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期少印点, 就印三千刊。”敏宁核算了一下, 定下了这个数字,然后对林源说,“样刊先印几份出来, 一份给万岁爷, 一份给我, 其他再给内阁分一分。”她不是不知道, 内阁那边对于报馆有敌意,很不屑这些朝廷政策直接公布给那些什么都不懂的老百姓看。
在他们看来朝廷的政策,就该是给官员看的,再让官员传递给百姓。
只是敏宁很意外皇帝竟然支持她,还鼓励她大胆的做下去,这是在四爷身上都没有得到的支持, 总让她心里有些发毛。隐隐觉得自己成了皇帝手里的傀儡,至于皇帝想要通过她的报馆达到什么目的, 已经不是她自己能够掌控。
其实她报馆都不想要了, 还不如干脆送给皇帝算了。
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四爷竟然主动在外院给她开辟了一间书房,让她有个专门跟手下交谈的地方。不过看着眼观鼻鼻观心, 跟个木头人似的小太监,她心里有些郁闷。
也不是没有条件, 该避嫌还是得避嫌。
样刊被送到乾清宫, 皇帝看着厚厚的一沓大字报有些吃惊。之前虽然也送来了样刊, 但都是不大跟书本差不多。没想到这真正做出来, 竟然足足有八本书大,大的纸张正反面都印有字。刚出来的报纸字迹油印都未干。
皇帝打开第一页,上面注明了报纸期数,以及下面文章中断字符号的用法。
简单的介绍了报纸大致内容,皇帝继续往下翻,报纸不仅有一段一段的文字,还配有插图。这个真是太有趣了,第一页详细的解说今年以来朝廷主要发布的政策,又访问了周围几个县的百姓对于政策的看法。
皇帝将这一段看得很认真,看到有些县敷衍了事,他怒火涌起,看到有些县认真的实行政策,他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皇帝这才明白,这报纸不仅可以让百姓了解朝廷最新的政策,还可以帮助监督百官。
若是报纸遍布整个大清,那岂不是在全天下铺上一张网,全民帮他监督百官。
像贪污赈灾粮食,哪里发生了险情,朝廷也不会被地方官员一手遮天,导致耽误了赈灾时间。
不过,还得需要具体的章程,老四家那个格格既然将报纸弄出来,应该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报纸只限于京城太可惜了。
这样想着,皇帝就决定明日早朝提一下,让那帮大臣好好看看,免得整日盯着那点小事儿,斗得跟乌鸡一样,还不如一个妇道人家心有广志。
敏宁还不知道自己被皇帝安上了一个心有广志,要是知道早就将手里的生意全都脱手,跟个鹌鹑一样缩起来。
摸不清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敏宁只能摸河过桥按照之前规划继续下去。
“格格,该喝药了。”
刚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敏宁顿时苦了脸,她真没问题,一直未有孕,一半是她算着自己的安全期,另一半是那樟木捣鬼,当然也有可能是运气使然,才让她避过了这三年。
可是这些跟眼前这位叶医女是说不清的,这位一来到她院子里,就帮她调理身体,每日都补药事少不了。
后来敏宁都干脆避着她,长时间待在外院。
“拿来吧!”敏宁叹了一口气,知道被她逮住这药是不喝不行了。
叶医女将药奉上,敏宁摸着碗,是温温的一看就知道是算好了时间来堵她。
将药一口气喝了,她又忙接过碧影送上的水,赶紧喝了几口,将那股怪味压要下去。咂摸了一下嘴巴,回味了那股味道,敏宁差点恶心劲上来,连忙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对了,叶医女,听说叶太医已经证实了牛痘的效果,最近几□□廷会派太医院指导百姓种痘,要不我给你放几天假你也过去帮忙?”
叶医女一手医术不低于她祖父,只是摄于性别只能屈居于医女这个身份,在大户人家后院走动专门负责治疗一些妇科疾病。
这次四爷专门请来为敏宁调理身子,就怕她之前受樟木侵害太深导致难以怀孕。
叶医女自打进了敏宁院子里,就一直兢兢业业,不过是检查出敏宁有些许月事不调,就给她开了许多益母草之类调经药物。
别说敏宁每月光顾一次的亲戚还真不那么痛了,她原先还以为等生了孩子才能解决这个问题,还有胸部也开始肿胀,好像有了再次发育的征兆。
就是效果这么明显,才让一直避讳喝药的敏宁,每次被逮到后都老老实实的将药喝了。
“多谢格格,”叶医女说完为敏宁把脉,她舒展了眉头说:“一点小问题已经调养的差不多,格格身体没有问题了。”所以要是不孕,只能说缘分不够。
敏宁当即说,“既然没问题,我会禀报给爷,叶医女医术高明留在我这小院子里太可惜了。”
还是赶紧把人送走,她真不喜欢自己院子里多个背后灵。
叶医女却笑道:“格格可能不知,贝勒爷已经将民女从祖父那里借来,未来几年就跟着格格了。”
一听这话,敏宁瞬间苦了脸。
这一日,京城的大街小巷突然多了许多走街串巷喊着卖报的报童,这些报童原是京城里的乞丐,没想到竟然穿了一身整洁的衣服背着一个包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一些人好奇的叫住报童,只要是识字都不吝啬花个一文钱买上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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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茶楼里平日里的说书先生,也改成读报纸。
“……太医院院判叶蔻率领痘诊科的八名医士,经过月余的实验确定种牛痘抵抗天花一事属实,皇上与内阁商议将于十一月一日在顺天府外为百姓接种痘苗,此次鉴于痘苗数量少,接种的百姓发痘后需要无偿转让痘苗,以下需要注意的是牛痘需要在大夫的指导下种痘,勿要自己尝试……”
某间茶楼里,说书先生念着报纸,下面一些百姓认真的听着,鸦雀无声。
等说书先生将这段读完,下方哗然起来。
“这是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吗?种上牛痘真的可以抵抗天花?”
“上面连内阁的公文都有应该是真的,这报纸不错,以前只有官员收到邸报,上面写什么,还不是官字两张嘴随意他解说。如今有了这报纸,朝廷有什么动静花个一文钱咱们也能知道了……”
“我只想知道,上面说明日有雨是不是真的?这大晴天怎么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是不是真的等明天不就知道了。”
“原来马轮车在琉璃厂那边卖呀,之前一直看别人骑,想找都不知道上哪买,没想到在琉璃厂那边!”
“上头不是说了吗?十日内去买,带上报纸只要九十九文钱,我打算也买份报纸,你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我早想买一辆了,你不知道我那邻居上次就买了一辆,时长骑着在胡同里转悠。我都问了他几次在哪买的,都被他搪塞过去。嘿,这回总算让我找着地方了。”
“安家香皂?这名字听着怎么那么耳熟?想起来了,以前的时候不是用过这个名字的香皂吗?后来再买就找不着了,原来在猪市口那地方呀,回头路过的时候买几块,他家的香皂洗完之后,皮肤一点也不干燥……”
……
刚下完朝的百官一回家就令家里的仆人赶快上街买一份报纸回来,等拿回来看了之后,不少人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这是要变天了。
第一期报纸出了三千份,敏宁心里有预感知道可能不够,但没想到卖的那么快,只能让印刷厂再加印一千份。
其实她不知道报纸还没有出来之前,已经有小圈子在议论,缘由就是那些发出去的招聘传单,许多人都想见识报纸是什么样子的,再看看如何投稿。
所以第一份报纸买的人注定不会少。
等看完报纸后,不少人开始动笔,写完之后封好,令仆人或书童投到报馆外的大绿桶中。
报馆那边才算是真正忙碌起来,冯翔抱着一堆的信件做回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一一拆信。
可以过的放一边,一些写的跟烂狗屎一样的丢到一旁的木箱里回头会统一烧掉。
除了忙碌的编辑以外,还有分散在京城各处的记者,这些人无一不手里拿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夹的纸张和一支铅笔,看到值得写的新闻就快速的用几句话概括,回去后再填充润色。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京城里的人已经习惯了一日一份报纸。
而前几期的报纸也随之扩散到周围府城,又被带到了江南一带。
江南是文人的大本营,许多隐士大儒都隐藏在江南。
报纸的到来,也令江南士林受到震荡。
江南有许多小圈子文社,这些文社定期组织诗会茶会传播一些好的文章,为的就是能提升自己的名声,而报纸的出现,让他们见识到另一种更方便的方法。
更多的人心里起了念头,也想办一份属于自己的报纸。
于是江南士林通过两江总督向皇帝上书,希望朝廷允许私人在江南办报。
皇帝收到这份折子的时候,瞬间就笑了,他之前已经收到江南的暗报,那些文人已经尝试想要办报,但没有便宜的铅字印刷机,光算成本就能压垮那些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文人,这次上折子就是主动低头找朝廷寻求帮忙来了。
总算看见这些文人向他低头的一天,皇帝笑得很开怀,然后找来四子,“回去给朕写一份关于报馆的管理办法。”
四爷很快反应过来不是让他想,而是找那个出报纸的人。
“儿子遵旨。”
四爷出宫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让马车绕了一圈,他透过车窗看见外面,有抱着玩具的孩童在胡同口玩耍,有骑着马轮车穿街走巷的年轻人,还有怕冷已经套上羽绒服的老人正在门口给炉子换炭。
他突然发现安格格的那些生意,无形中已经影响了太多人,这些还是能够发现的,那些未发现的还更多。
不知怎么回事儿,他突然想起安格格曾经那句话,她生有宿慧。
回到府里,四爷又恢复到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先去福晋院子里看来嫡子。
“爷,这安格格整日在外院接待男子,虽然说是她的下属,但影响总归不好吧?”
四爷检查完弘晖背的三字经,一旁福晋作出一脸担忧的模样。
她也是这次回来才知道,安格格生意做得那么大,已经在万岁爷面前挂上了号。
这妾强妻弱可不是什么好事儿,福晋心里有了危机感。
四爷当即皱眉,“你在瞎说什么?这事是爷允许的,何况安格格每次见人的时候都有外院的太监跟着,又不是单独见外男!”
福晋勉强一笑,“那是我多虑了,爷,我也是担心。既然爷都清楚,那我就不过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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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她又转了话题,“爷,弘晖都已经四岁了,这个年纪可以种牛痘了吧?”
只要是满人,就没有不对天花充满恐惧的,原先福晋还想着等儿子再大一些,身体更加强壮再种痘,如今从具有危险性的人痘变成了没什么危险的牛痘,福晋就恨不得赶紧给弘晖种上。
四爷先摇了摇头,“先等一等,给府上没有得过天花的大人种上,若是没什么危险再给弘晖种。”他小时候已经中过人痘,所以没必要种牛痘,但府里许多太监宫女可是没有种过。
原本打算等两个儿子到了五岁再种痘,这突然出了更加安全的牛痘,四爷立即改变了主意,大儿子先种,等二儿子满周岁也种上。
福晋语气很随意道:“不知道安格格有没有种过痘,要是没有,这次正好也一起种上。”这样将安格格跟下人归在一起,福晋心里有些隐秘的快.感。
就算再能干又怎么样?这出身连李格格都不如,先天就能制约她。
四爷也同样想起这个问题,安格格以前家境可不怎么好,不像福晋出身名门,小时候就种过痘。
“多谢爷的关心,我之前已经种过痘了。”敏宁扒开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臂上一个浅浅的小坑。
“种痘种在手臂上?”
为了说服四爷相信,敏宁比划着那个小坑说,“就是在手臂上划打开一个小小的十字伤口,在抹上牛痘里的液体,最多身体有些发热,伤口痒、发脓,不去碰它,十来天就好透了。”
“原来你种的是牛痘。”
敏宁突然反应过来,讪讪的看着四爷。
四爷面无表情的问她,“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种牛痘可以抵抗天花?”
敏宁看着他冷冷盯着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嘴唇蠕了蠕,最终还是承认了,“是,我早就知道了。”
四爷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她,“那这牛痘之法,也是你传出来的?”
已经被抓住了马脚,敏宁只好继续承认,“是我派人做的。”她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他总不该拿这件事来怪罪于她吧?
四爷虽然早有猜测,但当她承认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震撼,这安格格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那么多层出不穷的点子,如今竟然连天花都能解决。
他觉得他已经有些相信她有宿慧了。
又想到汗阿玛的交代,四爷隐隐猜测到汗阿玛想要做什么,但他又不能直接提醒她,唯一能办到的就是给她一个孩子,要是真出事,希望在最后关头保住她这条小命。
“牛痘关系到整个大清,爷还得谢你愿意公之于众。”
敏宁忙挥手,“爷,这是我该做的,既然我知道,总不能藏着噎着。”
四爷这是怎么了,突然跟她这么客气起来,客气的敏宁都有些不习惯。
四爷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了江南那边打算办报纸一事。
敏宁当即回道:“这个简单,让朝廷专门另组一个部门来,出一些规章,将报馆哪些可以报,哪些不能报的界限规定出来。还有出书的规定,无论是办报还是出书,都得先交给朝廷审核,朝廷审核后会给出一个报刊号和书刊号。拥有这两样的才属于官方允许发行的,若没有就属于私自出书,这种书可以派人取缔。”
四爷不由眉心一跳,为何私自出书,那只能说无法通过朝廷审核,这种书出出来就是心怀叵测。随后他觉得这个办法很不错,可以将一些心怀鬼秘之人都刷选出来,不会一棒子全都将人打死。
“行了,你写个具体章程给我。”四爷揉了揉眉心道。
敏宁早就准备好了,一开始京城那报馆她就没打算掌握在自己手里,其实相比较这种正规朝廷官喉的报纸,她更喜欢那些八卦小报。
所以早早做好了准备,按照前世所知道的一些,再结合大清现有的现状,写了一些非常具有大清特色的出版管理办法。
“这只是我的草见,内阁那边要是有好的方法自然可以添加上去。”最开始她就没想过自由报道新闻,最起码未来几十年不行。
只希望她有生之年可以看见那一幕。
小雪的第二天就是,皇太后的圣寿节,虽然是小年,但也容不得马虎,该要进献的礼物还是得进献。
敏宁扒拉了一下工坊,原本想送一个八音盒,没想到皇帝下令要赶在太后寿诞前呈上一个带有蒙古音乐的八音盒。工坊那边来求救,敏宁破例画了八音盒的图纸,底座是整块祖母绿翡翠雕刻出来的草原,上面立着几匹不同姿态的黄金马,你用最下面的底座后,底座旋转起来,马匹沿着底座跑动,仿佛在草原奔腾一样。
至于音乐,就得让工匠一一实验了。
八音盒一送上去,做八音盒的工匠力立即得到了宫里的赏赐,也不枉费加班加点的将这八音盒做出来。
没了八音盒,敏宁只能想其他办法,后来一打听后院其他人准备的不是绣品就是亲自抄写的佛经。
这样一想,她又有了主意。
别人是抄经书,那她就印经书,印的是蒙文经书,因为时间比较赶,只印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全文只有一卷,一卷只有两百多字。
多找一些人,连夜就能将经文赶出来,再加上字刻意印的大,皇太后不需要眼镜也能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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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卷经文只是敲门砖,她记得蒙古那边可是有不少土豪,想必蒙语版的书籍在那边应该大有市场。
她一直觊觎蒙古那边的羊毛羊油,却苦于没办法接触,这次若是能通过皇太后得到蒙古那边的订单,那就再好不过了。
有了往来,才能够做更多的生意。
皇太后虽然过的是小寿,但永寿宫张灯结彩,看着非常喜庆,远远还没到宫门,一路上就挂起了寓意吉祥的寿字红灯笼。
原本皇帝是想要大办一次的,不过由于年初拨了一笔款修黄河河堤,皇帝和自己的后宫这大半年都节俭起来,皇太后就主动提出简办。
但简办不代表就敷衍了事,该有的还得有,只能说只局限于永寿宫。
敏宁这些皇子的小格格是没有那个身份能亲自给太后献礼,只将礼物与其他格格放在一起,一同交给了永寿宫的内务总管,然后侧殿开了几桌,她和其他皇子的格格侧福晋就坐在同一个侧殿里。
当然在这里也有身份之别,侧福晋只跟同样身份的皇子侧福晋坐在一起,高声谈论着最近流行的首饰衣服,而她们这些格格坐在最边上桌旁,不是闷不吭声,就是聚在一起说小话,再有跟敏宁一样无聊的发呆。
正殿那边传来热闹声,侧殿的人只能听着,身份之别在这一刻暴露无遗,正室和妾室终究是不一样的,敏宁歪了歪头,看见有不少人露出羡慕嫉妒之色。
想必回去后又是一轮新的宅斗。
皇太后圣寿节过去后不久,敏宁还没得到永寿宫的消息,就收到一笔订单。
订单来自江南,不要别的而是要了铅字和排版印刷机,一看就知道将报馆的流程摸清楚了。
不过出的价格不低,要的量也多,铅字每个型号的要两套,排版印刷机两台。
这还只是第一个单子,后来陆陆续续又接了十来个,敏宁有些震惊,这江南该不会扎堆的开报馆吧?
随即她喜上眉头又想到,要论文人北方还真没有南方多,那既然江南那边都得到了消息,那么福建广州那边也很快会反应过来。
她当即派人另开了一家造字厂和排版印刷机厂,专门生产铅字模块以及排版印刷机。
不论谁买她都卖,就算京城有人买她也卖。
反正不管是开报馆还是开书坊,以后办报或是出书都得朝廷审核,她卖出去多少字模印刷机也都无所谓了。
只要字的底模还能用,造出多少铅字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铅字用长了也会有损耗,要是不想用其他模具凑合这些以后都是回头客。
她只要将铅字的配方保管好就行,当然要是有人从洋人那里得到了配方,她也欢迎,光靠一家造字厂还满足不了整个大清的需求。
转眼过了年,皇太后似乎才发现那部蒙文心经,将敏宁招进了宫里。
“你是小四家的?”皇太后带上了眼镜,才上下打量了一眼敏宁用满语说。
敏宁方才进门时就脱了羽绒外套,如今只穿着薄薄的绿色袄子,倒显得春意勃勃。
“回太后娘娘,是的。”她跪在地上用半吊子满语回答。
回家前靠着小时候对满语的印象,跟石嬷嬷猛补了一通,只是这两年没有说都有些忘了。
“这书是你写的?你懂蒙语?”
“不敢隐瞒太后娘娘,这书是奴婢书坊印刷的。找了会蒙语的人写成大字,工匠在拓印下来,制成蒙文印刷出来。”
太后突然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一句,敏宁一脸茫然。
皇太后转而又用满语满是遗憾的说,“看来你真不懂蒙语。”
敏宁忍不住满脸黑线,这位皇太后还真是出乎她所意料,跟个老小孩似的。
随即太后又说:“我听德妃说,你在外面开了个报馆,专门报道一些宫外的事情。那报纸我也看了,图倒是不错,只是那个字呀为什么不是蒙语或是满语?”哪里是德妃,分明是皇帝提起,只是有些话皇帝不好跟儿子的小妾说,才转借太后之口说出来。
敏宁当即被问住了,是啊,大清目前官方文字是满、蒙、汉、藏、回五种文字,后两者只在藏人和回人之地用,但前三者却是京城常用的,就连官方文件也是三语并用。
是她疏忽了,忘了现在的大清并不是后来说汉话学汉字导致很难找到旗人能说出一口流利满语的晚清。
“回太后娘娘,因为现在招收到的人只会汉语,所以没有出满语和蒙语报纸。还得多谢太后娘娘提点,我想很快就有此类报纸出现。”
差点忘了现在的国策,要是再过一段时日,肯定会惹来在京满人和蒙人的抗议,只出汉语的报纸,简直就是对旗人的挑衅。
想到这里,敏宁不由抬头看了皇太后一眼,就是不知道这位老人家是有意提点她,还是单纯的对没有蒙语报纸不满意?
听到敏宁的保证,皇太后满意的道:“那哀家就等你的蒙语报纸,平日里连个说蒙语的人都没有,也只能打打牌打发时间,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来陪陪哀家。”皇太后自动转换了自称,显然现在是用皇太后的名义她说。
敏宁有些受宠若惊,忙应下了。
皇太后也很高兴,忙完了皇帝的嘱托,就将人留下一起用膳。
期间敏宁许出去不少承诺,答应给皇太后印各种佛教,也试探着问蒙古那边需不需要,没想到皇太后直接帮蒙古那边下的印书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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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印那些书,得蒙古那边来人才能知道。
敏宁很高兴,这意思要等上一段时间,她愿意等,这越说明来的人身份不低,那才有合作的可能。
这一日,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白日里都沉浸在灯会的海洋。
报馆那边取消了假期正式上班,许多记者被派了出去,沿街找一些新闻题材。
报馆最近的人非常多,加上新来还在培训的已经有了上百人,这使得报馆出现人手冗余的现象,但报社好像只看在眼里并没有裁员的打算。
这期间报馆也不断有人被挖走,报馆内部的人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他们同样遭遇过这样的挖角。
只是有的人还想继续在京城呆下去,所以才没有离开。
冯翔也被金陵那边的来人接触过,得知金陵也打算办一份自己的报纸,他绝对是高兴的,但对于金陵那边提出让他回乡为家乡报馆出一份力时,他直接拒绝了。
这个时候回去只能锁在家里成亲,他相信他爹绝对能干得出。
不过因为个人原因拒绝了,冯翔内心有些愧疚,当金陵来人问起报馆的一些事情时,他毫无阻拦的全都说了。
将培训时的小本子也送去了。
没想到没过几天为新人培训时,他又看到了那人,才知道那小本子上的内容对于他来说很简单,但对于没有接触过的就犹如天文一般。
冯翔详细的给这人开小灶,又带他跑了几次新闻,看了报馆出报纸的详细流程。
可谓是事无巨细,怕他忘记,还将报纸发行流程绘成了图案交给他。
这样做的不止他一个,他明显发现好几个同事带人时也是这样神神秘秘,再联想到自己身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后来这样干的人多了,也没见报馆阻止,大家直接光明正大给自己同乡开起小灶来。
大约过了一个月,到了年前,有不少人聚在一起辞工,让报馆瞬间空荡了许多。
原以为也就这样了,但没想到新年之后,又招进来更多的人,报馆人直接爆满。
这些人天然地北口音繁杂,交流起来都费力,后来报馆便规定在报馆内只准说官话。
“哎!这个报道总编那边还是不给过!”张绍阳拿着一张稿件出来,语气有些烦闷。
“就是那个内阁大学士占了邻居过道的新闻?”冯翔听到他的话,抬起头问了一声。
张绍阳郁闷的点头,“只要涉及官员,这些报道都压下来了,咱们这报馆都快成了朝廷的了。这些明明可以报,但那两个总编偏偏给打下来了。”
冯翔心有感触,切切道:“可不是,谁让总编也是官员,咱们这报馆根脚不纯。”
这样一说,一旁不少人跟着附和:“可不是,我也有许多报道被打下来,也不给个理由,只一句不准报。恨的我都想跟那两个王八蛋打一场。”
能让文人说出这些话,可见是积怨甚深。
张绍阳心里暗喜,装出不经意的模样,发狠道:“现在京城也出现几家报馆,再这样装孙子,还不如干脆我们自己也出去办一个!”
这个提议一提,不少人眼中一亮,是呀,他们都是报馆的老人,那些报道能过哪些不能过早就清清楚楚,根本用不上那两个总编压在头上,外面那群半吊子都能开报馆,为何他们就不能开?
一群人小心的看看对方,有人立即从座位上起身站在大门口把风。
其他十来个人都聚在张绍阳身边,“张兄,要是我们办自己的报馆,你有什么好章程?”
张绍阳表现出惊讶的模样,就像是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突然发现这些人是来真的一样,他脸上慎重起来。
“我看江南那边文社开报馆都找盐商出钱支援,我们要开报馆先期得有一大笔钱买字买排版印刷机,这是少不了的,至于报馆地点先期先凑合,以后有钱了再整个好地方。这京城的富人肯定不少,我恰好认识一位,就是时常在我们报纸上打广告的那家。你们要是同意,我可以跟对方商量一下。”
让文人拉下面子跟商人同流合污,不少人过不了心里那一关。那岂不是说这报社也有商人一份?
不少人顿时沉默了下来,看得出心里还是不甘愿的,张绍阳像是看出这些人心里所想,又继续说:“这人到没有其他要求,就是想在报纸上给他留个广告位,广告费只出别人的一成。若是以后我们能将这笔钱还给他,那么广告费还是跟其他商人一样竞争。而且报馆报道内容都归我们管,他没有权利干涉。”
这个条件岂止是好,而是太好了。
“那个商家愿意?这明摆着对我们有利。”有人狐疑的问。
张绍阳苦笑一声,然后拍了拍旁边那一沓往期的报纸,“你们也不看看咱们这几期的报纸,上面的广告哪个不是跟总编拉过关系,这广告位都快成了总编自家的了,早先那几家支撑咱们家报馆的商户都被挤了出去。这些人自然不愿意,就想办一家自己的商报,但是这些人又不懂怎么办报纸,便想着先投钱支持一家,等摸清办报纸的流程后再自己办。”
简单来说,就是打算借鸡生蛋。
只是这个方法对于两方来说都有利,报馆这边解决了先期资金,度过了最开始的开头万事难。而商人那边也没有损失,只是借出去一笔银子,后期还会还回来。这期间还能得一个只需出一成费用的广告位,附赠办报纸的流程,怎么算都有利。
但其他人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们能办报别人自然也能办,以后要争夺报纸的市场份额自然是各凭本事。
“那要不就试试?”有人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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