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好教养。”乔思柔怒极反笑,“捕风捉影的,这便诋毁起亲戚家小姑娘的名声了,真不愧是苏家的好女儿,鹤庆侯府的好儿媳!大嫂,你不光诋毁了亲戚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你还大胆非议周王殿下,说他贪图美色,意图强占良家幼女……”
苏夫人看着乔思柔变了脸色,心里真是舒畅极了,“乔思柔你也有今天!你儿子争气怎么了,搁不住你有喻家这样的亲戚,亲戚不给你争脸,你在我面前就别横了!”她正好整以暇的坐着,笑吟吟看着乔思柔,准备欣赏她的急怒交加、口不择言、气急败坏、风度全无,谁知乔思柔怒归怒,却不是胡乱发怒,更没有胡言乱语,反倒是言辞犀利尖锐,句句诛心。苏夫人不由的慌了神,“我什么时候非议周王殿下了?弟妹,这话可不是混说的。”
苏夫人和乔思柔已是翻了脸,对乔思柔的亲戚自然也没好气。她确是听到城中有这样的流言,只顾着打击乔思柔、恶心乔思柔,这些含着龌龊肮脏的话语她就说出口了,却没想到乔思柔很是敏锐,并不和她斤斤计较别的,却一口咬定她“非议周王”。周王是什么身份?是她非议得了的人物么?苏夫人被乔思柔冷冰冰的看着,坐都坐不住了,着急忙慌的站起身和乔思柔理念,“弟妹,你说话可是分清轻重,不可胡乱攀咬。”
乔思柔眼神凌厉,“我说错了么?你口口声声说周王殿下倾慕玲珑、对玲珑青眼有加,只等及笄之后便要纳入王府,你这不是在诽谤周王殿下贪图美色、迷恋良家幼女么?你还敢否认?大嫂,周王殿下亲至喻家究竟所为何事,又不曾知会你,你怎知他是为了玲珑?怎敢这般妄加猜测?”
乔思柔这一连串的问话很有气势,如排山倒海一般,苏夫人猝不及防,被她问的张口结舌,“弟妹,我……我并没有恶意,都是城中的流言……”
“谣言止于智者!”乔思柔厉声道:“你是鹤庆侯夫人,一品命妇,不是乡下的无知愚妇!听到流言,你就信了么?”
苏夫人被乔思柔一再喝斥,恼羞成怒,发作道:“我是你大嫂!乔氏,你这是尊敬大嫂的礼数么?”乔思柔连连冷笑,“你若以礼待我,我自然敬你是大嫂;你若随意诋毁我的亲戚,又和无知妇人一样随意非议朝中的亲王大臣,我还敬你是大嫂么?你配么?”没给苏夫人留面子,直问到她脸上去。
苏夫人色厉内荏,“乔氏,你给我等着!我这便禀明太夫人……”
“你赶紧去。”乔思柔轻蔑的打断她,“我呢,也要和我家二爷,还有侯爷说道说道。我要问问侯爷,这般污蔑我的亲戚、非议亲王大臣,他究竟意欲何为。”
苏夫人气的头昏,坐回到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乔思柔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苏夫人喘过这口气,便向太夫人诉苦去了,“……城中有这样的流言,我好心提醒弟妹,她倒恼了。娘,您说我冤枉不冤枉。”太夫人是个没主意的老人家,很是茫然,“周王殿下去喻家,是看喻家小姑娘去了?将来要纳入王府?那,那老二媳妇不是要和周王府做亲戚了?”苏夫人见太夫人还迷糊着,忙说道:“娘,喻家上上下下连个八、九品的小官都没有,喻家的闺女就算进了王府,又能尊贵到哪去?顶多是个侧妃,说不定运气差些,只能做夫人或是妾侍。弟妹想和周王殿下做亲戚,怕是不能够。”
“如此。”太夫人很随和的点头,可神情还是很迷惘。
宋长庆和宋长琴姐妹两个谁也不甘落后,都在屏风后头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透过屏风中的菱形小孔,拼命想看清楚太夫人和苏夫人神色如何。当然,她们更是支起了耳朵,要听清楚太夫人和苏夫人在说什么。
这姐妹两个虽不是同一位母亲,可同在太夫人身边长大,性情颇有相像之处。太夫人待人慈和,但是不大管事,这姐妹两个从小便知道祖母靠不住,想要什么得自己出手,故此,遇事从不等、靠、要,都是勇往直前的。
乔思柔是气冲冲从苏夫人那儿出来的,苏夫人不久之后就找太夫人来了,还摒退侍女婆子,那当然是要和太夫人说私房话,告乔思柔的状了。这么热闹的事,宋长庆和宋长琴怎能不关心呢?都打探消息来了。
见到太夫人好脾气的点头,宋长庆不由的撇了撇嘴。她说这个话您也点头,您耳朵根子也未免太软了。什么叫“弟妹想和周王殿下做亲戚,怕是不能够”,大哥要娶徐家千金,她现在已经和周王是亲戚了好么?不过,如今的亲戚,和喻玲珑若是真进了周王府之后的亲戚,亲疏大不相同。
苏夫人一直在强调她不过是听了流言,出于妯娌之间的情份才好心告诉乔思柔的,并无恶意。太夫人同意,“就是,大家伙都在说,你也随口说说罢了。喻家小姑娘进不进周王府,你又不当家。”
宋长庆听着太夫人不疼不痒的话,眉头紧皱。
宋长琴眼珠转了转,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喻家那讨厌的玲珑要进周王府做妾了么?活该。阿弥陀佛,但愿周王娶位厉害的王妃吧,那我就更高兴了!她年纪不大,定性很差,既是心中喜悦,免不了手舞足蹈,不小心碰到了后面挂着的风铃,发出急促的响声。”谁?”苏夫人皱眉,低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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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庆反应奇快,风铃才发出声响的时候她已经悄悄挪动脚步,轻手轻脚的走了。宋长琴发了会儿呆,见苏夫人那张长长的、肃穆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谄谀的陪着笑脸,“大伯母,方才我和大姐一道过来,想陪祖母玩牌的……”苏夫人眼中闪过丝厌恶之色,“偷听大人说话,这是谁教给你的?还要撒谎骗人,越发可恶了。”
宋长琴到了这时才发觉,原来宋长庆已经撇下她溜走了。
“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宋长琴心里把宋长庆骂了好几遍,很是忿恨。
“大伯母,方才大姐真的和我一起来的……”宋长琴努力想辩解。
苏夫人本来就心里有气,现在宋长琴被发现偷听,她更是没有好脸色,板着脸训斥了几句。宋长琴委委屈屈的听了,眼里含着两包眼泪,看上去非常之可怜。苏夫人心中烦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了她呢,小小年纪便惯会装模作样,好不讨厌。”
“你母亲是怎么教导你的,把你教成了这样。”苏夫人厌烦说道。
把责任全推到了乔思柔身上。
宋长琴低头摆弄衣带,楚楚可怜,默默无语。
“回房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苏夫人不耐烦的命令。
宋长琴抬头迅速的看了苏夫人一眼,目光中满是怨恨之意。她很快低下头,又是一幅温顺听话的模样,“是,大伯母。”恭谨的曲了曲膝,后退几步,出了屋子。
苏夫人回到屋里,勉强挤出个笑脸,“娘,没事,是琴姐儿淘气。”太夫人呵呵笑,“琴儿还小,淘气是难免的,说她几句就行了,不必太严厉。”苏夫人知道她的性子,胡乱答应了一声,也没往心里去。
“娘,我就听了几句流言,弟妹便给我派上一堆罪名,说我非议朝中亲王大臣。”苏夫人继续告状。
太夫人皱眉,“妯娌两个拌拌嘴,怎地扯到朝政上去了?这话可不敢混说。”
苏夫人大喜,“是,您说的对极了,这话可不敢混话!娘,弟妹听您的,等会儿她来了,您得说说她。”
“我劝劝她。”太夫人有些犹豫的笑了笑。
苏夫人这会儿真是恨铁不成钢了。您是婆婆,是这府里辈份最高的人,儿媳妇有了不对的地方您该训就训,这般客气做甚?
乔思柔从苏夫人那儿出来,便吩咐侍女,“等二爷回来,请他过来,我有话说。”侍女答应了,专程到宋勇惯常经过的西角门去等,宋勇才下马,侍女便急忙过去了,福了福,陪笑说道:“二夫人有急事请您过去。”宋勇眼中闪过丝惊喜,“好,我这便过去!”
他受乔思柔的冷落已经很久了,听到妻子请他去,心情雀跃,把马交给仆役,三步并作两步,忙不迭的进去了。
宋勇是满怀喜悦,乔思柔见了他,却是冷着一张脸,“……诋毁我的亲戚,这倒也罢了,谁让我在鹤庆侯府不招人待见呢?我没出息,连累了小妹、小妹的闺女,是我做姐姐的对不起妹妹……”
“不能够,不能够。”宋勇替乔思柔喊冤,“你怎么不招人待见了?大嫂这么欺负你,是她不对!”
他只管讨好,乔思柔只管不理会他,自顾自往下说,“……她这侯夫人神气的很,侮辱我,侮辱我的外甥女,只好由着她。但是在鹤庆侯府非议周王殿下,又是为了什么?宋家先祖是开国元勋,可功劳再大也是做臣子的,无缘无故就敢背地里议论起陛下爱子了么?这分明是给宋家招祸啊。”
一向平庸无能的宋勇听乔思柔说的这般严重,勃然大怒,“大嫂怎能这样呢,既欺负你,又议论周王!她是什么身份,周王殿下是什么身份,她这是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雄纠纠气昂昂的,要跟他大哥大嫂讲理去。
“你口才上不行,我陪你一起去。”乔思柔镇静的说道。
宋勇大喜,“是是是,我口才不好。夫人,全靠你了。”
乔思柔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可莫要到了大哥大嫂面前便倒戈,和他们一道欺负我。”宋勇汗颜,“哪能呢?我要是不跟你同进退,大郎二郎能依我?”
乔思柔温柔笑了笑,“你知道便好。”
太夫人坐在上首,一会儿陪笑看看大儿子、大儿媳妇,一会儿陪笑看看小儿子、小儿媳妇,“都是自家人,至亲兄弟,有话好好说,别怄气,千万别怄气。”
宋勇声音很高,“大嫂劳苦功高,我是很感激的,可是大嫂欺负喻家,不就是欺负乔家么?不就是欺负我们夫妇二人么?大嫂,这便是你的不是了。”
鹤庆侯很有些恼火,“你大嫂不过是好意提醒,怎么就叫欺负喻家了?二弟,喻家小姑娘若是行的正走的端,便不怕流言蜚语。”
宋勇果真口才不行,鹤庆侯这么一说,他虽然隐隐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让他和鹤庆侯争辩,他却是抓耳挠腮,说不出来。
苏夫人站在鹤庆侯身边,露出得意的笑容。
乔思柔淡淡笑了笑,“原来一个小姑娘只要行的正走的端,便不怕流言蜚语。大哥大嫂真是没养过闺女的人啊,才说得出这么不咸不淡的话。”
鹤庆侯和苏夫人都涨红了脸。
乔思柔这是明着打脸,讽刺他们无儿无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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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勇存心要讨好乔思柔,便不遗余力的帮她,“就是,大哥大嫂要是那小姑娘的亲生父母,还忍心这么说风凉话么?要是自己闺女被人这么嚼舌根,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你明知道我没闺女!”鹤庆侯恼火,恨不得冲宋勇一声怒吼。
无儿无女,是他心底隐痛,这件事被人提起来,真够难受的。
“大哥大嫂没闺女,一个女孩儿的名声对她有重要,我说了你们也体会不到,我就省省口舌,不跟你们说这些。”乔思柔面容冷酷无情,“可是大哥贵为鹤庆侯,大嫂贵为侯夫人,有没有想过,周王殿下不过是去了趟喻家,你们就胡乱加以猜测,甚至断言他是倾慕玲珑,会不会令周王殿下不悦?你们这般轻率,是不是对周王殿下不敬?”
宋勇和乔思柔站在一处,气愤的看着他大哥大嫂。
他一向是靠着大哥提携的,很听大哥的话,可是大哥居然糊涂到危害到了宋家也不知道,这还得了!做弟弟的不能看着他犯糊涂,非要让他明白过来不可!
乔思柔说一句,宋勇就点点头,表示非常同意,完全站在乔思柔这一边。
乔思柔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鹤庆侯和苏夫人一样招架不住,有些狼狈的说道:“自家人私下里说的话罢了,谁会外传?二弟,弟妹,你们可是宋家人,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断断不许做。”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乔思柔丝毫不肯相让,“这些僭越的话,与其让我们不往外传,不如大哥大嫂根本不说。”
“就是。”宋勇大力赞成。
鹤庆侯更狼狈了,苏夫人死死盯着乔思柔,眼神阴沉。
乔思柔冷冷看了回去,毫不退缩。
太夫人手足无措,看看大的,看看小的,不知道该帮哪一个。
良久,鹤庆侯难堪的道:“弟妹说的有理,僭越的话,不如根本不说。”
乔思柔脸上慢慢绽开一个胜利的笑容,苏夫人脸色灰败,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低下了头。
太夫人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气。
乔思柔从容取出份大红色的单子,“这是大嫂给我的聘礼单,我看了看,总数大概得有一万两银子。按理说,公中能出这样的聘礼我也应该知足了,可是徐家私底下跟我透露过,长青媳妇的嫁妆一减再减,至少也得有五万两银子……”
“五万两!”苏夫人惊呼。
这女家要是有五万两嫁妆,男家的聘礼也得再增添吧?可是这些聘礼出去了就是出去了,以后都成了二房的私产!苏夫人想想白花花的银子,心疼不已。
鹤庆侯沉思片刻,道:“既然徐家嫁妆如此丰厚,咱们不能折了颜面,聘礼加上去。”
太夫人皱眉,“这门亲事真的是……徐家姑娘也太娇贵了……”
宋勇不乐意,“娘,长青能娶着这样的媳妇谁不羡慕,您不能因为要多出聘礼,就这样啊。”
太夫人忙道:“我不是不乐意,我哪不乐意了?老二,我就是觉得,大郎得这么多聘礼,到了二郎、三郎,可怎么办呢?光是娶媳妇,咱家的家底就掏空了。”
乔思柔淡淡道:“大郎是嫡长子,弟弟如何能和他相比?娘您放心,到了二郎的婚事,断断没法和大郎相提并论的。”
提也没提宋长林。
太夫人呵呵笑了两声,“也是,大郎是长孙,和弟弟不一样,不一样。”
苏夫人既失了颜面,又赔上一大注银子,气的脸黄黄的,在房中称病。
宋长庆来看望她,替她折了一枝美丽的芍药花,插在窗台上的广口梅瓶中。
“庆姐儿有心了。”苏夫人脸上露出丝笑意。
宋长庆陪苏夫人说了几句闲话,慢慢提起城中的流言,“……大伯母,依侄女看,这传播流言的人,心肠毒辣的很。”
苏夫人凝眉,“此话怎讲?”
宋长庆微笑,“大伯母您想,喻家虽然不是官宦人家,却是书香门第,家中男子无不读书。这读书人家最重名声,最重气节,若是风传他家的女孩儿要给权贵做妾,喻家家长会怎么做啊?”
苏夫人心中一动,“难不成他们硬要跟周王拗着,会把这姑娘嫁了?”
宋长庆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苏夫人,“大伯母,您真是慧眼如炬啊,见事如此明白!可不是么,若是这流言传播开来,喻家家长为了气节,也只有尽快为喻玲珑定下亲事,以此自明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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