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低声道:“外祖父,您太谨慎了。我爹和先帝不一样,他很敬重您的,您其实不必过于拘束。”
外祖父笑笑,拿起两个钢球熟练的把玩,手指灵动,根本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如今天下太平,没武将多少事了,我还是消消停停的好。小三子,你外祖父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很识趣。”
周王沉默片刻,慢吞吞的说道:“我娘让我告诉您,她想您了,让您回去看她。”
外祖父手中的钢球渐渐停了下来,神色怅然。
微风徐徐吹拂,阳光透过头顶的树荫照在他满是皱纹的面容上,尽显岁月沧桑。
“是,我是该回去看看娇娇了。”良久,他喃喃道。
他这喃喃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周王耳朵太好使,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当着我的面叫我娘的小名,多不好。”周王抱怨。
外祖父嘴角缓缓勾起,用探询的目光看了周王两眼,道:“常讷那小子挑水得挑上半天,外祖父闲着也是闲着,给你讲些陈年旧事听听吧。小三子,你听了只当是消遣便可。”
他的目光仿佛很有深意,周王心中一动,柔声道:“外祖父,若是令您不愉快的往事,那还是别提了。我娘若是知道您回忆起伤怀往事,会心疼您,坐骂我的。”
外祖父哈哈大笑,“还是养闺女好啊,看看,闺女多知道心疼爹!”
他伸手拍拍周王的肩,一脸得意,“乖孙子,你以后娶了王妃,要生儿子,也要生闺女,知道么?闺女比儿子贴心!”
您这话算是哪儿跟哪儿啊。周王瞅瞅神采飞扬的老人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外祖父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浓,促狭的眨眨眼睛,“瞧瞧外祖父,老了就是老了,说话糊涂。你喜欢的小姑娘才不过金钗之年,尚未及笄,这生儿育女的事现在和你说,忒早了些。”
“天气真热啊。”周王“啪”的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
摇着扇子,他还是热,所以脸还是红了。
“臭小子害什么羞。”外祖父乐了,“你忘了你小时候的豪言壮语了?那年你是三岁还是四岁,坐在小凳子上吃糕,外祖父问你,‘小三子长大了要做什么呀?’你想也不想,便奶声奶气的说道:‘娶个媳妇儿’。外祖父又问你,‘娶个媳妇儿要做什么呀?”你依旧不假思索,说……”
周王把扇子扔下,伸手去捂他的嘴,“不许再说了!”
外祖父乐的跟什么似的,躲着周王的魔爪,大笑说道:“……你说,你说,娶个媳妇儿,生个孩子!”
周王耳朵根子都红了。
“您再胡说,我跟外祖母告状去。”周王耍赖的说道。
“不说了,不说了。”外祖父乐呵呵,“你小时候不爱在宫里呆着,三天两头的到楚国公府小住,你那些童言童语,外祖父记得的,比你爹你娘记得的还要多,说起来能说三天三夜!不说了,这些话外祖父都攒着,等你将来娶妻生子,和亲家说去。”
和……和亲家说去?周王呆了呆。
他眼前仿佛出现外祖父和喻老太爷坐在树下喝茶聊天下棋的情景……
外祖父,到时候您说的是我,小铃铛的祖父说的可能不是她,而是金石斋那些周鼎汉玉。两位老人家十有八九说不到一起去……
如果我爹和小铃铛的爹见了面,就更说不到一起去了吧?我爹觉得我天下无双,小铃铛的爹觉得她无与伦比……
周王拍拍额头,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都怪外祖父,他老人家由着性子一通胡说,我也开始想这些远在天边的事。
“您要跟我说什么陈年旧事来着?”周王拿起扇子,故作镇静的打开,问道。
外祖父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深深看着周王,“往事虽然沉痛,可是,你应该知道。”
“是,孙儿洗耳恭听。”周王脸色郑重起来。
周王和永宁公主回去的时候,带了些外祖父亲手种的蔬菜,外祖母亲手烙的饼。
路很远,他们回到紫禁城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爹,您在桂庄建个监狱。”永宁公主拉着皇帝的手,气咻咻的要求,“建一个全京城最牢固的监狱,把常讷关起来,再派两个最严厉的狱官去管教他!不要外祖父亲力亲为,这么辛苦!”
“小公主说的有道理。”皇帝同情的看着宝贝女儿,真想一口答应她。
皇后很是不快,“为了常讷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两位老人家都要住在桂庄陪他。桂庄地方偏僻,缺这个少那个的,哼,若是没有常讷,这会儿你们外祖父外祖母正在楚国公府享天伦之乐呢。”想起自己年迈的父母还在劳心劳力,颇为烦恼。
“外祖父外祖母身子都康健,看上去精神奕奕。”周王安慰的说道。
皇帝也道:“两位老人家身子安康,这才是要紧的。”
皇后脸色稍霁。
“可是我心疼外祖父外祖母……”永宁公主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
皇帝循循善诱,“阿璎,你有没有做过很劳累、但是自己很喜欢的事?”永宁公主点头,“有啊。”皇帝耐心的说道:“两位老人家虽说很操劳,可这也是他们乐意做的事啊。”永宁公主歪头想了想,“那便由着外祖父外祖母的心意行事吧,咱们也不该干涉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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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把她狠狠的夸奖了一通,“朕的小公主真是冰雪聪明,闻一知十!”
永宁公主被夸奖得眼睛亮晶晶,快活极了。
“真会哄孩子。”皇后和周王看在眼里,对皇帝陛下都佩服的很。
这么复杂的事要跟永宁公主这样单纯的小姑娘讲明白是很费事的,难得皇帝陛下居然化繁就简,解释得这般通俗易懂。
“爹,今天您忙什么了?”永宁公主甜甜笑着,问着她的皇帝爹。
皇帝对着她是没有一点架子的,把自己一天的日程跟她详细讲了讲,如何接见大臣,如何商议朝政,如何批阅奏章。
“娘,您呢?”永宁公主又问皇后。
皇后笑,“淑太妃和慧太妃有了点小口角,我去劝和;鲁王继妃终于定下人选,静太妃为了这个事求见,说来说去,无非是想增加聘礼;泽雅长公主太惦记我这做嫂子的了,特地带了她的爱女琼华进宫,陪我说了会儿话……”
说到这儿,皇后含笑看着周王,停下了。
皇后这言行的含义十分明显,连永宁公主也明白了,咯咯娇笑,“三哥,八姑母和琼华表姐没见着你,说不定有些遗憾呢。”
泽雅长公主是先帝第八女,驸马是巩昌侯府的罗佑成。她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还小,才四五岁,女儿倒是已经及笄了,就是皇后提到的这位罗琼华。
“没见到泽雅长公主,我也有些遗憾。”周王淡淡道。
他说的是“遗憾”,语气中却毫无眷恋之意,不称姑母而称长公主,更见疏远。至于罗琼华,根本提都没提。
“唉,已经及笄的女孩儿有许多,偏偏朕的三郎全部看不上眼;他看上眼的那位呢,年纪又实在太小了一点,还要等上三四年。”皇帝不由的叹了一声。
皇后和永宁公主都笑了,笑容耐人寻味。
周王忍无可忍,“要等也是我等,爹,您叹息什么啊?”
皇帝大为生气,“爹为什么不能叹息?你要等,爹和娘也要等的,娶儿媳妇要等,抱孙子更要等!”
周王被皇帝骂的没话说,拿出扇子装模作样的摇了摇。没摇两下,就被皇帝拿过来,照他肩上狠狠敲了两敲。
周王疼的呲牙咧嘴,永宁公主靠在皇后身上,母女二人都笑软了。
“帝王之尊,滥用私刑!”周王指责他爹。
“就滥用私刑怎么了?有本事你告我去!”皇帝很是不屑。
他拿着扇子又作势欲打,周王抱头逃跑,皇帝得意,纵声大笑。
——有周王在,皇帝和皇后真是笑口常开,凭添许多欢乐。
永宁公主年幼,累了大半天,觉得困倦,早早的便回到清云殿歇息。
永宁公主回去之后,周王向皇帝皇后细细禀报了外祖父的打算,皇帝大为动容,跟皇后感慨,“岳父他老人家总是这般为咱们着想,几十年了,从来没有改变过。”皇后眼圈红了,“爹对我实在太好了,我不知该怎么报答他老人家才好……”
皇后很伤怀,皇帝虚揽着她的腰,柔声安慰。
周王趁机要求回顺天府,“一则我该回了,二则可以照顾外祖父外祖母。”
他这个要求大大出乎皇帝的意外,皇帝怔了怔,问道:“三郎,你不要查证关氏一案了么?”
皇后也奇怪,“小三子,关渊毅的案子毫无进展,你回到顺天府,小姑娘的父亲也不会谅解的。”
周王负手站立,语气淡淡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儿女私情算得上什么呢?根本不值一提。”
皇帝和皇后不禁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周王,小三子,你真让爹和娘刮目相看啊。
“困了。”皇帝伸手掩口,打了个呵欠,“劳累了一天,明天还要早朝,朕要早早歇息。”
“小三子你也知道,先帝内宠甚多,留下诸多位太妃。”皇后歉意的对周王说道:“静太妃明个儿大概还会来,鲁王不是定了秦家的姑娘为继妃么,她总觉着以秦家姑娘这身份,寻常亲王继妃的聘礼太委屈了,至少得依着元妃的规格来;淑太妃想为娘家侄子要个世袭千户;贤太妃身子不好,要请医延药;单是这些位太妃,娘明天便要打起精神应付……”
周王闷闷的看着她。
“……所以,娘也要早早的歇息了。”皇后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最后话锋一转,笑吟吟说道。
周王无语看了自己这对无良父母半晌,行了个礼,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把他糊弄走了!”皇帝欢快的冲皇后眨眨眼睛。
周王忽然回过了身。
皇帝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我天天气得您暴跳如雷,您就不会留我了吧?”周王没头没脑的问道。
“不留。”皇帝嗤之以鼻,“朕会教训你这不孝子,把你贬到南方蛮荒之地,十年不得返回京城!”
周王掩面而出。
皇帝捧腹大笑。
桌上放着两枝莲花形烛台,烛光明亮,周王坐在桌案旁埋头写着什么。
他写了半张纸,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脸上现出烦恼之色,揉了揉,揉成一个纸团,顺手扔在一旁。
又写了几行字,正写着,觉得不对劲,又揉掉了。
不知不觉间,桌上已有了五六个纸团。
他对着坚洁的宣纸发了半晌呆,眸色温柔起来,提笔写下一段简单的话语,“小铃铛,今后再为令尊做鞋子,务必一式两份,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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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片刻,他把信纸仔细的折叠起来,装入信封。
次日,皇后果然很忙。
静太妃真的又来求见,盛装打扮,坐在坤宁宫的偏殿,把即将成为鲁王继妃的益州将军之女秦诗明夸得天花乱坠,“……容貌既佳,品行又好,万里挑一的好姑娘。”
皇后坐在宝座上,心不在焉的听着她说话。
“礼部拟定的鲁王婚仪,我细心看了看,聘礼比元妃少两成。”静太妃提起这件事,语气中很有些不满,“鲁王聘的虽是继妃,秦氏却是名将之女,还是酌情增添,方是正理。”
皇后温和道:“太妃也知道,亲王婚仪向来由礼部拟定,陛下御批……”
静太妃没等皇后说完,便拿帕子掩着嘴唇笑起来,“这话说的,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你说什么,他还有不听的?”
她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个动作由她作出来非但不显妩媚,反而有些怪异。
她说这话的本意应该不是挑衅——她是先帝留下来的妃子,只有鲁王一个亲生儿子,鲁王才具平平,在朝中并无势力,以她的身份,以鲁王的才干,这母子俩哪够资格挑衅皇后——或许她其实是想奉承皇后的,可是措词不当,话说出来并不好听。
皇后心中隐隐已经存了不快。
女官进来向皇后呈上暗红色的木牌,“开国公夫人蒋氏求见,自称有急事。”
皇后心中更是不喜。自打常讷被拘到桂庄,蒋氏总觉着她的宝贝儿子吃苦了、受罪了,四处哭诉,央人说情,蒋氏这个月已经有两回递牌子求见,皇后都没见她,居然还敢再提这要求,可见真是没眼色。
“是皇后的娘家嫂子呢,这可是位贵人。”静太妃笑道:“我这无关紧要的人是不是应该先行回避,等开国公夫人和皇后叙过姑嫂之情,再来求这个人情?”
皇后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她当年大概也是位美人,不过,如今看上去真的是很普通,甚至面目间还有些刻薄之意。
先帝看女人的眼光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皇后微笑说道:“开国公夫人此来并不是和我叙姑嫂之情,静太妃知道么?她来,是要谈论……”她看向静太妃,眼睛咪了咪,缓缓说道:“陈王的旧事。”
陈王的旧事这五个字,皇后一字一顿,说的异常清晰。
静太妃脸白成了一张纸。
良久之后,她啰嗦着站起身,勉强挤出丝笑意,“我就不打扰了。”脚步飘忽,一步一步向殿门口走去。
出了殿门,被阳光一照,她精神有些恍惚。陈王,方才皇后一字一顿的提到陈王,她……她也知道当年的事么?可是已经那么久远了啊,怎么还会有人记得呢?
皇后召见了开国公夫人蒋氏。
蒋氏进到殿中跪拜行礼,皇后淡淡道:“起来吧,赐座。”——还是很给蒋氏体面的。
在皇后面前有座位,这待遇本身就让很多人羡慕了。
蒋氏道谢站起来,愁眉苦脸的坐在了宫女搬过来的椅子上。
她快五十岁的年纪,穿戴非常华丽,可是再华丽的妆扮也掩饰不住憔悴的脸色。
“皇后,您救救讷儿吧。”她用央求的口吻说道:“讷儿是犯了错,可是父亲管教的实在太严厉了啊,要讷儿挑水种菜、做苦工!讷儿他是开国公府世子,将来要做国公爷的人,挑的什么水,种的什么菜啊。”
皇后正为自己年迈的父母在为了常讷吃苦受罪而生气,听了蒋氏这番不知轻重的话,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常讷可以不是世子,可以不继承开国公府。”她冷冷说道:“如此,他是不是就可以挑水,可以种菜了?”
蒋氏先是吓的呆了,继而连连摆手,“不,不,皇后,千万不要夺了讷儿的世子之位啊!他……他会悔改的,一定会悔改的!”
皇后脸色铁青,“你以为我愿意让两位老人家为了常讷在桂庄受苦?我告诉你,比起你,更不愿意父亲这般管教常讷的人是我!哼,若依我的意思,父亲只管在楚国公府享天伦之乐,常讷这浑小子便关到狱里去,由狱官看守!”
蒋氏坐不住了,跪在皇后苦苦哀求,“他是您的亲侄儿啊,您怎能如此无情?”
“侄儿亲得过爹娘么?”皇后毫不留情的质问:“我爹我娘偌大年纪,为了这浑小子不在京城享福,住在桂庄那偏僻之地,最该心疼的人是我吧?”
蒋氏被问的哑口无言。
她原本是来向皇后求情的,结果非但没用,还被皇后给骂了一顿,灰头土脸。
蒋氏再三赔罪,见皇后不再提夺去常讷世子之位,才算是放下了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起来吧,坐着说话。”皇后命令,“姑嫂之间,不必太生份了。”
蒋氏不敢违抗,坐回到椅子上,陪皇后说了几句家常。
为常讷求情的话,她是一句也不敢说了。
“唉,我这几天还得忙活着,替讷儿把那家的女孩儿聘下来。”蒋氏忍不住叹气,“皇后您还记得吧?就是跳了河没死成的那位。我原想着,这事是咱家理亏,重重的赔上一笔钱,让那女孩儿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也就对得起她了。谁知那家人不要钱,我把银子一加再加,也不肯要!其实讷儿也没把她怎么着,就是摸了她两把,不疼不痒的。她爹、她哥都是秀才,读书读傻了,死心眼儿,非说她名节已被讷儿坏了,要讷儿娶了她。这女孩儿也是一般无二的想法,要么嫁了讷儿,要么就剪了头发做姑子。您想想,开国公府世子怎么能娶个秀才家的女孩儿为妻呢?真要嫁过来,至多是个姨娘,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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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听的很是稀奇。
“不可仗势欺人。”皇后吩咐,“父亲为人何等谨慎,你们谨言慎行,不可令常家蒙羞。”
蒋氏和那家人怎么商议皇后不管,若是蒋氏仗着开国公府的势力欺负平民百姓,皇后是不答应的。
蒋氏唯唯。
又坐了会儿,蒋氏也就告辞了。
皇后没留她,不过,赏赐了几篓南方进贡的新鲜果子。
“没求到人情,反而挨了顿骂!”蒋氏回到开国公府之后,越想越窝火。
她乘着小轿,找楚国公夫人去了。
楚国公夫人陆氏是她的夫家大嫂,常家长子常绍的妻子。
开国公府和楚国公府原本是合在一处的,后来,中间修了条人工河,有两座桥可供往来。
蒋氏的小轿到了连接开国公府和楚国公府的桥上,被楚国公府的婆子拦下了。
她要去拜访陆夫人,楚国公府的婆子却说,陆夫人今天精神不好,不见客,不许她过去。
蒋氏气的满脸通红。
河畔一栋阁楼之中,两位妙龄少女站在窗前,好奇的往这边看。
“阿密,这事真好玩,我能写信告诉我家人不?”
“不行啦,胜春,除非是你表妹玲珑,其余的人你不可以告诉他们的。”
“哦,这样啊。”
“不光写信不能说,以后见了面也不可以说哦。”
“嗯,知道了。”
蒋氏心有不甘,求皇后不成,陆夫人不肯见她,晚上等开国公常绪回来之后,跟他狠狠哭了一场。
常绪唉声叹气,“你疼儿子,难道我不疼?可是父亲……唉,父亲也是为了咱儿子好,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我可不敢跟他拗着。”
常绪年轻时候眉清目秀的,如今人到中年,面目也没改变太多。不过他唯一的儿子如今这样,自然没有好心情,愁云满面,无精打彩。
“咱们去求他!”蒋氏抹眼泪,“国公爷,咱们跪在他老人家面前苦苦哀求,他若是不答应,咱们便不起来!”
“这么做不是逼着爹答应么?”常绪十分犹豫。
“可是,讷儿在吃苦啊。”蒋氏泪如雨下,“他才多大?白天做苦工,晚上读书,孩子不得累出个好歹来?咱们可是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常绪心烦意乱,喝道:“别说了!”
蒋氏拿帕子掩住面孔,呜呜咽咽的哭泣不休。
常绪在屋子里踱过来踱过去,终于拿定主意,“咱们去求父亲高抬贵手,饶了讷儿这一回!”
“真的?”蒋氏放下帕子,一脸惊喜。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绝早,驱车去桂庄。
快到桂庄的时候,从小路上冲出数十名彪形大汉,拦住马车,和车夫、护卫等人一通混战。
蒋氏大惊,“青天白日的,竟然有土匪!”
常绪苦笑,“什么土匪,那是父亲的手下。”
“啊?”蒋氏嘴巴张的大大的,简直不敢相信。
这天常绪带的人手不多,被狼狈的驱逐了出去。
蒋氏越发不放心,和常绪商量了,次日多带人手又来。快到桂庄的时候,又冲出一队人马,二话不说闷头便打,这对倒霉的夫妻又被赶跑了。
“父亲这是跟我练兵么?”常绪心里这个纳闷,就别提了。
第三回他带的人手更多。这回没人拦他,顺顺当当到了桂庄前,他都有点不敢相信。
桂庄的门打开了,一名驼背的老仆颤巍巍迎出来,“这庄子里只剩下几个看家的,为首的便是老奴,敢问国公爷,有何吩咐?”
常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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