难掩心疼之色。

    “既然姑娘你还没决定投宿哪里,不如先到我的行馆落脚,衣食起居也好有个照应。”

    “这――不用了吧,太麻烦你不好。”百里药直觉想走,可江孟亭不由分说拉起她的衣袖就走。

    哎――这人,怎么这样呢?这点倒是与卓君有几分相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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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百里药也没想到自己真的会留下来,本打算敷衍一下就抽身走人的,可是现在她却有意留下来,甚至打算与江孟亭同行。当然原因绝不是江大人的殷勤,而是那张斑驳淋漓的血状。那满纸血泪所控诉的一桩扑朔迷离的命案,至于是不是冤案倒还有待查证。这本不关百里药的事,毕竟她是大夫,不是判官。可是这个案件的主角却是嘉兴城的一位名医,而且与她还有少许的渊源。在十二年前,她南下的路上曾经去听过他的讲学,为此逗留了数日。记得当年这位名医禀性十分正直,而且医术也相当高明,对她很是和气。以他的品性既不像是会误人的庸医,也不像是会谋财害命的恶人,而且这件案子有关医理,百里药很有兴趣去一探究竟。

    钦差别馆――上宾楼。

    “百里姑娘,你住的还习惯吗?下人可有什么伺候不周到的地方?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江孟亭问完案情一点也不耽搁地立即转到百里药房里来嘘寒问暖。

    “多谢江公子关心,百里一向随性惯了,你不要这么客气。”百里药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为江孟亭倒了一杯茶。

    “谢谢!”江孟亭接过茶浅啜一口。“我不是客气,我――”江孟亭的话没说完,被百里药举手敬茶拦住了。“江公子,时候不早,百里也有些累了,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好不好?”百里药做出颇为疲惫的模样,江孟亭见她如此明确拒绝,只好先行离开,走到门口又不甘心地回头:“那――我们明日再叙,你好好休息。”

    江孟亭有些落寞地回到自己房里,阿水早已经等着准备伺候他沐浴更衣,见到江孟亭神思恍惚地走进来,十分担心。“公子――公子――”阿水轻轻叫了两声,却见江孟亭没理他,直直走到窗边坐下想着心事。

    实在是让人担心啊,整整一天公子都失魂落魄的,哎!都是那个像叫花子似的女人害的,倒不知那女人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他这位英明睿智、冷静过人的公子爷跟丢了魂似的。这若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也还好说,可她――全身上下除了身材勉强见得了人其他的连他都不定能看上眼呢。阿水心里暗起疑云,他们家公子该不是中邪了吧。想到这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桌上夹点心的银筷就朝江孟亭左手中指用力夹了下去。

    “啊――”江孟亭被阿水吓了一跳,甩着剧痛的手指跳了起来,“阿水,你疯啦!”

    “还好还好,可算是还魂了。”

    “你说什么疯话?”江孟亭摇摇头,知道阿水又在想些奇怪的事情了,也就没理会他。

    “公子――”

    “什么事啊?你没看见我正在想事情吗?不要吵我。”江孟亭不耐烦地把阿水凑近的脑袋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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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已经快起更了,您也该沐浴更衣,上床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想行不?”

    “好了,好了,知道了,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罗嗦?这些事我自己来做就行了,你下去吧。”

    “可是――”

    “行了!让我静一静!”

    “是,是,阿水这就下去。”见江孟亭突然发了脾气,阿水也不由吓了一跳,立刻乖乖地离开了。

    江孟亭沐浴过后,换了一袭宽松的缂丝白衫,始终无法入睡,他的心里激荡着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情绪,真的是半点睡意也没有。在房里踱了几圈推开门走到中庭,想静静心。百里药的房间离他的并不远,可是灯火已熄,想必是已经睡下了。他沿着回廊走到百里药的房门外停贮良久,终于还只是轻叹一声回到中庭。

    行馆并不大,可是布置得别具匠心,湖石泉水,亭台楼榭,小巧玲珑,并不显局促,看得出是名家的手笔。在今夜温柔的月色掩映下蒙着一层蓝莹莹的雾气,间或有一两声虫语蛙鸣,习习凉风轻送拂乱了柳树的青丝,悄悄传递着花朵们晚间的私语,这样美丽的夜晚,他却没有任何诗兴,心里缠绕不绝的是那令他刻骨铭心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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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前。

    江孟亭,二十二岁,世居冀州青山镇,家境算不得富裕,三世前的祖上曾出过一个进士留下了些薄产,自此江家也就有了文人清高的毛病,自认为是诗礼传家的孔门子弟,很是注重子孙们的学业。只可惜往后几代再没半个成得了大器,顶多也就是中个秀才,无法更进一步。难得的是到了江孟亭这一辈上,一下出了两个才子,江孟亭和他的堂弟江孟源,二人均是家中独子,品貌相当,常常暗中较劲。十四岁那年二人同时中了秀才,三年后又中了举人,只是江孟亭总是更胜一筹,总是独占鳌头,江孟源心中很是不服。三年一次的会试临近,江孟亭与江孟源兄弟二人都卯足了全力要在全国大比中再显风华,相约着一同上京赶考。

    二人各带一名书僮上路,一路走来谈经论典倒也相安无事,可是到了离黄河还有二百余里的来燕镇却意外出了事。

    由于他们起程的早,一路上时间非常充裕,所以江孟亭听说来燕镇外有一座名闻百里的孔庙,文人雅士每到此处都要去拜上一拜,就和江孟源商量着一同前去,江孟源也希望金榜夺魁,所以文庙也必是要去的。二人带着小僮相携而去,谁知他们前脚才走,后脚房里就遭了盗贼。江孟源是个心思细密的人,银钱由自己和小僮分开随身携带,所以损失不大。但江孟亭却没想到住在镇上最好的客栈还会遇到这种事情,遭了盗贼后几乎囊空如洗,除了身上的一些散碎银子就只剩几件换洗衣衫了。这下他当真是一筹莫展,不得已开口向江孟源索借,谁知却被一口回绝。

    江孟源自有心思,他哪里是舍不得那百十两银钱,只是不愿让江孟亭再在大比中压自己一头,这已经是多年累积的怨气了。他丢下江孟亭先行一步入京,他的兄弟情谊就只是花了几两碎银到驿馆寄了封家书请江家的人到来燕镇接堂兄回家。

    江孟亭如何能够甘心?十余载寒窗苦读,只为了一朝金榜题名,他是表面温和实则执拗的硬脾气,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弃。他并没有责怪堂弟,是他自己过于大意才造成这样的后果,必须想办法凑到上京的路费。他在江孟源走后立即将自己所有还能典当的东西都卖了,而当时跟在他身边书僮正是现在他的贴身四仆之一的阿金,对他最是忠心耿耿。阿金在失银后一直后悔不迭,怨怪自己没把主人照顾好,见到主人如此焦切,一狠心竟自作主张将自己卖到一家豪门为奴,总算勉强替江孟亭凑足了上京的路费。江孟亭能说什么?只有满心的感激。

    他带着阿金的卖身钱赶往京城,好在他们预料到了途中必有耽搁,提前了多日行程,现在上路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江孟亭自小即倍受宠爱,既是独子功课又好,家人哪会让他为了日常琐事烦心,谈不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实在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上路不过两天已经是虚汗泠泠,脸色青白的病态模样。可是倒也亏得他心智坚强,一路上默背着亚圣名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死命拖着两条几已麻木的腿一步步朝京城方向挨去。

    俗话说得好,鸡鸣早看天,未晚先投宿,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江孟亭一心忙着赶路,等他发现天色不对想找店投宿时已经太迟了。老天像是在迁怒什么似的,瓢泼大雨夹着霹雳闪电,天鼓般的炸雷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下来,天空暗得根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既惊且惧狼狈不堪地在大雨中奔突,不时跌倒在泥浆里,那冰寒刺骨的冷冽几乎令他忍不住想哭,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和温度在逐渐流失,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口鼻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无法呼吸。突然,在踉跄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点微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朝那点儿光明挪去,跌倒爬起,爬起再跌倒。事后,他回想,常问自己那时候他究竟是已经昏迷了还是依旧清醒,又是从哪里来的力量?他不知道,他只是一直一个方向的朝那点光亮前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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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再次拥有清醒的意识时,张开眼帘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站在窗边沐浴在朝烂阳光中的女性身影,那千万缕的阳光仿佛是自那女子身上放射出来,光华耀眼,竟似传说中的金身菩萨。这一眼,就算穷尽他的一生也无法忘怀。

    “你醒了?”

    那女子微微偏头看向他,因为背光所以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她不疾不徐温和轻润的声音却给他纷乱而茫然的心强大的安抚。片刻后,他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一切,看来是这名女子救了他。

    “既然醒了就先把药吃了吧。”那女子自几上端了一只碗向他走来,直到床幔遮去她背后的金光,江孟亭才有机会看清眼前的女子,她并不漂亮,但眉梢眼角都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大的眼睛却含蕴着无限深遂的智慧与灵性,当她注视他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杂乱。

    “姑……”想说话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弱的像蚊子哼。

    “你不用急,有点失声是很正常的事情,过几天就会好了,先喝药吧。”那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汤药吹凉小勺小勺的喂进他嘴里,不时用帕子帮他擦去唇边的药汁,那种自然而然的细心与耐心就像儿时感受到的母亲的温柔一样。她喂完了药,冲他浅浅一笑,以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那微凉的小手贴着他的肌肤让他不可扼抑的有些微微酥麻的欢畅。“还有点热,不过高烧总算是降下来了。”她轻柔地替他拭去额际的汗水,“再发发汗,很快就会好的。哦,忘了告诉你,我叫百里药,是个采药维生的大夫,这里是天河镇外的河神庙,你已经昏迷一天两夜了,前天晚上你淋了大雨昏倒在庙门口,是老方丈仁心宽厚收留了你在此养病。”百里药十分善解人意,很清楚江孟亭最想知道什么。

    “惭愧,惭愧,百里姑娘将所有功劳推给老衲,老衲着实担待不起啊。阿弥陀佛――”随着一声低沉的佛号,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走了进来。“善哉,善哉,施主可曾好些了?”

    “大师,他的高烧基本已经褪了,只是还有些不断的低烧,我想他恐怕得在这里多休养几天才行。”

    “这――”

    “怎么?大师有何难处?”

    “别的倒也无妨,只是后天是河神祭,庙里会有很多官员和香客前来,人多嘈杂,怕于这公子的病情不利,姑娘如果方便可否帮这位公子到镇上安顿?”方丈十分为难地开口。

    百里药笑笑,点点头,“也好,我今天就帮他到镇上找家客栈住下休养,不过,这位公子不宜再受风寒,是否可以请大师出借寺中的那辆马车,用完我给您送回来。”

    “女菩萨慈悲,老衲实在是惭愧啊,那马车只管用去,上面有本寺的标记,姑娘随便停在哪家客栈,等方便时我让弟子去取回就是。”

    “多谢大师,大师的难处,百里明白。”百里药与方丈互施一礼,方丈含笑点头退了出去。百里药端过药碗又倒了一碗热水再次给江孟亭喂服,江孟亭说不出话,只有感激在心,他与她素昧平生却得到她如此周全的照顾,哪里是一个谢字了得?他暗自许诺,将来有机会,他一定会十倍百倍地报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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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叔。”百里药在房东的帮助下安顿好了江孟亭,等谢过房东百里药一边收拾一边向江孟亭解释:“这里是一户农家,一来,客栈人多事杂不适宜你静养;二来,我也没那么多银两,我看你也是出门在外身无长财,所以想来还是租两间民房更合适些。这里的房东姓王,曾是我的一个病人,人很厚道,你只管安心养病吧。”百里药笑着走出门,该去煎药了。

    两天后,江孟亭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只是身体还是很虚弱,常常昏睡。

    又是一个长觉醒来,已经下午了。“百里姑娘,别忙了,休息一会儿吧。”醒来后立刻发现百里药还在院子里磨药。

    “我不忙,待会儿还得上朱员外家复诊,总得把东西准备一下。”

    “百里姑娘,真是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让你每天都得如此奔波辛苦。”江孟亭心中自是愧疚万分,对于百里药照顾他到现在半分银子也没向他要,真是感到无比汗颜。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是个游走天下的大夫,治病救人是我分内的事。”

    “百里姑娘……你真是个奇女子。”江孟亭注视着百里药由衷而言。百里药闻言抬头望了他一眼摇头而笑,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三日后。

    “江公子,你这是干什么?”百里药端着午膳进来,发现江孟亭穿戴整齐正在整理行囊。

    “我觉得我的病已经好了,再不走就要误了考期了。”这几日江孟亭一直心绪不宁,若是误了秋闱,又得再等三年,何其可惜?

    “病好没好不是你说了算,你这条命虽然是捡回来了,可是若你现在就走,不出三天,你一定又会病倒中途,欲速则不达,还是养好了身子再走,放心吧,一定赶得上秋闱大考的。”

    “这……”江孟亭实在犹豫。

    “如果你坚持要走,我也不拦你,但是你可得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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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百里药真诚的目光,江孟亭放下了手中的包袱,“但愿真的不会误了考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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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身在病中,但功课还是不能荒废的,江孟亭白天就把带在行囊中仅剩的几本书拿出来读读,温习一下。“……故君子杀身以成名,义之所在;身虽死,无憾悔,何为不可哉?”读到激动处,江孟亭不由大声念了出来。

    百里药正坐在窗下研读药经,被他激昂的语气分散了一下心神,听到他正在念的东西不由微微皱眉,忍不住缓缓点了一句:“勇不虚死,节不苟立。”

    江孟亭诧异地转头看她。“贤士徇名,为了名誉节操便是性命也可抛弃,难道不是吗?”

    “是的,可是我想问你,你进京赶考是为了什么?”

    “为了不负我十余载寒窗苦读,上报君恩,下体百姓,为国为民。”

    “嗯,不错,好大的志向。”百里药喝采似的拍拍手。

    江孟亭不是笨人,自然听出话里的讽刺,那种凉凉的味道却蒸红了他的脸。“我就是这样想的,不是大话。”他不服气地强调一句。

    “我没说你在说大话,你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只是若你真的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入朝为官,别说一生升迁无望,更可能站不了几天班就惹恼了皇上,将你远远发配边疆,什么君恩百姓,为国为民都得随着羌笛胡笳飘流悲泣了。“

    “怎么可能!当今圣上圣明仁德,广纳贤愚,岂会是那种是非不会的君主。”

    “朝廷不是皇帝一个人的朝廷,国家也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国家。不说天下百姓隐士高人,只是朝中便多的是‘翻手作云覆手雨’的人物,有的是曾随太祖皇帝征战南北的累世功勋的后代权贵,有的是正得势的官吏显族,自小便享受着玉堂金马的生活,斗鸡走马醉生梦死,很多百姓把他们称为‘天上郎’,但就是这些‘天上郎’手里拥有着绝对的权力。在他们眼里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你想要使民众富足,国家昌盛就得想办法先得到他们的支持,如果伤害到他们的利益,就会被左右掣肘,寸步难行,即便是最高位的皇者,有时候也不得不对他们妥协。”

    “大丈夫立身处世,安能催眉折腰事权贵?”

    “你的文采不错,可惜少了些世故,我看你今年还是不要去赶考了,否则年少得意只会让你更加骄气,难免毁了你的锦绣前程。若你还是想要进京,那就必须得静心忍性好好磨磨自己的锐气,谦谦方为君子,你好自为之。”百里药再次埋首药,不再理会锁眉沉吟的江孟亭。

    “你――你怎么会这知道这些?你出身官宦人家?”江孟亭愣了半晌才想起询问,百里药手持朱笔在药经上轻轻一点,“听见我的话不就行了,何必追根究底?顺便再提醒你一句,这是官场大忌,一些东西别人不想让你知道的,你非但不能问,而且就算知道了也得装不知道,明白吗?机敏而不外露的智者才能在朝廷里追逐自己的理想。”百里药的话越说越玄,江孟亭却不敢再问。

    江孟亭休养的时间里最大的兴趣莫过于和百里药聊天辩论,从忠奸之道到时势朝局,百里药总有一套不同寻常的独到见解,而她学识的广博更是超出江孟亭的想象,她似乎对朝廷上的众生像了如指掌。奇怪,她不过是一名浪迹江湖的游方郎中,为何会对这些与她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这么了解呢?真是令人想不通,摸不透。

    ==============================================================================谢谢大家,我来更新了,虽然更新比较慢,但我还是会努力把填坑的,请各位继续支持我,谢谢!

    当然别忘了,霸王女还是没变哦,最近都没有看到什么留言,感觉心里有点凉凉的。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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